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栩栩由于从昨日开始重伤一直无人问津,身上的伤痕已腐烂得散发阵阵恶臭。她在钻骨的疼痛中一直昏昏沉沉,连一丝一毫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这天夏斌喊了一声栩栩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思着以往她至少会轻微地吭一声,这都好长时间了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于是他担心地又连叫了几声栩栩的名字。
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牢门开启的声音,他正惊讶着是谁,抬眼望去,吓得闭上了嘴巴,冷汗直冒中,人整个缩成了一团。
牢门外,横尸遍地,一片可怖的血色。
梁鬼持着一把血刀,砍下最后一个留着开门的士兵的头颅。
天微微亮时,梁鬼抱着几乎已经死去的栩栩,来到了京城里最偏僻也最不起眼枯灯寺前,恰逢那时,纪芸难得地起了一次早,准备帮寺里做些善事,扫扫石梯上的灰尘,便看到两个血淋淋的人昏倒在石梯上,而其中一个人便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栩栩。
纪芸简直吓惨了,连忙叫了庙里的和尚帮忙一起救人。
栩栩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知觉的躺着。
即使满身腐烂的伤痕,竟也感觉不到疼痛。甚至,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不记得自己是谁。她的世界里一片空虚。
她希望一直这么空虚着,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没有快乐和悲伤,没有喜爱和仇恨。
可是,还是有一片光亮打破了这片宁静祥和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满身疼痛令她大汗淋漓地惊醒。
恢复部分知觉的瞬间,随着光线一点点进入眼帘,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物,是纪芸。
她怎么会和纪芸在这里?
想说话,可是身体僵硬得像石头,连想要转动眼珠都做不到。
像是死了一样,只是灵魂还在。
忽地,有人推门进来。是刚刚送走大夫的梁鬼。
梁鬼咳了咳,“方才大夫的话你当也听到了,栩栩此刻的状况,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们找口棺材将她埋了罢。”深深叹了口气,“我们终是迟了一步。”
“栩栩她不会死的。”纪芸坐在床边,像抱一个已经不能动弹的傀儡一样把栩栩抱在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抢了去的模样,“谁也别想碰她。我给她吃了我师父研制的还魂丹,至少三年之内不会死。梁鬼,你去把老医仙给劫持来,他一定有办法让栩栩恢复生气。”
梁鬼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医仙正在忙着准备帮千寻沐和夏云欢换心的事,我能不能闯过高少将的这一关不说,若我贸然将老医仙带来,那么千寻沐和夏云欢都要死。”
“那不是很好么?”纪芸阴冷道,“梁鬼,别忘了是谁给倾城吃了噬心蚀骨毒。大巫人可没那闲空做这么无聊的事。是夏大夫,你的好师兄千寻沐……”
“国不可无君,”梁鬼打断了纪芸的话,“那二人无论谁最后活下来,都将是大夏国的好皇帝。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大夏国陷入没有君主的混乱之中。再者,倾城还没有死,只要我能在一年内给她找到解药,就可以救活她。而这世上能制出噬心蚀骨毒解药的,只有唯一了解噬心蚀骨毒配方的夏大夫。”
梁鬼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吃惊地问道:“据说,你杀先帝的时候,也伤了大巫人。据我所知,大巫人苏禄不是你们大禹国的奸细吗?你们怎么自己人闹矛盾了?”
“是他先背叛了大禹国!而且我杀先帝,是被他用药迷了心智。再者,就算我不杀那先帝,那先帝也会死,也该死了。”纪芸咬牙切齿道,“那个老不死的,真是想长生想疯了!”
枯灯寺实在太偏僻,只有一个每天大老远跑过来给纪宁看病的主治大夫,这个大夫还是夏大夫特地请的,只给纪宁看病,说什么打死也不愿给栩栩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浪费药材和时间,道是命令里只允许他救治纪宁一人,其他人一概不给治。
肖将军得知这个半死不死的木头人是梁鬼从大夏国天牢里劫出来的,更是气坏了,当即拿剑指着梁鬼道:“快把这个人从这里带出去,我可不想你们两个破坏这里的安宁,若是引来朝廷中人,害得我和宁公主身份暴漏,届时你们百死难辞其咎!”
