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眨了眨一双眼,穿过傅冰卿的衣服,摸到了他胸部的皮肤,没错,是热乎热乎的,她还能感觉得到皮肉下面那颗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跳得好厉害。她又忍不住使劲掐了一下。
傅冰卿十分诚恳道:“疼,师父。”
“不是梦……”栩栩缩回了手,一副要被惊出魂的样子,“会疼,就说明不是梦……”又忍不住的惊喜,抬手指着他,不知是哭是笑,“你你你……你个混球小子,既然没死,为什么要吓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有多么伤心有多么难过?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么迟才来找我,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夜夜都梦到你?”
“对不起,师父。”傅冰卿羞愧道,“没能早点回来见你,对不起。”
栩栩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傅冰卿,看着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官服,惊讶,“你……你当官了?”
傅冰卿点了点头。
栩栩有些愕然地喃喃,“也不怪,你是朝廷探花,理应当大官的。”突然想起什么,瞪大了眼角,“不对,既然你没死,那日被我们埋葬的是谁的尸体?还有,你为什么要炸死?”
傅冰卿道:“那也确实是我。我吃了皇帝给的皈息丹,可以呈现一天一夜的假死状态,好炸死从这里脱身。毕竟,我没有完成皇帝给的任务,也不知道此次回京是生是死,便想让你以为我死了,好不为我牵挂,彻底自由。”
栩栩震惊地听着这一切,颤颤地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我?”
傅冰卿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栩栩苦笑了下,早该猜到的。
栩栩张开的嘴终于慢慢合上,久久不能言语。直到发现傅冰卿走向自己,她又后退了几步,红着眼吼道:“你给我站在那里,不许过来!”
傅冰卿知道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真相,止住了脚步,目光微微垂下,“师父,对不起……”
“不要喊我师父,我没有资格拥有你这样好的徒儿。”栩栩转身扶着栏杆,眺望着已经没有一人的空空山谷,“既然你当了官,想必此番回来,也不可能只是一个人来的。官银和我的兄弟们,已经都被你带走了吧?这样的一夜之间悄悄完成,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可见,你之前的卧底功课做得很是到位。我此前去京城给你找大夫看病的时候,看到寻你的帖子,还疑惑,如你这样厉害的朝廷栋梁,怎么会给我们土匪当军师,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如今看来,我那时的想法真是天真的很,幼稚的很。不过也没什么,官差抓土匪,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不择手段也是种手段……”
“不要说了,师父,不要说了……”傅冰卿仓惶地摇头。
“冰卿……”栩栩突然转头看他,眼眸里红红的,隐忍着泪花,“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没有心的,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爱,也不会恨,更不会疼?”
傅冰卿怔在那里。
栩栩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只当,我的徒弟死了,你只是一个奉命来抓捕我们的大官人而已。既然如此,我也是土匪,而且还是土匪的头目,打劫之事,一直都是我策划的,责任自然全部在我。你抓我吧。”
“从始至终,我从未想过抓你。”傅冰卿连忙道,“栩栩姑娘,我奉皇帝之命,接近你,不是为了抓这些土匪,而是希望姑娘回心转意,回到皇帝的身边。”
栩栩看着傅冰卿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终于,她一直不愿意想起的那个人,还是这样蛮横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她只是疑惑,那个人曾经那么地一而再伤她,想杀她,如今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让她回到他的身边,又是几个意思?
他后悔了吗?
那样一个高傲冷漠的人,又怎么会后悔?
“我就是死,也不会回到他身边!”她咬牙切齿道。
傅冰卿一怔,苦涩难言。只有他知道,这中间包含的天大的误会。一切,只有皇帝他自己可以解释清楚。即便是要给她自由,至少也把这中间的误会解除,把她的心结解开,她才能彻底地自由快乐。
“栩栩姑娘,如果你愿意听从本官的安排。本官可以不抓你,且不会为难你那些兄弟。本官也知道,杀人的只有零零三一人,但抢夺官银这样的罪过,其余的人论罪也逃不了一死。如果栩栩姑娘答应本官,本官可以酌情为他们减刑。”
栩栩瞬间提起了精神,她自然不想再去坐牢,更不想那些朝夕与共的兄弟出事,道:“如果我答应你,你将如何帮他们减刑?”
