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再续前缘

最近,栩栩无聊,便研究起了舞蹈这门学艺。恰好也有相关的书籍,书籍上都有小人画,加上文字描述,浅显易懂。栩栩想这傅冰卿想得也太周到了,什么书都给她备着。

栩栩以前就学过一点点拉丁舞,还参加过一次比赛,后来也正因为那场她被评为最后一名的比赛,被批判除了人长得花枝招展,舞蹈跳得却像只丑小鸭,她从此和舞蹈生了仇恨,宁愿宅在家里发霉,也不出去练舞。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练剑的缘故,她如今再学习古时的舞蹈,竟游刃有余,学得极快。

这日晌午饭后,栩栩穿了身大红衣裳,跑到院子里,站在桃花树下,跳起最近学的舞来。

长发飘飘,红衣舞动,落英缤纷里,她入了美景,美景因她成画。

“看,是仙女,这里果然有仙女。”十几个孩童趴在篱笆外,望着跳舞的红衣女子,指指点点。

栩栩一般很少出屋子,毕竟宅习惯了,便是买菜都是让那些官兵去做的。所以她便也很少与邻居打招呼。由于屋子周围有官兵站岗,寻常百姓家也不敢接近这里。如今,突然有这么十几个孩子出现在这里,实在令人惊讶。若是以往,官兵们会立刻出动,把小孩轰走,可今日,他们完全沉醉在栩栩的绝世风华的舞蹈里,忘乎所以。

老医仙千禺带着一个戴面具的青年男子来到皇宫大殿之上,惊动了文武大臣。且不说千医仙与阎罗殿的关系,人人皆知他还是前任皇后的生父,而前任皇后因犯下不贞之罪,已经被皇帝处以火刑烧死了。皇帝没有株连皇后九族,已经令得满朝大臣议论纷纷,不满之至。如今,这千医仙这么大摇大摆地持着皇帝给的令牌,走进早朝之中,如此胆大妄为,令人匪夷所思。

当文武大臣惊愕地目光乱蹬时,高高在上的皇帝却只是欣慰地一笑,淡淡道:“你们来了。”

御书房中,皇帝将所有太监宫女遣了出去,合上门,看着老医仙和老医仙身后的面具男子。

男子这时拿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与当今皇帝一模一样的面容。

夏大夫走到案桌前,道:“这三日里,云欢便留在御书房里,我会把一切事宜交代好,再离去。”

两生芳华屋里,十几个官兵齐齐给栩栩磕头道别。

院里的桃花已经落得纷纷扬扬,满地的桃花瓣,以及被人踩过的大大小小的脚印。风景依然很美,却多了份寂寥。

突然,屋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看,仙女姐姐的院子里又来了个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是来接仙女姐姐回天上了吗?”

“肯定是的,仙女姐姐来凡间那么久,是要回天上了。”

“呜呜呜,我不要仙女姐姐走。要是神仙哥哥和仙女姐姐都留在人间就好了。有神仙哥哥陪着,仙女姐姐也不会寂寞了。”

神仙哥哥?栩栩一愣,背着行李走出门,放眼去看,只见桃花树下立着一个白衣身影。

天公作美,送来了一阵暖风,吹落了一树桃花。

他站在那里,白衣如画,深情款款的目光向她望来。

有粼粼清风吹拂过二人的眉目。

那一眼,千年万年,沧海桑田。

栩栩很想问他最近过得怎样,问他好不好,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夏云欢……还好吗?”

夏大夫道:“他现在是皇帝。”

“你没有……”栩栩硬是把杀了他这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那……那纪芸和卫岩呢?那日,天云山上,他们被箭刺穿了身体……”

“纪芸公主如今在皇宫里。”

“卫岩呢?”栩栩急切地问。

夏大夫淡淡道:“他已经不在了。”

栩栩震惊之后无比难过。

“纪芸还好吗?”

夏大夫道:“她很好,阿栩。”

话音未落,一个骄纵而好听的少女声音怒气冲冲地传来:“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栩栩几乎不用去辨认便知道那是纪芸的声音,抬眼掠过夏大夫,便见一袭橙色的身影拉开篱笆,在一群孩子好奇的目光中,穿过桃林,踏着满地的落花,急匆匆地走来。

纪芸走到栩栩的身边,道:“阿栩,你听我说,这一年我呆在那个破皇宫里快把我闷坏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栩栩看她面色红润,甚至相比去年有点发胖的痕迹,道:“你确实过得很不好。”想起纪芸代表大禹国与大夏国和亲之事,想她应该已经嫁给了皇帝,好奇道:“你是怎么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纪芸抬手指了指夏大夫,“跟他一起逃出来的。反正皇宫里还有个我的替身,我在不在都无所谓。听千寻沐说要来找你,我就兴奋地和他一起出来了。”

栩栩大为惊讶,“可你……你是皇帝的女人,怎么可以……”

纪芸道:“阿栩,你就不要过问我的事了,还是去关心关心你的师父吧,他可是有一大堆话要和你说呢。”

栩栩看向夏大夫,心里虽不恨他,但多多少少有着一层隔阂,就算没了那层隔阂,还剩下什么呢?已经断裂的师徒之情?还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误会?

