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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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看到林凤纲的人,都会不由得感慨,真是白瞎了他这小仙童般的相貌,却原来是个傻子。

现下,这傻子已经昏迷了七天。

这七天,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鼻子还有气,那就跟一具死尸没两样。

他父亲林老二急得嘴上直冒泡。

村里赤脚大夫明明儿子说没事,可是他就是不醒。带到乡里的医院,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检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让他把人带回家养着,还不甚走心地说了句“兴许有一天能养好”。

林老二气得直打哆嗦,庸医,都他妈是庸医!

“爸,你快来,凤纲眼皮子动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了堂屋内的沉重。

干坐在门槛上的林老二一愣,而后巨大的惊喜袭上心头,他撒腿冲向林凤纲的房间。

他快,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大女儿的声音一传来,林老二那哑巴媳妇就像豹子一样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如离弓的箭,飞了出去。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儿子的眼皮动了!儿子要醒了!儿子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谢谢四方各路神仙!

林菲菲看到母亲进屋,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个最佳的位置。

“看,弟弟的眼皮动了,说明他快要醒了。”

林菲菲脸上还带着些许泪痕,她摒住呼吸期待地看着弟弟颤抖的眼皮。

“过边,别挡道!”

林老二一进屋,就发现儿子床边最佳的位置被媳妇和大女儿占据了,他走了过去,直接把大女儿给推开,自己占了她的位置。

林凤纲的眼珠子转得很快,预示他的脑子正进行十分激烈的思想活动。

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黑色的空间里,什么都看不到,但却令人无比安心。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自己建立的商业王国中,死在儿孙们的围绕下,可是这是哪里?难不成真的有地狱?

黑暗中,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凤纲,醒醒,是爸爸呀!你的快醒醒!”

爸爸?林凤纲的眼珠转得更快了。

爸爸?他以为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随着这声叫唤,慢慢浮现在脑海里。那个在外人看来,混不吝的爸爸?那个在他心底,却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那个早就去世的爸爸?

林老二见自己说了话后,儿子眼皮动得更厉害,忙又叫了几声,可是儿子却没有更大的动作,他和媳妇交换了个眼神。

林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她是哑巴,说不了话。

夫妻俩齐刷刷地把眼神投向屋里唯二能说话的大女儿。

林菲菲根本就没注意到父母的眉眼官司,她还站在床尾摒住呼吸等弟弟醒来。

个蠢货!林老二翻了个白眼,想他和媳妇都挺聪明的,怎么就生了这么些个蠢货?儿子生来是个傻子,这就不说了。大女儿死脑筋,听不懂人话;二女儿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林老二索性直接命令道:“大丫,跟你弟说两句话。”

“说什么?”

林菲菲茫然地看向父亲。

林老二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她,这一刻林菲菲的求生欲爆发,忙叫道:“弟弟,你快醒醒,大姐知道哪里有蚂蚁窝,你醒了,大姐带你去看蚂蚁。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随便你看他个十天半个月的,我保证不催你回家,真的!”

个蠢货!

林老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真想把这个蠢女儿塞回她妈肚子里重造!

林母拍了拍林老二的肩膀,让他看儿子。

林凤纲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睁开眼。

这是大姐?哭泣后沙哑的女声,还带着青春的稚嫩,不再是那历经沧桑、心如死灰的波澜不惊。

林母激动得浑身颤抖,儿子真的有反应!谢天谢地,谢谢四方各路神仙!

她忍不住抬起头,双手合十,反复搓了搓。

屋里非常安静,她搓手的声音特别明显。

黑色的空间中,洒下了一缕缕阳光,林凤纲彻底张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面对睁开眼的儿子,林老二兴奋得蹦了起来。

林凤纲看着床边年轻了很多的爸爸、妈妈和大姐,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地狱。他想要张口,可是嘴巴却干得说不出话来。

错过了说话的第一时间,林凤纲就没再找到合适的说话时间。

而他醒了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林溪村。

昏迷了七天,还能醒来,真是奇迹。

一个个探病的,看热闹的人,在林凤纲屋里,走了又来,来了又走。

他终于也认清了现状。

他,林凤纲,真的重生了,可是似乎重生到了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身上。这个时空的林凤纲,有着跟他一样的亲人,生活在同一个家里,同一个村里,不同的是,他是个傻子,是个长到八岁,话都不会说一句,只会蹲地上看蚂蚁的傻子。

此时,林凤纲看着这个站在他床边,高高在上,一脸冷淡的亲奶奶,心里有种违和感。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斜襟长袖棉布上衣,裤子是黑色直筒裤,干干净净,黑亮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根都没有落下来,看着格外精神。

“没死?”