傅冰卿道:“零零三必死无疑,其余人,本官可以申请饶去他们的死刑,发配边疆充军,为国家效力以赎罪。”
栩栩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这样……也不错……”
当你对一切都心如死灰,不再抱有期望,你会怎么做?
栩栩的选择是,放下一切,看淡一切,随遇而安。
进一步海枯石烂,退一步海阔天空。她不是那种可以混得海枯石烂的人,她喜欢海阔天空的美景。
而命运给她的,确是美景。
两三间普通的屋舍,很大的篱笆院子。屋后有可见鱼儿活跃的溪流和小桥,屋前是满园的桃树。隔壁排排普通人家,烟囱袅袅。因是初春,寒意仍有,却已远远可见青青草色。
远处,有私塾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传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样的宁静祥和,如世外桃源。
栩栩从未想过,京城里也会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脱离了尘世喧嚣,洗净了繁华,唯有小桥流水人家。
下了马车后,傅冰卿问道:“师……栩栩姑娘可还喜欢这里?”
栩栩跳下马车,吸着清凉的空气,微微笑,“喜欢,我很喜欢这里。”
傅冰卿道:“喜欢就好,以后姑娘便住在这里吧。”
栩栩惊讶,“这就是你给我的安排?”
傅冰卿点头,“嗯,我给姑娘的安排,便是在这里好好生活,好好地等一个人。”
栩栩没有去问要她等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一路摸着院子里的桃树,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
展现在眼前的,是十分齐全的家具摆设。屏风后面,摆着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籍。
栩栩摸着架子上的书,回头笑问:“这也是你的安排?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书?”
傅冰卿刚想回答这一切都是皇帝的安排,栩栩已经笑着走到了别处,每一步都像是在跳舞,开心得像个孩子。她说:“太好了,有了这些书,以后就不怕寂寞了。”
傅冰卿走到妆台前,看向栩栩,道:“师……栩栩姑娘,我可以再为你束一次发吗?”
栩栩抓了抓烂糟糟的头发,点头,“好啊!”
这一次,傅冰卿没有如往常那样只是简单的将她的头发像男子那般高高束起,而是梳了一个简单的女儿装。他以前常给家中姐姐的梳装,所以手法并不陌生。
傅冰卿本想给她带些发饰,但最后把那些钗子通通试了一遍,一个也没有用。如栩栩这样的容貌,本身也不需要任何饰品的装扮。
灶房里柴米油盐都很齐全。傅冰卿简单交代了下,留了些银两,便驾着马车离去,将栩栩唯一的武器,那把长剑也带走了。随后,来了十多个官兵,将栩栩的住处围了一圈,看着里面的人不得逃走。
栩栩知道,那些人这是变相地关押着她。不过,对任何事都已看开的她,已经不以为然,做好饭菜后,不忘叫那些看守着她的官兵都过来吃饭。起初,官兵们并不愿意,只是自己随地烧烤着一些东西吃。后来,栩栩亲自把饭送到了他们的面前,为了解除饭菜里下药的怀疑,栩栩亲自尝吃给他们看。
三四天后,这些官兵已经和栩栩在饭桌上打成了一片,纷纷夸赞栩栩姑娘做的饭菜真好吃。
栩栩很是自豪,道:“你们喜欢,我天天做给你们吃。”
众士兵差点吃呛住。
皇宫里,皇帝一身如仙白衣,坐在后花园里,静静一人弹奏着那曲浮萍葬。将将傅冰卿已经向他禀报了栩栩的安排情况以及土匪抢劫官银一事的处理结果,他做的一切都很令他满意。
恍惚间,皇帝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容。没有绝世的容颜,她带着面具,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唤他师父。
突然有太监抓着一只信鸽走过来,俯首道:“皇上,医仙千大人的来信。”
皇帝手一抖,琴弦断了一根。他皱起了眉头,将琴推倒一旁,手伸过去,抽出绑在信鸽腿上的信。
夏云欢病好,已醒。
简单的几个字,皇帝却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忽地起身,令道:“准备一下,寡人需出宫一趟。”
已经有一年没有来天云山了。这次一来,看着洞口不变的景色,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向那靠着竹林的床榻,然而已经看不到那个让他心念着的女子身影。
夏云欢着了一身和他一样的白衣从洞里面走出来,看着他,犹如看着镜子。
两个人风中互望了会,忽而十分默契地都笑了一下,只是一个笑得无奈,一个笑得不动声色。
夏云欢因着沉睡了一年,身子骨尚还有些虚,找了颗大树靠着,沉默了会,道:“我以为你会把心拿去。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夏大夫冷道:“为了多个选择。”
夏云欢不解,“什么选择?”