梁鬼想想,他说得也对,又想到要找个大夫给栩栩看病,看看能不能救一救她,于是扯了一大块布将栩栩包起,背起来便要走。
纪芸从未想过她的肖遥哥哥会这么无情,气得也跟着梁鬼一起走了。肖遥本想拦住她,但见她用那样愤恨的目光瞪着自己,心里某处隐隐作痛,便不再阻拦,只一再交代梁鬼要好好保护她。
因为答应过大夏国的皇帝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所以纪芸带了个头纱,遮住了半张脸。
一路行来,二人急切地找着医馆,当看到一处大大的医馆招牌时,纪芸先一步跑去,结果一不注意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纪芸慌乱地道,然后抬头看着撞了的人,惊讶极了,“是你?”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当你无意认识他,便教得他一见钟情,之后虽然狠下心分别,却总还会再见。因为他在想你。
卫岩也一眼认出了她,因为她虽然被面纱遮住了上半张脸,但那小巧的嘴巴,和那夸张的表情,他至今也只记得见过一个,便是,“芸姑娘?”
纪芸伸出一拳打在卫岩的胸膛上,笑呵呵道:“小子,上次一别,你都干嘛去了?可知道,我多么想念你这个小弟?”
听到“想念”一词,卫岩甚是感动,但听到小弟这词,感动得差点骂娘,抓着后脑勺道:“我回了趟西河村,然后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京城找你了。听说你在皇宫,我还想闯皇宫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咳咳!”梁鬼故意咳嗽了两声。
卫岩这才注意到纪芸身后的人,然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二……二师兄,你……你怎么在这里?”
梁鬼道:“那么你这臭小子又怎么在这里?特地为了追女孩子的?”
卫岩顿时红了脸,“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二师兄。”
纪芸一头雾水,道:“快点去医馆吧,栩栩再不救真的会死的!”
卫岩惊讶无比,“什……什么?栩……主子?她怎么了?”
梁鬼指了指背上的人,“她快死了。”
到了医馆,纪芸付了一大笔银子,终于请动大夫给这个半死的人医治。大夫道:“这个姑娘按理说确实已经无力回天了,既然你们那么执着,我便按照你们的要求,处理一下她的伤口,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当大夫打开栩栩四肢缠着的纱布时,看着那上面的伤口已经腐烂得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肉都已经发黑发臭,梁鬼三人看得心惊肉跳,简直想吐。
卫岩下意识地捂住了纪芸的眼睛,把吓得浑身发抖的纪芸搂在怀里,安慰道:“不要看了,这不是你们女孩家应该看的。”
纪芸满脸是泪,哭道:“那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栩栩她究竟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卫岩好奇道:“把栩栩伤成这个样子的,到底是谁?”
梁鬼咬牙切齿地答道:“是大师兄!”
卫岩惊呆,“不可能!大师兄那么在乎主子,不可能伤她一分一毫的,你们一定搞错了!”
梁鬼道:“确然是大师兄做的,那日塔阁之上,我亲眼所见。”
卫岩目瞪口呆。
纪芸这时终于意识到一个奇怪的问题,拉开卫岩的手,看向梁鬼,好奇道:“对了,你是一个人闯的天牢救的人吗?而且京城那么大,你怎么就来到最偏僻最不好找的枯灯寺了?怎么感觉像是预谋好的?”
梁鬼石破天惊地点头,“确是预谋好的,这一切都是大师兄的安排。”
纪芸和卫岩彻底凌乱了,第一次十分默契地齐声道:“什么?!”
