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一路练武

行至弥途大门前,忽有人道:“大师兄,师父留下的遗嘱,您尚未公布呢。”

抱着栩栩的夏大夫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众有所期盼的师弟们,咳了咳,“哦,还没公布?”想了想,“圣师父的遗嘱里只有一句话,在何小榛十八岁成年之前,弥途寺一切事务暂由栩栩主持,大徒弟千寻沐辅助。”

“这……”众师弟顿时安静了,安静地可以听到乌鸦在头顶鸣叫。

栩栩石化,风一吹,便整个人化成了散沙。这大抵是她所听闻的最最不可思议的遗嘱了。不过,轮着圣师父的性格,也确是能够做出这样古怪遗嘱来的。

夏大夫将神情僵住的栩栩放到地上,看着众人的表情,冷冷一笑,“本来我不打算将这个遗嘱说出来,如今既然你们听了,便该对栩栩姑娘尊称一声什么吧?至少,行个尊师敬道的礼仪。”

众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色极为尴尬。

要众多男子与一个女子下跪,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若传到外人的耳朵里,还要他们这群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怎么抬头!

察觉到夏大夫这是有意在为难人,栩栩扯了扯夏大夫的袖子,万分尴尬地小声道:“师父,您……您可以不要为难他们了吗?那遗嘱的话,他们听了便好。何况,栩栩不过区区一女子,何德何能主持弥途……”

夏大夫道:“遗嘱千真万确。我大概也能想象圣师父是抱着怎样开玩笑的心理来写这个遗嘱,当真不得。阿栩,我们出发吧。”

“嗯。”栩栩悬着的心落下。

身后传来长长的、长长的吁气。

来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夏大夫将栩栩送上马车后,回头与吱吱寒暄了几句,大抵是说以后弥途要交给她一人来打理,辛苦她之类的话,又道一有闲空便会回来探望帮忙。

卫岩因着夏大夫交代的那个惩罚,只好乖乖跟着夏大夫上路,做起了赶车的马夫。

马车上,夏大夫将一个用着手帕抱住的厚厚一本书籍交到栩栩手上,微笑道:“这是圣师父在遗嘱中要求我交给你的,上面画着圣师父一生武功绝学。”

栩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么重要的东西,栩栩怎么……”

“圣师父说,他一生最后悔之事便是没有教你娘亲武功,令你的娘亲在皇宫之中受尽了委屈,也无半分反抗的力气。”夏大夫打断了栩栩的话,认真道,“一个多月前,圣师父写与我的信上,谈到了你,道你虽体质虚弱,但对武功招式的领悟极强,一般人半年才能领悟并学会的九天剑式,你只用了十天时间。所以,他那时便想正式教你武功。可惜,考虑到寿命有限,他便只有以著书的方式来授予你,至于结果如何,便要看你的造化。”

“这是……真的吗?”栩栩不由得心打颤。她一直……一直想象着自己若是能够像柳湮、流银两位烈女子那样,能够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些什么,该是多好。如今,这样的机会便是生生地摆在面前,教她如何不激动。“可是……栩栩是个愚钝之人,若是学不好,若是怎么都学不会,岂不是践踏了圣师父的心意……”

夏大夫拍了拍栩栩颤抖的肩膀,“阿栩,不用怕,我既是你的师父,便会倾尽所能地帮你学会这书上的招式。你的身体尚未恢复正常的健康,待过些日子,我便会正式教你。不过,学武功,于女子而言,是一件极其辛苦煎熬的事,而且,为师的为人你也当明白,我会比一般师父要严格许多,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栩栩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要是师父教的,再辛苦,栩栩也一定好好学。”

因着时间尚还宽松,从普罗州大郢山道边远的西河村,便没有走水路,而是用着这唯一不换的马车,行了陆地。于是,这一行,便是四十多天。

夏大夫也用这四十多天,证明了在回来时在马车上所说的话并非玩笑。

栩栩刚刚恢复健康,训练便开始了。

路经山脉,栩栩便需爬山,哪怕是多次从山坡上滚下来,夏大夫也不准任何人去扶。一次摔的昏迷了半日,夏大夫便令马车停了半日,等她醒来,看得马夫卫岩都心惊胆战。

路经溪水,哪怕是水流再急,栩栩也许站在水中逆着水流而行。有时水中一行便是一天,到了夜晚,水流极为寒冷,夏大夫不曾作半点同情,只道走到水流的尽头,便可上岸。

没了山,没了水,只是平地时,才是练武的时间。那些个需要极大的运动量的招式,于一个女子而言,确是太难太难,一招练下来,足以练断骨头。

刚刚练习武功时,栩栩因着一招没有把握好,做后翻时,狠狠摔在了地上,折了骨头,痛得大汗淋漓。夏大夫却因此生了怒气,为她接好骨头,让她站在雨中淋了一夜。

卫岩一个劲感叹:“他妈妈的,说我那日因着怒气教栩栩跪在灵殿前跪了一夜,与这些比起来,算甚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叹,“若不是大师兄是个神医,栩栩……不,主子因着这个训练法,不知死了多少回。”

这日,栩栩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爬到了一座百丈高的小山顶上,眺望着不远处的西河村,想着村子里的母亲和哥哥,这些天来一日比一日坚毅的眼神,终于像个女子,露出了柔柔的光芒。因着昨日练武折了右胳膊,所以,右胳膊尚还缠着绷带,又穿着一身便于练武的男儿装,外加脸上卡着个面具,看上去却似个受了伤的白面书生。