“做皇帝,还是做一个平凡的百姓。”声音如风,平静悠远。
夏云欢呆看了他一会,“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夏大夫凝眉看他,“这也是给你的选择。”
夏云欢忍不住乐开了花,“哈哈哈……你给我选择?那好,我告诉你我的选择。我想当个平凡的老百姓,这个国家重任,我担当不起。”
夏大夫似乎早猜到他会是这么个选择,没有任何的动容,语气也一如平常的冷淡,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他动容,“可以,我给你这个选择,请代我照顾好阿栩,她在两生芳华屋。”
两生芳华屋?夏云欢一愣,记忆瞬间回到十三年前,那个第一次与自己的双生兄弟见面的地方。
他与他一起出生,却除了在刚刚出生时打了个照面,再次见面却等到九岁,而且一见面便要你死我亡。
“你,你是谁?怎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不会是妖怪吧?”桃花树下,九岁的他,看着一个除了穿着以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吓得一股子坐在地上,身后的几个伺候他的丫鬟吓得连忙扶起他。
这个比他早出生不到一炷香的兄长冷冷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红红的,眸中满是杀意,他咬牙切齿地说:“一个将要为救你而死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老医仙千禺一把将那个男孩拽入了身后,施以君臣之礼,道:“皇太子,请您放心,你的病,老夫有九成的把握治好。”
不久,老医仙便去烧药了。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孩得了空子,经常望着院子里的桃树发呆。
因为已经过了春天,桃花都已落尽,树上已经开始生长幼小的果子。
“你喜欢吃桃子吗?”他几乎不说话,这句是他唯一说的话,却不是与任何人说的,而是自言自语。
他渐渐从老医仙的口中得知这个男孩是同他一起出生的兄长,也便开始对他刮目相看,几次想叫他一声哥哥,却始终未喊得出口。
某天,他又看到他望着桃树发呆,忍不住走上前去,很是生气地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因为救我而死。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可他们认定了我是未来的皇帝,要担任治理整个国家的重任,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我死。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死,就逃走好了,我不会教人为难你。”
他冷冷的看他,终于第二次与他说了话。
“这里有名字吗?”
“有……有,怎么了?”
“叫什么名字?”
“芳华屋。”
“从今天开始我给这里重新取个名字,叫两生芳华屋。”
“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满院子的桃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记得这里,记得这些桃树。”
“如果有来生?你……你是说你愿意为了我而死?”
“嗯。”
“可,为什么?”
“因为你是未来的皇帝,我不是。”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夏云欢看着夏大夫远去的背影,突然不顾身体的虚弱,大步追了上去,喊道:“站住,听到没有,你给我站住!哥!”
第一次喊他一声哥,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拗口。
夏大夫缓缓转身看他,依旧风轻云淡,“什么事?”
夏云欢气喘吁吁地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气道:“为什么是芳华屋?为什么是把阿栩交给我照顾?你是想说,你再一次把你的一切都让给我是吗?你给我听着,芳华屋是你的,阿栩也是你的!我没有喜欢过她,她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她一直喜欢的人是你,是你啊!你给我的不是选择,是你的退让!责任从来都不是选择的,爱也是。阿栩不是你的物品,你也没有权利把她让给我。还有,这个皇帝之位,本来就是我的,这不是选择,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
夏大夫看着眼前的人怒火冲冠的模样,淡淡地问:“她喜欢的人,是我么?”
