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二。”陆队长的眼眶有些红,把刚进门的林老二吓了一跳。
“陆大,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林老二有些慌,他很少见陆大这副模样。在他记忆中。陆大哭的次数,一个巴掌能数得过来。最近的一次,还是在王大头死的时候。
陆队长垂在身旁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眼里发射出浓浓的悲怆和愤怒。
林凤纲就站在林老二身后,今天家里没人,只有他在家。爷爷和奶奶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妈妈、姐姐下地干活去了;大伯是小队长,工作忙;伯母带着傻二哥,去乡里医院检查;小姑林桐去省城,现在还没回来。
当陆队长和王贫协到家里找林老二的时候,林凤纲还在自留地上看蚂蚁。他见他俩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心不由得跟着提了起来。即使知道父亲不在家,他们也没有离去,而在家里堂屋里等着,一等就等了一个早上。
这着实令林凤纲有些好奇,这两人若真有急事,大可自行去寻找父亲。可是这两人却眼眶发红,一动不动地待在林家堂屋里。
“老二,大头他是被人害死的!”
陆队长说完这话,眼睛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七年前,他就觉得大头的死有蹊跷!他们从小就长在林溪村,后山更是去过数千百回,可老二偏偏就在后山出事,而且还是掉下山崖!这有些说不过去吧?后山是他们玩耍的院子,他们熟悉得很,哪会那么容易就失足掉落的!
林老二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要不然怎么会陆大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是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王贫协怒起拍桌,悲怆万分:“有人往我家寄了一封信,信上写,大头他是被崔队长给害死的!”
林老二像是晴空被闪电劈了一道一样,无法动弹。
王贫协今早起来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用牛皮信封封好的信。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和地址,他以为是谁写的举报信,也没在意。这些年他收到的举报信不少,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如往常那般洗漱,吃早餐,绕着村子走了两圈,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书桌前拆开信。
可信里的内容,却差点没把他吓得肝胆欲裂。
信里说,当年徐地主并不是畏罪潜逃,而是被崔连军给私自关押起来了,为的就是逼问出徐地主家藏匿的宝藏一事。王大头上山砍柴时,于因缘巧合之下发现徐地主,遂被人面兽心的崔连军给残忍杀害,抛尸荒野。这事情在后来被崔连军的妻子朱氏察觉,因不认同崔连军的所作所为,朱氏决定将此事上报大队。崔连军劝阻不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朱氏给毒杀了。
这封信的最后,署名的就是徐地主,并附上了一小句话:若是还不信,可找林老二,一问便知。
林老二看着这封信里歪歪扭扭的字体,已经可以确定这应该就是徐地主亲笔所写。徐地主被崔连军折磨成那样,脚断手残,还能拿起笔,可以说是仇恨给了他力量。
林老二透过这封信,仿佛看到了当初王大头死亡前的惨状。鲜血模糊了他年轻的面庞,扭曲的四肢,诉说着死亡前的痛苦和挣扎。
“是的,我见过徐地主,徐地主的确是被崔连军那个畜生,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近八年。”
屋里静悄悄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我可怜的侄子呀!”王贫协的泪水顺着眼眶,在他爬满皱纹的脸上,横流。
王大头是王贫协隔房堂哥唯一的儿子。堂哥死后,王贫协养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王大头结婚生子后,王贫协才将他给分出去,自立门户。
“崔连军!”陆大咬牙切齿,“我绝对饶不了他!”七年,他们被蒙在鼓里七年。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证明,人是崔连军杀的呢?”
林老二皱眉头,崔连军恶毒的程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开棺。”林凤纲的声音,在堂屋显得如此响亮,震得屋内三个人齐刷刷往他身上看。
他面容平静,十分淡定:“信上不是说,崔队长的老婆是被他毒杀的吗?既然是中毒死的,那骨头肯定是黑色。开棺验尸,应该能验出点什么。”
“对!”王贫协拍手大赞,“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据说被毒杀的人,死后骨头跟别人不一样!是黑的!”
王贫协看了林凤纲一眼,羡慕嫉妒地拍了拍林老二的肩膀:“你这儿子,真聪明!”
