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想要推开最后一扇大门时,门前的两个士兵阻止道:“皇上吩咐,栩栩小姐可以在汀楼塔阁内随意行走,但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栩栩有些心惊,连忙走到夏云欢的身边,努力冷静道:“皇帝就在这儿,我和皇帝一起离开这里,也不可以吗?”
夏云欢这时也拿出了王者的气势,板着面孔道:“快快开门!”
轰隆一声,门突然打开,却不是那两个士兵打开,而是外面的人推开的。
栩栩与夏云欢一同望去,然后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门外,站着几十名举着火把与刀剑的将士,冷冷地望着他们,空气里杀意蔓延。
那两个看门的士兵道:“栩栩姑娘,请你二人回去。”
栩栩细数了一下士兵的数量,总共三十二个,她如果一个人闯出去的话,倒很容易,带着夏云欢的话,确有些艰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闯出去。不过,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逃出去,那多没意思,此番还是夏云欢怂恿她逃跑的,她自然不能丢下夏云欢不管。
如果就此放弃的话,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就好像打游戏打到最后一关,胜利近在眼前,却突然电脑卡住,岂不是太让人不甘心了。
栩栩看向夏云欢,只见夏云欢竟然向自己点了点头,目光里写满了,我要活下去,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那个眼神,那个神情,再联想到他即将迎来的下场,真的太可怜了。
不管了,说到底是她这辈子欠他的,就当是还债了,努力救他一回又何妨!成败不论,无愧于心就好。
栩栩毫不客气地拔出了剑,指着面前的一群士兵,吼道:“麻烦让开一下!”
见这个女子竟向他们拔出了剑,士兵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士兵万分为难道:“若是栩栩小姐执意要这么做,我们唯有用武力将你拦下。”
下一刻,众士兵也拔出了剑。
栩栩把夏云欢挡在身后,一手紧紧拉着他的手,一手挥剑便冲了过去,与那些士兵打了起来。
她的武功其实已经可以了,快速地出击,迅速地防备,每一招,每一式,既酷又冷静,简直像一个久经战场的杀手,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敌人。
那些士兵也都是挺讲义气的,只和她打,并没有特意去伤害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夏云欢,大抵是有命令在身吧。
可是,即使如此,因为一面要应敌,一面要注意身后夏云欢的安全,一心两用,难免要吃亏几回。
冰冷的刀剑,毫不客气地伤了她的肌肤,虽不是致命,却痛得惊心。血液在夜色里蔓延,散发着诡异的幽香。
最终,她终于击败了那三十多个士兵,抓紧了夏云欢,不顾方向地想要往前跑,却因着身体多处伤口,流血过多,渐渐没有了拿剑的力气,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士兵虽然已经因为重伤倒地了二十多个,可还是有几个可以勉强站起,踉跄着要向他们杀来。
栩栩急得满头大汗,松开了夏云欢的手,气喘吁吁道:“你快走,别管我,快走!”
夏云欢却像是被之前的景象吓到了一般,脸色惨白,摇头,“不,我是因为你才想要活下去的,如果没了你,我宁愿死。”说着,他一咬牙,将栩栩抱起。
栩栩简直气不打一处,挥舞着胳膊,“你个笨蛋,我又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何苦这么执着!你真的想活下去的话,一个人也可以的。快走啊,快走!”