身后传来了夏大夫的声音:“是不是觉得像是度过了半个百年的漫长,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栩栩转身看着夏大夫,忍着眼中的热泪,点头,“嗯,也不知,娘,哥哥,他们如今过得如何?我写给他们的信,有没有收到。想来,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也只是写了三封报平安的书信,不知他们会不会觉得栩栩无情,忘了他们。”

夏大夫道,“若是如你这般猜想,那么我那医馆里的弟子大抵是要把我这个师父痛骂了千万回。记得一次,我离开了医馆周游各地四年,如此长的时间,我却是一封书信也没有与他们写。”

“师父……”积压了心头好久好久的疑问,栩栩此刻终于有了勇气问出口,“夏的姓氏,是皇族的姓氏。您大夫的身份单单用了夏这个姓氏,却没有名字,是因为您真正的姓氏便是夏吗?”

夏大夫的神色突然一抖,目光扫过栩栩不敢抬起头的模样,嗤笑了一声,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的后代?”

栩栩摇头,“我只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用夏这个姓氏。”

“呵……”夏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眯上了眼睛,“阿栩,你也知道,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记不得自己真正的身份了,又因自己是从出生便被遗弃的婴儿,更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也许,我的父亲是什么王爷,道不定甚至是当今大夏国的皇帝。可那又如何呢?我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身份,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父母给予的身份有那么重要么?”

栩栩听得心颤,对于夏大夫一向对什么事都看得无比透,她无比钦佩,“师父道得对。是弟子愚昧了。”

夏大夫摸了摸栩栩的额头,多天来一直严肃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一丝疼惜,“阿栩,你不愚昧。”

卫岩不知何时也爬到了山顶上,偷听了方才的墙角,此刻作呕吐状,“我说大师兄,栩栩……不,主子,你们俩师徒说的话可真够肉麻的,我一身的鸡皮疙瘩已经全掉地上了。”

夏大夫缓缓转过头,神色阴冷地望着卫岩:“哦?需要大师兄我帮你捡起来,重新安在身上吗?”

卫岩冷汗直冒:“不……不用了。”

天云山山脉,是大夏国最大最长的山脉,从京都一直延伸到万里之外的偏地。其中广袤可令人震撼。

因傍着大山居住,交通极为不便,所以一般坐落在天云山山脉附近的,都是些小小的村落。西河村便是其中之一,其坐落在天云山尽头,因着地处极为偏僻,以至国家发生交战,朝廷征兵,都懒得涉及那里。

十几年前,西河村流传了一种类似诅咒的病,凡是在那里生长的女子,哪怕不吃不喝,身材也胖得如同圆球。十几年后,村子里闻名遐迩的神医夏大夫从外面带来了一个面部毁了容的女子后,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治愈这肥胖疾病的法子。

这治病的法子本是说需要三个疗程,一年半的时间,才能治愈。然而,村中的女子经过一次的治疗,不出半年,便身形全部恢复了正常。只教那些尚未接受治疗的女子无比嫉妒的同时又无比悔恨。

因着恢复身材,一些其实容貌不错只因着肥胖身材而显得不堪入目的女子,此刻站在一块,可谓是花枝招展。村民在当地县官的支持下,决定举行一场选美比赛。这一消息甚至传到了相距很远的隔壁村庄,一时间招来大批游客。

夏大夫与栩栩归来之时,便是村子里在筹备选美比赛之时。刚入了村子,看着村子中摩肩擦踵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教得二人唯有干瞪眼的份。

进村的一路上,卫岩一个劲惊讶:“啧啧,一直听闻大师兄居住的地方是个满是丑女人的地狱,没想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这儿原来是人间天堂啊。难怪大师兄住在了这里,便不愿再回弥途寺了。”

经过一处客栈时,栩栩认得出那便是哥哥韩荆棘打工的地方,想着哥哥很可能就在里面工作,她便想进去看看。可看着这门前排满的客人,苦恼着不能插队的问题。

倒是卫岩来得爽快,从怀中掏了些琐碎的铜钱,给那些排队的人一人发一个,然后径直走到了前面。

栩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站在人群前面的,是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白脸,拿着笔坐着像在记录什么。大抵是个记账的先生。

待卫岩走到那小白脸“记账先生”面前,只听对方问:“妹妹,还是女儿?姓甚名谁,年龄多少?家住何方?”

卫岩愣了楞,笑着回答:“无妹无女,姓卫名岩,家住……”

“我艹!”对方突然站起,一脚踏在桌子上,大怒忒怒:“你他妈的是来给老子捣乱的么?”

“啊?”卫岩彻底傻眼,“没……没有啊。我只是凑个热闹,热……闹……”卫岩再说不出话来,因为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喉咙处。

记账先生拿着匕首紧紧抵在卫岩的脖子上,冷冷地道:“老子此生最恨给别人捣乱的人了!给老子插队,老子也就忍了,老子以为你会给老子一个多么多么漂亮的大姑娘,原来什么都没有。知不知道这是选美比赛的报名会啊,知不知道这个报名会有多么重要啊?知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在等着给自己的姐姐妹妹或女儿报名啊?你这是想怎样?是想男扮女装参加选美么?拜托,你这模样老子看了就恶心有木有?!”

卫岩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一旁看热闹的栩栩与夏大夫。

看着对方这么强势,而且说得是这么在理,栩栩与夏大夫对视了一眼,决心敬而远之。正当二人悄悄地转身打算溜走时,只听身后的卫岩大喊:“我确实是帮别人来报名的。要报名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