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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做什么？”林老太审视着这个混不吝的儿子。
他这时候明明应该在?省城医院里,怎么会出?现在?乡里的百货大楼前？
林老二被母亲一双冷眼盯着，有些心虚，但?在?儿子女?儿,还有侄子面前，他怎么说都得维持住自己的脸面。因?此他强作镇定?,嬉皮笑脸地说道：“真是太巧合了,在?这儿见到您！难得您老的有心情带孙子孙女?到乡里来玩耍。”想他和哥哥姐姐妹妹小的时候,可没这样好的待遇。甭说带他们出?来玩了，她饭后散步消食，都不愿意他们跟着！
“别跟我左顾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这做什么？”林老太神色冷凝,别看?她这儿子混不吝，但?善待家人极好,对他岳父也是尊敬有加,若不是当?真有什么急事儿,他万是不会从省城回来的！
以林老二的厚脸皮,就?算他已经是当?爹的人了，被自己母亲在?大街上如此质问，他也不会感?到丝毫羞赧。但?是,前提是他的三儿别在?一旁，瞪着一双圆溜溜乌漆漆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娘,咱们别站在?这儿堵着路。有什么，咱回去说，回去说。”
他搓搓手，向母亲告饶。
希望她能在?三儿面前，给他留一点面子。
林老太冷哼了一声,都怪这儿子，害得她没心情逛街了！
“待会儿，我得先给小孙孙他们买些泰康公?司的金鸡饼干。”林老太并不放弃自己的计划，没心情带孙子孙女?好好逛，但?是该买的还是得买。
林老二闻言，点点头，“应当?的，应当?的。不过金鸡饼干是不是太贵了？去供销社买些粘牙糖和苏打饼就?成了。”
泰康公?司的金鸡饼干，是铁皮罐装的，一罐得四元。但?是供销社的粘牙糖，最好的五毛钱就?一斤了，散装破碎的苏打饼，最便宜的也才两毛。买一罐金鸡饼干，都能买好多粘牙糖和苏打饼了！
林老太冷笑，“我想给小孙孙买好吃的，咋了？”
大热天的，供销社的粘牙糖和苏打饼都是散装，接触到空气，化的化，潮的潮，哪里能比得上密封紧实的金鸡饼干！
“成，成，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林老二怂了，在?母亲面前，他一贯是没骨气的。顶嘴这样的事情，不存在?的！
林老太就?像一个善财童子，不仅金鸡饼干买了两罐，遇上商店里新进的金华火腿，又割了三斤。像火腿这样的熟肉，是不用票的，只要?有钱，想买多少买多少。
林老二跟着娘和孩子们后面，充当?个提东西的苦力。他肉疼，娘这一下子就?花了十?一块钱！
等林老太带着孙子孙女?们走出?百货大楼的时候，林老二终于松了一口气。再?这样逛下去，他担心自己要?肉疼死！
可是，当?林老太在?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看?到供销社正出?售新鲜牛肉，顿时就?指挥林菲菲，“你去买上十?斤的牛里脊。”
“娘！”林老二的声音都快扭曲了，供销社门前的那?块黑板上写着“凭票购肉1.1元一斤，不可选/没票，2.2元一斤，可选”。他们没有肉票，买一斤肉得花两块二！母亲想买十?斤里脊肉，那?就?是二十?二元！
二十?二！
林老二一想到这，心肝儿疼！
林老太冷眉冷眼，“嚷什么嚷，挣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吃好吗？”
恁小家子气了，这才几个钱，就?心疼肝疼肉疼的，不像话！
林老二这时也不卖关子了，他挨到林老太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老丈人，下个星期要?动手术，我这次就?是回来筹钱的。我刚才在?百货大楼，把?我哥那?只金色钢笔，给卖了。”
林老太瞟了他一眼，她还以为?他能憋多久呢，没想到那?么快就?憋不住了。
那?支金色的钢笔，正是曲队长他们当?初抄家的时候，找出?的那?支。林老二巧舌如簧，说这钢笔是卢书记给凤纲的，帮林老大摆脱了危机，但?却也顺势把?这支钢笔给昧了下来。
要?知道，这支钢笔，对林老大而言，非常重要?。这是林老大当?上队长那?天，林老太和林老头，送给他的贺礼。林老大异常珍惜，不给被人乱碰，而且自己用完后每每总是要?反复擦拭。
以林老大那?个朴实的脑子，还以为?林老二是为?了掩饰当?时在?曲队长面前撒得谎，这才暂时帮他保管这支钢笔。他根本不会想到，林老二竟把?这支钢笔给卖了。
林老太可以想象，林老大知道这事后，该是如何的懊恼和气愤。可是，这又如何呢？一家俩兄弟，就?没有不吵架的。多吵吵，或许还有助于增进感?情。况且，这事情，也怨林老大自己脑子过于简单，竟然真的听信了老二这混不吝的，被骗，那?是活该。
“多少钱？”
这年代生病住院，国家报销了一部分，大队报销一部分，自己基本上不用掏什么钱。按照大伙的说法，上一趟医院，卖只鸡，也就?够了。但?依老二这紧张模样，似乎情况不大一样。
“我老丈人，脑子不是长了一颗瘤吗？省城医院的医生，最初说不好治，让做好心里准备。但?昨天晚上，主?治医生突然说，医院正好有个洋医生要?来他们医院做交流指导，那?洋医生在?脑部手术上造诣极高，医院可以安排那?个洋医生给老丈人做手术。”