夏云欢被他这样的问题怔住了,喘息着后退了几步,“你的事,你的处心积虑,你的精心谋划,千医仙都告诉我了。若是你与她之间有什么误会,你也大可当面与她说清楚。你和阿栩,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夏大夫道:“朝廷上下都已被我平定,边疆目前也算稳定,我终究是把自己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待你修养几日,真正恢复了,便来皇宫,与我换一换吧。”
两生芳华院子前,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拼命想要闯进来,却被两个官兵拼命拦着,争吵声惊动了屋子里刚刚睡醒的栩栩。
“求求你,让我和我的孩子进去,我们娘俩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就是为了来见她……”
有女人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竟有几分耳熟。
栩栩疑惑着,打着哈欠推开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因为有桃树挡着,只隐约看到两个官兵拦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
栩栩大怒着走上前,训斥那两个官兵,“你……你们两个,怎么可以欺负人家妇人和小孩……”声音突然止住,目光定格在那女人的脸上,讶然,“云……云曦?”
不顾官兵的阻拦,栩栩将顾云曦和她抱着的孩子请进了屋子里坐好,并连忙烧了些热粥给他们娘俩吃。
看着云曦狼吞虎咽的模样,都忘了喂孩子,想必是饿坏了。栩栩摇头叹气,又端了一碗甜粥,一勺一勺地喂给那孩子吃。
孩子才一岁大,牙齿才长了四颗,上下各两颗,很是可爱。她被云曦用布捆在背上,睁大眼睛看着栩栩,默默地吃着甜粥,从始至终不哭也不闹,十分乖巧。
栩栩十分喜欢这个孩子,毕竟这是高梵陌的孩子,论着关系,她可是这个孩子大娘。想到这一层关系,她又十分心痛。
栩栩一边喂孩子吃粥,一边看向云曦,道:“待吃饱了,我再给你们一些银两,你们便打个马车哪里来回哪去吧。”
顾云曦闻此,放下手中的碗,突然起身往地上一跪,满脸泪水。
栩栩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干什么?”
顾云曦泣道:“姐姐,我知道你和皇上要好。求姐姐帮妹妹劝劝皇上,求皇上不要把梵陌派去边疆打仗。孩子还小,我不想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
栩栩蹙起了眉头,渐渐冷漠起来,“且不说他去边疆打仗会不会战死,他身为国家的将军,为国家征战沙场是他应尽的责任。你这样的想法,换做谁,都帮不了你。”
顾云曦却哭道:“可他早就不是将军了。”
栩栩微微吃惊,“这话怎么说?”
“一年前天云山上,他误信了瑞柳娘娘的假圣旨,奉命杀你,也将大禹国的纪芸公主误伤了。皇上大怒,不久便一道圣旨,将我们高家贬作了平民,赶出了将军府……”
后面断断续续的话,栩栩没有再听进去,耳边只回荡着三个字,假,圣,旨。
她用了一年的土匪生活去遗忘他,终敌不过三个字的提醒,便让他的存在再次占满她的心上。
这是怎样翻天覆地的误会,竟让她误会他要杀她!
随着这个误会的解除,那些尘封的过往记忆如一道道炫丽的光芒,突然冲破了黑暗封印,风云席卷着归来。
他的容颜,他的神态,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一幕幕,像水墨画,渲染着她的世界,慢慢扩散到海角天涯。
顾云曦依然在哭诉着,栩栩却已经神游天外,思绪在一片混沌之中火花闪电地行走。
她从腰间解下装着些碎银子的钱袋,塞到顾云曦背上的孩子手里。孩子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她,小手将钱袋抓得紧紧的。
栩栩又看向还在哭泣的顾云曦,有些心烦道:“说完了吗?说完便可以走了,我还要看书。”
顾云曦愣了一下,颤颤地站起,抬手很不风范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鼻涕,赤红着眸子,终于端出了以往的凌厉,“顾栩栩,枉我这般求你,你也不愿意帮忙?你做人可还有点良心?再怎么说,梵陌他也是你的丈夫,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无情?”