梁鬼解释道:“而且,给倾城吃噬心蚀骨毒的,大师兄说也不是他……”
原来,夏大夫早就预谋好这一切。
在一切发生之前,梁鬼曾经找过他的大师兄千寻沐,那时,这个年轻的皇帝便顺水推舟,与他设了这个计划。
夏大夫告诉梁鬼,早在半年前,京城为了救倾城,他闯入阎罗殿时,老医仙便告诉他:“沐儿,你已经不能再逃避下去。你的心在夏云欢体内被某种程度的损坏,能不能救好师父并没有把握。如果师父救不了他,会把他的心挖出来还给你。这一次,或许真的只有一人可以活下来。不过,不论活下来的人是谁,那个人都将是大夏国的皇帝。所以,沐儿,你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死,二是夏云欢死,你来当皇帝。”
他当时再次逃走了,已经长大变得足够强的他,再不是什么人可以约束的。可他没有料到,老医仙会为了可以控制他的师弟梁鬼,给倾城吃了毒|药,甚至最后嫁祸到自己身上。
直到梁鬼突然现身问他要解药,他才晃过神来这事的前因后果。他便顺水推舟地想以倾城的性命为威胁,要求梁鬼来保护阿栩,如此,自己就可安心地在在朝中一展拳脚。
当时,梁鬼并不知道栩栩与整件事有什么关系,便问:“你让我保护她,难道有谁想杀她?”
夏大夫点了点头,惶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梁鬼第一次看到他也有害怕的神色,竟然害怕的是他的双手。
他说:“要杀她的人,是我。梁鬼,我终是成为了我最讨厌的人,并要去做我最害怕的事。”
梁鬼当时几乎懵了,“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她难道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夏大夫摇了摇头,只回了一句,“因为我爱她。她此生做的唯一错事,便是遇上我,并让我爱上了她。”
梁鬼听得稀里糊涂,却也答应了。
然后,夏大夫暗地里找了老医仙为倾城要了解药,并命人给倾城送去。
梁鬼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是个绝对守信的男儿,为了守约,一直暗中潜伏。无奈,栩栩被关进天牢后,他由于进出皇宫艰难,所以与栩栩失了一段时间的联系。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梁鬼接着道:“安排我能够顺利救走人的,是大师兄。让我救了人后从秘道逃走,去枯灯寺的,也是大师兄。大师兄让我把人救活后,便将他带去西河村,让她安度余生。”
纪芸听完更糊涂,更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啊?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怎么可以对栩栩下如此狠手?”突然恍然大悟地捂住了嘴,闷闷道,“看得出来,栩栩很喜欢他。他这么做难道说是想让栩栩彻底对他死心?可就算这样,他把栩栩折磨成这个惨得目不忍睹的样子,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卫岩也是万分地不能理解,哼道:“他向来做事决绝,让人难以理解。这世上没人能理解他,便是圣师父也说,他是世上最冷漠最难以捉摸的杀手。”
一直在屋子里给栩栩看病医伤的大夫走了出来,摸着额头上的汗叹道:“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简直太惨无人性了!”
梁鬼连忙上前询问道:“大夫,怎么回事?那位姑娘可还有救?”
面对三双满是关切的目光,大夫摇了摇头,道:“你们的这位姑娘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杀手?让人如此折磨于她双手双脚的筋脉虽被砍伤,却只是断了一半,此等功夫,真非一般人可以做得出来。若是说如此也就罢了,竟又在她的伤口上撒毒粉,让她中了最为剧痛的毒,且这毒腐蚀性实为厉害,若是再慢个几天,她的双手双脚估计就要断了。死也是迟早的事,却还要让人在死前受如此折磨,可见做事的人,真不是一般的狠毒啊!”
作为听众的三人闻此皆是一阵毛骨悚然,心如刀割。
梁鬼急切地问道:“那她还有救吗?”
大夫叹道:“我已经为她处理了伤口,她的生命力也是顽强,竟在我处理了伤口后渐渐有转好的迹象。我以后每天都会过来为姑娘诊治,至于是生是死,全要看那位姑娘的造化了!”
大夫走后,纪芸已经气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这样对一个女孩子,那个人简直猪狗不如!”
卫岩却面色难看道:“应该不是大师兄做的。”
纪芸仍然气头上,“不要再为你的大师兄狡辩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梁鬼却也道:“芸姑娘,此事确实绝非大师兄所为。大师兄若是想杀人,绝不会用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