她抬起有些尴尬的目光,看向前面的人,却见白衣如风划过眼帘,轰然倒地。

“师父!”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顾虑,她大步跑过去,颤颤地抱起昏倒的人,“师父,你怎么了?

纪芸起先也大吃了一惊,但当看到那埋入落花中的手指在动时,瞪了瞪眼。

栩栩和纪芸一起,将昏倒之人抬入了屋内,放在床上。

纪芸安慰道:“阿栩,别担心,他的命大着呢,阎王亲自来拿都拿不走的。”

栩栩正坐在床头望着床上的人怔怔发呆,眉眼间写满了担心。

纪芸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该上场发挥自己的用处了,也终于知道这个千寻沐为什么这么好心把她一起带出来了,感情是他自己羞于开口解释一年前的事,让她来当这个和事佬。

罢了罢了,谁让她承了他的恩情,便当作感谢吧。

纪芸挪了挪,坐到栩栩的身边,道:“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他伤你手脚的事了?”

栩栩心头针扎般的一痛,下意识地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摩挲着手腕上那永远也消不去的疤痕,目光垂了下来。

纪芸端起床上装睡之人的手,撸起他的衣袖,“阿栩,你看一看他的手腕。”

栩栩抬起目光望去,当看到他的手腕上竟也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时,心头一紧,这疤痕虽比不上她的难看,却让氛围变得有点微妙。心道:难道有谁为她报仇也伤了他的手脚?可这世间谁能伤得了他?

纪芸依然一副认真的模样,“阿栩,这是他因为伤你后愧疚不已,自己犯贱伤的自己,以为这么做会让他的心好受些。”

犯……犯贱……栩栩听得汗颜又心惊。

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两声,心里谋划着醒来之后要怎么惩罚那个小丫头出口辱人一事。

栩栩以为夏大夫醒了,连忙起身去看,却见他仍然睡得死沉。

纪芸将栩栩拉过来,道:“你别担心他了,我没有和你解释完,他是不会醒的。”

栩栩眨了眨眼。

纪芸深吸一口气,一口做气道:“我都跟你说了吧。其实我也是听梁鬼说的,梁鬼也是听老医仙说的。老医仙说那晚千寻沐伤你,是无奈之举。因为他不那样做,塔上那几千支弓箭便会射过来,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他那时还没有什么权利,而且还被阎罗殿的殿主苏禄控制着,甚至整个朝野都被阎罗殿控制着,这样危险的环境里,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保全你了,可是还是失算你会被女人嫉妒和陷害。把你关入天牢后,是瑞柳那个女人背着他在你的伤口上撒毒。他为了帮你报仇,已经狠狠处罚那个该死的女人了。梁鬼说,高梵陌误信了假圣旨射杀了你,还把没有断气的你埋入土里。是他拼命把你从坟墓里刨出来,想尽一切法子救你。梁鬼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疯狂的一个人,为了救你,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当最后还是救不活你时,奔溃地跪在地上哭。最后,也是他抱着你去求老医仙让你起死回生。你没有醒的日子里,他每天一下早朝便跑去看你,和你说话,为了早一天唤醒你。后来你醒了,他却不敢去见你,因为他还要为了给你一个太平盛世而努力。他把国家治理好了,把皇帝的位子还给了夏云欢,放下了一切包袱,这才赶来见你,想要和你无忧无虑地携手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所以,阿栩,你不能恨他,不能再对他有任何偏见。如果你真心喜欢他,爱他,便放下一切接受他,可好?”

纪芸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劈得栩栩一阵清醒,又一阵糊涂。回过神时,她已满脸泪水。什么仇?什么恨?原来全部都是他的爱。他这样的爱着她,不顾一切地爱着她。

床上的人果然如纪芸所说,当把一切解释完了便醒了。他从床上下来,望着栩栩满脸泪水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冷光,满含着深情。

栩栩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便拿起行李跑出了屋子。

夏大夫伸出去的手缓缓落下,目光瞥向一旁看戏的和事佬,叹了口气,“你说的太多了。”

纪芸眨了眨眼,“我觉得我说得很感人啊。”

栩栩终究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他。夏大夫也隐约猜到会是这样,苦苦一笑,追出了屋子,然后望着院子里站在桃花树下的人,呆住。

趴在篱笆上的那群孩子已经散去,天地悠悠,只有这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望而生慕。

落花无声,人非无情。他这样爱她,她怎么能够放下他?怎么能够?

栩栩扔下了行李,走到他的面前,拼命擦着眼泪,问道:“师父,你喜欢吃桃子吗?我告诉你哦,等到了秋天,这里就会结很多很多又大又甜的桃子,可好吃了。”

夏大夫愣住,下一刻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心里颤抖着:原来她还记得,她还记得!