她挣扎着从夏云欢的怀里挣脱,拿起血淋淋的剑,回身向那几个杀过来的士兵杀去!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另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一身不染凡尘,如孤月高冷,冰冷若鹰的目光看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白衣男子挥了挥手,那些杀过来的士兵统统退了下去。
栩栩一愣,回头看着站在夏云欢身边的人,那个和夏云欢一模一样,却可以明显分辨出来的人,因为无论是气场还是表情,这世上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他那样的,可怕慑人而又令人不由自主地敬仰。她几乎下意识地丢掉了手里的剑,一身鲜血淋漓,像个小丑,浑身发抖。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不甘心做灵儿的替身,而无意伤他的心,无论如何还有机会挽回。那么,这一刻,是让他的心彻底地碎掉,再无挽回的可能。
夏大夫静静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仍要拼命的女子。
目光渐渐上扬,看着塔阁之上,那隐藏在黑暗里的,三千个实力可堪无敌的弓箭手,以及那三千支蓄势待发的冰冷的箭。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回头的余地。
“阿栩,这就是你的决定么?”他落下目光,冷冷地问。
栩栩现在所有的想法都很乱,一方面想要请求师父的原谅,一方面却也不忍看着夏云欢死。
最后,她终还是说了那句再次令他彻底失望的话,“放我和云欢离开。皇帝之位可以是你的,天下都可以是你的。但我们的命是我们自己的,不可以给你。”
“哈哈哈……”夏大夫凄惨冷笑,目光再深邃,也再隐藏不住那份凄怆的心情。
她宁愿他无心,宁愿牺牲他,也不愿这个人死。
她终是让他绝望了。
阿栩,你究竟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你如此为他,可曾想过我?……呵,也罢,你从不会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什么,也不会站在我的身边为我做什么,更不曾理解我,即使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也不会理解我的。
夏云欢突然跑上前,挡在栩栩的面前,他从来只给过父皇母后跪过,这一刻,向大他几分钟出生的兄长而跪,“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我也给你。我不会再想逃跑了,只求你,求你放过栩栩,她是无辜的!你应该知道,整件事里,她是最无辜的!”
然而,这个年轻的皇帝夺过身旁一位士兵手中的长剑,走上前,将夏云欢一掌推开,然后令道:“来人,把将杀害先帝和皇帝的要犯君赟按住!”
立刻有随着他一起而来的士兵,牢牢地将夏云欢按住。
栩栩跪在地上,听着他的声音,心中苦笑,原来,他是把他的罪过全部安在了夏云欢的身上,然后偷天换日地自己当了皇帝么?如此看来,那些个朝中的大官一个个都是瞎子。这个王朝,腐败成这样,还有救吗?
她看了看一步步持剑向自己走来的夏大夫,却脸上堆了一层微笑,心里回答了自己,应该有救的吧,因为有师父啊。
夏大夫持剑指向栩栩,凛然冷道:“看来我当初教你武功是个错误。如此,我便我废了你的武功,断了你的筋脉,也就此将你我之间的师徒情谊,易于颞骨一并斩断!”
栩栩尚未明白夏大夫所说的话,他已持剑走到了她的面前。察觉到危险,她连忙站起,持剑企图护卫自己。然而,剑刚刚举起,便因手腕处突然的剧痛,而从手中掉落。
夏大夫挥剑的速度是那样迅速,只在她错愕不及的一瞬间,便教她再不能拿剑。
鲜血顺着手腕涌流,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那么惊心触目,令得所有士兵看了不由倒吸冷气。
夏云欢吓得脸色苍白,挣扎着,大喊:“阿栩,快反抗啊!”