林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深处丝毫没有一丁点亲昵感,似乎这个躺在床上的小孩,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的。可是正常人在面对一个刚死里逃生的孩子,即使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表现得如此冷淡无情。

这就是林凤纲之所以觉得自己重生到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原因。

在这个时空,爷爷和奶奶都还好好地活着,那场令林家家破人亡的祸事并没有发生。

在林凤纲上辈子,暂且称为上辈子的记忆中,奶奶在华国成立后的革命浩劫里,被打成了走资派的大小姐。当时爷爷死活不愿意和奶奶划清界限,但却要求几个孩子和他们划清界限。后来,爷爷和奶奶都死了,死在后山。至于具体他们怎么死的,林凤纲并不清楚,当时他只有三岁,只记得爷爷和奶奶突然消失了。而家里知道这段历史的,也对此三缄其口。

一旁的林母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婆婆,她只是撇了撇嘴巴,就把躺着的林凤纲给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拿一碗稀饭要喂他。

林凤纲挑眉,夺过稀饭,“我自己来。”

他骨子里是个老年人,让他接受现在这个比他死前还年轻的妈妈给他喂饭,他有些不适。

林凤纲一边吃,一边思考自己的处境,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似乎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他想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奶奶眼中的惊讶,和母亲满脸的震惊。

“好吃吗?”

林奶奶看着这个大为不同的孙子,眼中闪过一道利芒,但很快就隐了去。

林凤纲还没有从自己重生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自然没有发现奶奶的不对劲。

是的,打击……

要说林凤纲上辈子,妥妥是个人生赢家,从一个农家子成为了华国首富,他的一生过得着实精彩,没什么遗憾。他不明白这样的他,为何会重生?家里小孙子喜欢看小说,他闲暇的时候,曾听小孙子幻想过他重生后大杀八方的美梦,可是说心里话,林凤纲自己并不想重生。

一世事,一世毕。上辈子的事情,都随着死亡而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这才是正常的生命轨迹。现在的状况,并不正常……

“好吃吗?”林奶奶再次询问。她往林凤纲的床边走近了两步。

林凤纲抬起头,看向这个依旧冷淡,但隐隐有几分激动的奶奶,再看看紧张得全身都在抖动的妈妈,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孩子气,他歪着脑袋,一脸呆滞地看着她们,就是不说话。

林母的激动和期待随着林凤纲的沉默,慢慢消失了。

有过那么多次幻象,她还没有学乖。儿子能醒来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情了,她不应该再贪心。太过贪心,神佛会不再保佑她的。母不嫌子,傻就傻吧,只要她活一天,就肯定不会少了儿子这口饭。

林母做好心理建设后,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

林奶奶先是一愣,而后竟然笑了,带着几分宠溺,“小滑头。”这傻装得挺像的!

林母瞠目结舌地看向婆婆,她嫁过来那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婆婆的笑容。婆婆笑起来非常好看,可是她却不由得有些瑟瑟发抖。

打她嫁进这个家,就发现婆婆跟村里其他婆婆不一样。婆婆不磋磨媳妇,但也不理会她们,非常冷淡,怎么说呢,似乎有点看不上她们。婆婆穷讲究,别人家院子里都养鸡养鸭,就她嫌弃鸡屎鸭屎太臭,不让养。婆婆没个长辈样,别人家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再穿个几年的,就婆婆,就算儿子女儿媳妇孙子孙女都穿补丁,她老太太也要穿新衣。不过即使婆婆再怎么挑剔,再怎么作,公公也不会说她一句,只会恨自己不能满足老妻。

对人从来不在乎的婆婆,此刻竟然对凤纲笑得宠溺!林母觉得这比大白天见到鬼,还恐怖!

不会是人老了,脑子不行了吧?她伸出手,朝她打了个手势,“婆婆,你没事吧?”家里已经有两个傻子了,若婆婆再傻,外面的人就更有得说了!

“没事!”林奶奶冷冷地瞟了这个傻媳妇一眼,但是转脸面对林凤纲的时候,却又跟变了个人似的,慈祥而温柔,“凤纲呀,你乖乖的,奶奶给你弄些好吃的去。”

她眼中的关切,是那么的真挚。这一刻,林凤纲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的玩笑有些过了,他收起了突生的顽皮,朝她用力地点头。

林奶奶惊喜地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这个笑容就像是破开迷雾的阳光一样,令人目眩。

林奶奶轻快地离开了。

林凤纲在屋里还都能听到她在院子里的说话声,“老二,你快去村里换只老母鸡回来,对了,要精瘦的。”

林奶奶的声音依旧冷淡,但却比往常多了些没有过的活力。

过了一会儿,林老头压抑着震惊走了进来,他看着屋里的二媳妇和小孙子,有些不明白,“你妈怎么了?”

林母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婆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