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突然嚎啕大哭。栩栩安慰不来,只能一双熊猫眼瞪到天亮,鸡鸣声中方沉沉睡去。
隐约听到了师父和夏倾城的声音。
夏大夫道:“阿栩教给你照顾了。”
倾城道:“直接喊醒她不就好了?”
夏大夫道:“不好。”
颠簸的马车中,栩栩睁开眼睛,一旁夏倾城高兴道:“你可算醒了。”
栩栩掀开车帘,看到正在赶马车的夏大夫,好奇道:“这是去哪?回医馆吗?”
夏倾城兴奋道,“去普罗州西域的大郢山,见圣师父。”
大郢山只几个连绵的小山。山中有座辉煌的庙宇。庙宇中不供奉神佛,只住着位已有百岁高龄的半仙。
那位半仙,正是教夏大夫武功的人,夏倾城口中的圣师父。称呼他圣师父的,不仅他所收的为数不多的徒弟,周围的百姓也都如此称呼他。
庙宇前,挂着一块金光烁烁的硕大牌匾,上写“弥途”。
栩栩与夏大夫、夏倾城一起走入庙中。
院中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十来岁大的小沙弥,见着来人,极为兴奋,叫着师兄师姐,把他们往殿中请,一个道:“圣师父听说大师兄要回来,高兴了好些天。他老人家一直在等你们。”
一个小沙弥回头看向栩栩,瞪大了眼睛,“这位就是栩栩姑娘了吧?”
“你们知道我?”栩栩好奇道。
小沙弥点头,“嗯,您和温雅娘娘长得真像,若是面具摘下来,定是一模一样!。”
栩栩惊讶:“温雅娘娘是谁?”
小沙弥不可思议,“你竟不知道?她可是你娘啊……”
栩栩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娘是谁……”这倒是真的,她不仅不记得娘的容貌,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步入中殿大门,便看到了圣师父,竟是个白发苍苍却有着少年面孔的人。修长的脸颊,苍白如纸,在看到夏大夫身后的栩栩时,泛起了极不协调的几缕血色红光。他如一尊佛般盘坐着,棱角分明的五官,如雕刻的佛像那般完美。难怪人们会把他当作佛参拜……
两个小沙弥俯首齐声道:“圣师父,他们来了。”
圣师父点了点头,将栩栩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温雅的女儿栩栩?”
栩栩怔了怔,“我……我是叫栩栩……”
圣师父道:“又等了二十年,竟把你给等来了。”
为什么“又”?栩栩一头雾水,“二十年前,我尚还是个孩子,您等我我做什么?”
圣师父仿佛陷入回忆,“二十年前,温雅抱着幼小的你,与我说,若是我能活到你长大的时候,便将你送与我为妻。”
这话无疑晴天霹雳,将栩栩劈得外焦里嫩。
迷惘的目光看向夏大夫。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往常的目光,波澜不惊。
栩栩愈加困惑。
圣师父道有话与大徒弟说,便将其他的人都请了出去。
在小沙弥的安排下,栩栩到了一间客房休息。倾城半路说有事走开了。
再次见到倾城,倾城已经换了一身女儿装。
倾城之前一直穿着黑色夜行衣,一副野小子形象,穿上了女儿装后,竟姣美若月,正应了她名字里的倾城二字。栩栩好半天才敢认人。
夏倾城皱眉道:“才一会的功夫不见,你便不认识我啦?”
栩栩啧啧道::“你穿女装真美,美得我都不敢认了。”
夏倾城闻言嘿嘿笑了起来,“真的?梁鬼他一直说我丑来着,说最讨厌看我穿女装的样子。”
“梁师叔定是说的违心话。”
夏倾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来的时候遇到师娘,她好像想见你。”
“你师娘?就是圣师父的妻子?”
夏倾城点了点头。
“可……可圣师父不是出家人么?”
“是啊。”
“那他怎么还有妻子?”
倾城迷惑不已,“这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栩栩大为感慨,她还以为古代出家人都不能婚嫁,看来观点严重有误。
倾城道:“师娘名叫吱吱,十年前,尚且年幼的她被千寻沐带来这里,不知怎么的成了圣师父的妻子。”
“吱吱?”栩栩一愣,耳边回荡起穿越前梦境里那个叫灵儿的女娃娃的声音:“那么,拉钩。拉钩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认识吱吱,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是我第二个朋友。”
是那个吱吱?
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女子踹门进来。
闯进来的女子指着栩栩哈哈大笑,“我当阿沐带回来的会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艳女子,原来是个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丑八怪。”
栩栩先是一惊,羞愧道:“我是个丑八怪,还真是抱歉啊。”
倾城连忙介绍道:“她就是师娘。”
栩栩这才特意打量了一下吱吱,发现她与倾城比起来,也算不得好看,只是普通人家的容颜。
吱吱似乎很得意,对栩栩嘲笑了一番后,大摇大摆离去。
栩栩一头雾水,这个女人发什么神经呢?