林老太点点头，“这是个好事。”
“的确是好事。”林老二赞同，“不过，医院那?边也说了，老丈人的手术费可以报销，但?是手术之后的理疗费、营养费以及住院费，得自费。我们大致算了一笔，怎么着也得要?一百块。”
一百块，差不多是他和哑巴媳妇二人一年的总收入。
他们夫妻二人养着三个孩子，赚的将将够一年的花销，拿不出?多余的钱给老丈人治病。而岳家也因?为?这段时间在?省城生活，开销大，一时拿不出?那?么多。
“你哥那?钢笔，你卖了几个钱？”
林老太眉目冷淡淡的。一百块钱，跟人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一块表，一辆单车，一台收录机，也才百来块钱。
林老二比了两根手指头。
“两百？”林老太挑眉。
这支钢笔，还真有些来历。是当?年一个想要?走她哥路子的商人，送给她的。金色的笔身，还真的就?是金子做的。当?初曲队长他们把?这支钢笔找出?来的时候，她和林老头还真的有几分担忧。但?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没认出?那?是金子，任由林老二死皮赖脸地指鹿为?马，这事情就?这样揭过了去。
林老二得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他翻了个白眼，“两百？怎么可能？二十?块，就?卖了二十?块钱！”母亲还真是没有金钱观念！谁愿意花两百块钱买一支别人用过的钢笔？又不是冤大头？
二十?？！
林老太真想一巴掌拍在?这没金钱观念的二儿子脑壳上！
这金钢笔，他二十?块钱就?给卖出?去了！败家子！
林凤纲从奶奶的眉目间，瞧出?了点什么。他瞥了一眼把?真金当?铜卖了，还洋洋得意的父亲，不由感?慨万千。再?好的东西，若是没个好眼光，那?也是浪费。
“你卖谁了？快给我去找回来！二十?块钱，让你哥给你！”
林老太不由得提点了两句。兄弟反目，一只金钢笔，她都没放在?眼里。但?这儿子蠢得她有些看?不下去了！幸好她没打算把?自己那?点棺材本，交给他。若真的给了他，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林老二摇头，双手一摊，“找不着了，我又不认识他。”
他原本想碰碰运气，在?百货大楼门口随意抓了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问两句。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碰上了冤大头。那?人二话不说，就?掏出?二十?块钱。要?知道，二十?块钱，可以买好几只新的英雄钢笔了！
林老太太扶额，这儿子，到底像谁？她和林老头，都挺精明的，怎么生出?来的，一个两个都那?么蠢？
林老太已经不愿意搭理这个蠢儿子了，为?了防止小孙孙沾染上林老二的愚蠢，她忙拉住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奶奶，我买到了！”
林菲菲兴奋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乡里的供销社太热闹了，买肉都得排老长的队。幸好牛肉比猪肉贵上两毛钱，排队买牛肉的人比买猪肉的少很多，林菲菲这才能顺利买到十?斤牛里脊。
林家人满载而归，只个林老二苦哈哈地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头。
林凤纲的心里并不平静。爸爸刚才的话，他都听在?耳朵里。他是昨晚许愿外公?的身体恢复健康，而洋医生的事情，爸爸他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这中间是不是有点什么联系呢？
或许他真有特殊的能力了。如果外公?的事情有转机，那?么外婆就?不会因?为?外公?去世而精神恍惚，继而被车撞死。他的愿望也就?都实现了。
不过，他似乎曾在?盛怒之下，诅咒过韩子扬，说他能回城，不过却不一定?能全?尾回去？
这一天，林凤纲他们从乡里回去的时候，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牛里脊被林天印煎得鲜嫩，吃完后，回味无穷。火腿配蒜苗，味道刚好合适。再?一份荠菜豆腐素羹，还原了钟大厨的味道。
菜虽好，但?是却没法平复林老大的怒气。
如果他的眼睛能射出?千万把?小刀，此时定?是已经把?林老二千刀万剐了！
他竟然为?了二十?块钱，把?他心爱的钢笔给卖了！林老大嚼着牛肉，就?像嚼着林老二的肉！
林老二腆着一张脸，朝林老大歉意地笑了笑。他这不是没办法吗？况且，他还找了个冤大头，卖出?了个高价呢！
滚犊子！他若原谅他，那?他就?跟他姓！
林凤纲能感?觉到饭桌上大伯朝爸爸射出?了视线，带着雷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这辈子，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