他心里嘀咕着,以前村里人都认为林老二,肯定是亏心事干多了,这辈子才生了个傻子!没想到这这傻子八岁,突然就开窍了。就他今天所表现出来的机灵样,还有这聪明劲,村里就没人能比得上!嗯,连他那常被人夸赞的亲儿子也比不上!
儿子被夸了,林老二有些得意。但是下一秒,想到了王大头,心里又堵得慌。王大头唯一的女儿认贼作父!王大头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人马大肚,在他死后,嫁给了害死他的人。一想到这,林老二就有些胆寒。王大头死的冤呐!
“我先去想办法,把棺材给打开!”王贫协说道。
未经亡者家属许可,私自开棺验尸,即使是王贫协也不敢擅自做主。可是,崔连军的妻子,朱氏,她并不是林溪村人。她是逃荒来的,除了崔连军,她没有其他家人。
林凤纲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三人商量“怎么样才能够让崔连军露出马脚”,心里疑惑,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吗?重生以来,他遇到的种种事情,跟上辈子的记忆有出入。那么,他真的活了一世吗?他脑中的记忆是真是假呢?真的有平行空间吗?
林凤纲拍拍自己的脑袋,想不明白。
林老二看到林凤纲的动作,以为他被吓坏了,忙让其他二人噤声,毕竟他们说的又是死亡,又是毒杀,又是开棺的,着实吓人。
“三儿,你就别在这儿呆着了,出去看你的蚂蚁去。”林老二朝林凤纲挥了挥手,温和而慈祥。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儿子,不管是傻还是不傻,都喜欢看蚂蚁的事实。
林凤纲并没有强行留在此地,他看了那三人一眼,晃了晃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往自留地里走。他需要跟他的那群小可爱们,谈一谈人生,诉一诉自己心里的苦。
他究竟是真的重活一世了?亦或只是庄周梦蝶?
这一天晚上,林溪村发生了一件大事。挑粪的神婆古阿婆跟同她住的傻地主婆,一起失踪了。
村里干部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问遍村里所有人,都没有人知道她们两人去了哪儿。
这年岁,两个老婆子的消失,可谓是不大不小的事。只要大队不把这事情上报,那就当小事处理;若是上报,就是大事,她们本是“劳改”之身,再加上个畏罪潜逃,抓回来,定是要重罚的!
最终,林溪村当了小事处理。
“她们计谋那么久,终于逃了。”
饭桌上,林奶奶淡淡地说道。
“啊?”众人看向她。
林奶奶垂眼,这大儿子、大儿媳、二儿子、二儿媳都有够蠢的,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还想不出来吗?
“把嘴巴合上!”张着一张嘴,嘴里还有没有吞咽下去的食物,真是有碍观瞻!林奶奶无表情地说道:“那姓古的神婆,你们平常看她的时候,没有发现她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吗?老徐的媳妇儿,哦,也就是你们说的地主婆,她真傻还是假傻,现在还说不清呢!反正她傻了之后,也没人为难她了,有吃有穿,不用干什么重活。比那些不傻的强多了!”
“娘,您的意思是地主婆没疯?”大伯母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林奶奶极为冷淡地瞟了她一眼。
大伯母被噎了这么一句,没敢再搭话。
林老二倒是不怕,腆着一张脸,嘻嘻哈哈地说:“娘说得对!那古神婆不是说有神力吗?我猜她和地主婆住在一起时,可能看出了什么,帮地主婆装疯卖傻,等事情一有转机,两人都跑了。”姜果真还是老的辣,不管是徐叔,还是徐婶,亦或是古神婆,都有保命的后招。
“有什么转机?”林老大有些奇怪地问道。
“此事天知地知,我不知,你也不知。兴许也就古神婆能看出了什么。”林老二吊儿郎当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除了知道这事情可能和徐叔有关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林老大已经习惯了自己弟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样,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吃饭。
倒是林凤纲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正如爸爸所说的那样,那挑粪的神婆,兴许还真的有些不为人知的神力,能从地主婆身上看到了转机。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初见古神婆时的怪异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