然而,栩栩望着夏云欢摇了摇头,苦笑,她做不到的。面对他,她连拿剑的勇气都没有。
“接着是双腿。”夏大夫低吼着,冷得肃杀的声音在夜的狰狞中,撕刮着耳膜。他的眼神之中除了杀意,再无其他。
无数剑光划过夜空,几乎要闪瞎栩栩的眼睛。她都来不及眨眼,那道道剑光就划过来又消失了。
夜,突然静了下来。
唯有血肉裂开的声音,以及血液流出的声音。
栩栩倒在四肢散开地倒在地上,苍白的脸颊,空洞的眼神,以及浑身的血迹,形状凄惨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自己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因为已经麻木了,心也麻木了。
上一刻她还无法相信师父会这么做,这一刻,却真实了。真实得若一场她希望快点醒来的噩梦。
可是,再也醒不来了。
眼前渐渐黑了下来。
“阿栩,阿栩……”迷糊中,她听到了夏云欢的声音。虽然与师父那么相像,可是她清晰地知道,那样温柔的声音,是夏云欢的,不可能是师父的。她再也听不到师父温柔的声音了。
终于,她的世界完全陷入了沉寂,而她在一片黑暗中一点点地下沉,沉到无底的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
那两个押着夏云欢的士兵,由于看得出神,一不注意,让夏云欢挣脱了。
夏云欢一路爬到栩栩的身边,抱着她,虚弱近乎无声地问她:“你怎么这么傻?我明明已经说过,我们根本不曾真正相爱过。你为什么还要信我,为什么还要与我一起逃跑,为什么还要这么保护我……”
无限清冷的黑暗里,栩栩听到了那样的话,其实,她想回答他,她这么做,与爱不爱他无关。她只是不想再看到师父继续错下去。不想他再杀害本自同根生的兄弟。就算他是残忍的,她也不想他残忍。哪怕是死,她也愿意和他一起。
可是,她没有力气回答了。她现在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濒临死亡的平静。
夏大夫扔掉了手中沾染着栩栩血迹的剑,上前一把拽起了夏云欢,重重地将他撂到一旁士兵手上。
士兵很快将夏云欢紧紧抓住。
“将他押回去!”夏大夫命令道。
夏云欢不做任何反抗,也没用任何反抗的力气,只是一直逗留在栩栩身上的目光,在听到夏大夫的喝令时,瞬间转向他,咬了咬牙,想怒吼一声对方的名字,君赟!可那只是个假名,如今也被扣在他身上的假名。最终,他只有喘息着道:“你说过你不会伤害阿栩的。你说过,你至少不会伤害她的!”
夏大夫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将昏迷在血泊中的栩栩抱起,看着怀里的女子道:“从今往后,我不再奢求你的理解,也不会奢求你的原谅。”
塔顶,两个下棋的人早已放下棋子,齐肩站在走廊栅栏的边缘,注视着月光下的一切,目光一深沉,一深思。
千禺这时抬眸看向苏禄,盯着他那抬起的手势定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而只要苏禄的那个手势一落下,那藏在黑暗里的三千支箭便会立刻要了塔下面所有人的性命。一滴汗自千禺的额头上落下。
千禺强作冷静道:“怎么?你这是不打算杀了他们了?”
苏禄沉吟道:“他没有按照我的意思杀了那个女子,却挑断了她的筋脉,将她伤成了废人,这个举动实在有意思。我对他产生了兴趣,日后还想问他一问,便将他们的命先留着。”
千禺暗暗松了口气,“你这么说,我也好奇了。待你问了他,可否告诉老夫一声。”
苏禄瞟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栩栩在幽暗的天牢中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一开始,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她耳边说着什么,可是,当她醒来时,却不记得了。
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身上的伤全没好,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尤为手腕与脚腕,痛得最为厉害。虽痛,却又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嗅着潮湿的空气,她呆了好久,脑子一度停止转动,眼前忽地浮现出师父向她持剑砍来时阴冷可怖的神情,教得她吓得忍不住啊的惊叫了声,冒出了一身冷汗。
最终,担忧夏云欢的心情,让她从恐惧中猛然清醒。她想爬起来,可虽能感觉到手和脚的存在,却全然使唤不上。身子一动,便整个人从狭窄的床榻上摔落下来。
落地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牢狱中的人。
“栩栩,你醒了吗?”墙壁的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栩栩记得,这是夏斌的声音。
她不由得惊恐:难道师父将他也抓起来了么?
“是……是谁?”她颤着声音探问。
“夏斌。”隔壁的声音回答。
栩栩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果然!
师父为了皇位,连亲人都可以杀害。夏斌他一心想争夺皇位,师父又怎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