栩栩突然的噗嗤一声,笑得梨花带雨,“哈哈哈……我冷漠?我无情?且不说帮不帮这个忙是我的选择,无关良心。当初,是谁一心想我死来着?又是谁下令放箭射杀我来着?我没有找你们算这一笔天大的混帐,你们却厚着脸皮来找我帮忙。我不为难你们,甚至给你们吃的,还给你们回去的盘缠,难道不是已经把一个好姐姐一个烂好人的形象扮得仁至义尽了吗?你到底也是个大家闺秀,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连得寸进尺、厚颜无耻这几个字也不晓得怎么写了?”
看着顾云曦背着孩子脸色难看的离去,栩栩一直目送她们走出院子。
日子又这么流水般哗哗地流去。栩栩每日的工作不外乎,打扫打扫院子,做做好吃的,看看书,写写字,偶尔画个不像样的画自得其乐。
一次,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顶,看着有些可怕,栩栩怕不久要打雷,便找了些棉球塞住耳朵,耳边一安静了,竟生出几分作诗的情致,然而提了笔写了半天,也不知所云。
一道道闪电吓得她笔墨一抖一抖,哪里还写的下去诗。最后她灵感一动将上学时学的一首古诗词给默了下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地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正是李清照的《声声慢》。
栩栩不知道目前所在的这是个什么朝代,也从来没听过,但想是什么架空的朝代,或者历史里某几个没有载入史册的国家。反正这里没有女诗人李清照。她便突发奇想把这首诗拿出去给隔壁私塾的夫子看,说不定她就成了那啥女诗人。
正喜滋滋的想着,那几个进来躲雨的官兵里,有一个识字的走过来,大着胆子看了看栩栩写的字,然后像是被什么震慑了般,呆呆地站在那里。
栩栩以为他是被自己的才情给震慑了,正想问他可看出这首词表达的中心思想啥的,却见他突然泪奔,跑了出去。
“怎……怎么了?”栩栩看得一惊一乍,回头再看自己写得字,突然悟出其中的伤情,再将这首词放在自己的处境里,呜,她也想哭。
她终于理解那位官兵为什么泪奔了,连忙喊道:“喂,你,你别多想,这不是我写的,是李清照那位大姐写的,我觉得我过得很好,没她写得那么惨……”
后来,那个官兵竟然把这首词给背了下来,某日回去复命时,话多与御林军的首领念了这首词。御林军的首领以为这是那位姑娘写给皇帝的情书,便教他写在了纸上,呈给了皇上。
“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雁过也,正伤心……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皇帝念着这段朗朗上口的话,眉头深锁。
后来,栩栩看着一马车一马车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运往她的院子里,再听着那个自称皇帝身边人的太监说这是皇帝给姑娘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
那太监临走前道:“皇上让我告诉姑娘一句话,希望姑娘凡事看得开些,多多保重身体。”
栩栩一头雾水地笑笑,“慢走,一路顺风。”
第二天,栩栩便带着看守她的十几个官兵一起,一鼓作气地把昨个皇宫送来的宝贝全部散给了邻居,有一大半捐给了私塾。私塾里的老夫子十分感动,由于当时栩栩是男子的装扮,老夫子说要免费收她为学生。
栩栩汗汗地委婉拒绝。她可不想上演一出祝英台的戏码。
老夫子又问她,家住哪里?家里可还有舍弟?不嫌弃的话可让舍弟过来这里,他免费教学。
栩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只道:“我就住在南边不远处的桃花坞里,哦,那里有个名字,叫两生芳华屋。夫子如果哪日有空,可到我那里坐坐。”
老夫子一听惊了,站在老夫子身后的一个青年弟子也惊了。
那弟子探出脑袋,道:“两生芳华屋?公子竟是住在那里?听说那里住着个仙女,那公子莫不是仙女派来的?”
“仙……仙女?”栩栩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传闻,尴尬癌都快犯了,“呵……呵呵,确,确是仙女派过来的。我还有事,就,就不奉陪了。”然后携着打扮成普通人的官兵们灰溜溜地遁逃。
栩栩不知道,自这件事后,两生芳华屋住着个仙女的事越传越盛,最后成了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