纪芸也从屋子里走出来,望着这个大团圆的结局,欣喜地真落了泪。

“你……不走了吗?”平和的声音问。

栩栩摇了摇头,“不走了,我要永远陪着师父。”

夏大夫看着她的模样,目光定格在她那张红艳艳的嘴唇上,正想做些什么,突然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个很多余的人,只好忍着。

“阿栩,我们以后便住在这里可好?”

“好啊,等到秋天,我们一起摘桃子吃。”

纪芸连忙跑过来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住在这里!可以吗?”

夏大夫正想说赶人的话,栩栩却已开口:“当然可以啊,多一个朋友,多一份热闹。”

夏大夫嘴角抽搐,有苦难言。

“阿栩,我饿死了,可以做饭吃了吗?”纪芸揉着肚子道。

栩栩点点头,转身从地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些银两,道:“阿芸,我们一起去买菜。”

夏大夫拉住栩栩的手,道:“我也与你们一起去。”

栩栩推了推夏大夫,笑道:“师父是大厨,只要负责做菜就行。”

待栩栩与纪芸离开,夏大夫拾起了地上的包袱,回到了屋子里。突然注意到桌子上放了很多字画,正是栩栩这一年来无所事事时的写画。

夏大夫走到桌边,拿起字画挨个欣赏,仿佛在看栩栩这三个月来的生活。

字大都是记叙着生活的流水账,今天干了什么,做了什么菜,看到了什么奇景。字迹很漂亮,然而画却画得一塌糊涂,这一笔那一画,欣赏了半天,也不知她画的是些什么东西,但又觉得很新奇,不像是胡画的。

栩栩买菜回来时,见夏大夫正拿着自己的画看得出神,脸庞一红,连忙走上前,尴尬道:“师……师父,这些都是我闲得无聊时胡画的,是……是不是很丑?”

纪芸也好奇地伸过来脑袋,看着桌上一大堆已经摊开的字画,叹道:“阿栩,这都是你画的吗?感觉不丑啊,而且很有趣。对了,整个四四方方的里面还有好多个小点点的盒子是什么?”

栩栩十分尴尬,万分尴尬,讪讪道:“那……那是平板电脑……”

纪芸一头雾水,“平半殿闹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过。“

栩栩感觉自己要流出一身汗了,“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自己胡乱取的名字。”

“那这个呢?”纪芸又拿了一幅画,满脸的好奇。

“是……是飞机……”

“这个呢?”

“汽车……”

见纪芸还要继续问下去,栩栩连忙把所有画纸没收,尴尬地笑,“都是吃饱了撑的画的鬼玩意,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你们还是不要看不要问了,快些做饭吃才是正事。”

夏大夫走到栩栩的身边,用衣袖擦了擦栩栩脸颊上的汗水,道:“阿栩,接下来我来忙就可以了。”

栩栩那颗被惊吓的心顿时被无限温暖包围。

夜幕很快降下。

栩栩独自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夏大夫,一会想象和他一起回草集村的情景,一会想象嫁给他的情景,毕竟他们不可能永远师徒相称,那么相爱总要结个婚生个孩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结果,第二天,栩栩一双黑眼圈吓坏了另外两个人。

“阿栩,你不会昨晚一夜没睡吧?”纪芸担心地问道。

栩栩很镇定地打着哈欠回答:“没……没有啊,我昨晚睡得很好。”

夏大夫亦是一脸疲倦,似乎也想事情想了一夜,见栩栩也一脸犯困的模样,沉思了一下。

纪芸突然尿急,伏在栩栩耳边问道:“阿栩,你知道这里茅厕在哪吗?”

栩栩连忙指着前面道:“出了院子,左拐就看到了。”

纪芸撒开脚丫子飞奔离去。

栩栩伸了个懒腰,笑道:“师父您再回去睡会,早饭我来做就可以了。我最擅长做早点了,也让师父尝一尝我的手艺。”

正要走,手突然被拉住。

“阿栩。”轻轻的呼唤,比往常还要温柔,温柔得足以把一个女孩子家的心融化成水幽幽荡漾。

栩栩怔怔地转头看他。

他说:“阿栩,我们不做师徒了可好?”

她正要开口问为什么,又听他说:“阿栩,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时光就这么地美好了起来,带着无限的惊喜。

可以听见风的声音,传送着他的气息,吹起了满地桃花。

“我愿意。”她很认真的回答,非常认真地回答,认真得觉得除了这件事,以前都过得不那么认真。绝世的容颜上,是轻轻的微笑,那足以拨动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心的微笑。

夏大夫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样恰好,不快,也不慢,就是这么恰恰好。便是这样的恰恰好,让他知道,她是真的想嫁给他,没有任何顾虑,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他走上前,抬起手,捧着她的脸颊端详了一会,又把她抱入了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激动而快乐,“太好了,阿栩,我终于可以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