倾城一语道破玄机:“听说她以前喜欢过千寻沐那个怪物。”
夜深人静。庙宇前。
夏大夫仰望着星辰涌动的夜空,道:“无论如何,一切都只是命运的安排。何况,我早已放下了过去。”
身后,少年面孔的白发苍者大笑,“我可是记得你说过从不相信这世上有命运。”
夏大夫道:“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善人会有善报,但对命运因果循环,恶的恶报,是绝对信的。”
圣师父拿起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酒,咂嘴道:“你果真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你什么都不忘,偏偏忘了你最不该忘的。两年前,你告诉我,你想放下一切。没想到,竟会用失忆这个方式。”圣师父叹了叹。
“我的事不劳圣师父操心。我此次带栩栩来见您,是因听梁鬼说,您与栩栩有着一段缘未了结。栩栩的娘亲,究竟是什么人,与您有着什么关系,与老医仙师父是什么关系?”
圣师父一笑,“这些你本来都知道。你一向不爱问这些个私人问题,今个却特地大老远地跑来问我,是为了栩栩那孩子吧?”见夏大夫沉默,接着道:“看来,栩栩那孩子,在你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有些事,忘了便忘了。然而,有些人,即使失去了全部记忆,甚至失去了心,也未必放得下。
栩栩趴在窗户前,无聊到数星星。
敲门声。
栩栩一边想着会是师父么,一边去开门。
心一跳,果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师父。
“师父,师父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心情,莫名地汹涌澎拜。
夏大夫点了点头,“阿栩,为师接了一桩生意,要去很远的地方,这次不方便带你一起。你在这里等我。”
“要等多久?”栩栩连忙问道。
“一个月。”
“这么久啊?”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
夏大夫看了她半晌,“我尽快赶回来。”
夏大夫离去后,栩栩忍不住的心伤,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离别带来的痛苦。
第二天,栩栩找不到倾城玩,索性去看望那个叫吱吱的人。
小沙弥将栩栩带到吱吱房门前,道:“师娘说她不想见你,你若想与师娘说什么话,站在门外说便可以了。师娘能听到。”
沉默了半晌,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吱吱,你真喜欢过我师父?”
房屋里传来了吱吱的回答:“我爱他,即使我成了一个老头的妻子,还是爱他,爱得无可救药。原来,那些歌颂爱情的故事都是骗人的,爱只是一味包着糖衣的毒.药,无论它把你毒得多惨,你还是义无反顾地想吃。”
这个比喻还真是……独树一帜……
“我好后悔……”吱吱继续道,“十二年前,我因为嫉妒灵儿的容貌,在她家院子里的井水中下了毒,不曾想毒.药渗透了土壤,污染了村子水源,最后不仅害了她与她的家人死去,还害了村子里的人得了至今未被治好的疾病。”
栩栩终于知道西河村女子的肥胖症的起因,安慰道:“这个事你不必担心,治病的法子,夏大夫已经找到了。”
吱吱道:“老头与我说了,说是你用自己的血救她们的。”
老头?栩栩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圣师父。
倾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拉住栩栩,急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快跟我去见圣师父,圣师父要见你呢。”
门忽然打开,吱吱抱着一个四岁大的孩子,站在门前,眼睛红红地看着栩栩。
趴在吱吱怀中的孩子挥动着小手,吱吱呀呀着,“爹地有了娘,还惦记着别人的娘,爹地最风流了。”
栩栩匆匆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极为俊秀可爱的面孔,便被倾城急匆匆地拉走。
“不曾想,吱吱已经是一位母亲了。”栩栩喃喃。
倾城道:“师父虽说是个老头,怎么说也是个男子。”
“我是指……吱吱即使有了孩子,还说爱着我师父……”
圣师父的绿帽子正熠熠生辉。
倾城叹:“这就是我叫他怪物的原因啊。竟然可以把一个女子祸害到这个地步,不是怪物是什么?”
“……”
栩栩连忙转移话题,“你们都叫他圣师父,他没有名字吗?”
“有啊,圣师父名叫何擎苍。”
何擎苍?栩栩心咯噔一下,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寺宇外的山坡上,种着一棵桃树,树龄大概有二十个年头。可见一树绿油油的叶子,以及颗颗精致的小桃子。
少年面孔的苍者正坐在树下。风吹乱了一头雪白的发丝。
听到脚步声,何擎苍回头看了栩栩一眼,道:“坐到我身边来。”
倾城拉着栩栩一块坐到他身边。
何擎苍大皱眉头,“倾城,滚回去!”
倾城极为不甘心的滚了回去。
何擎苍看向栩栩,伸出手欲去拿栩栩脸上的面具。
栩栩本能地捂住了脸上那个一直戴着不曾想摘下的白木面具,慌道:“栩栩的容颜不堪入目,怕会吓着了圣师父,还请圣师父莫拿这面具。”
话音刚落,面具已被圣师父拿在了手上。
何擎苍忽然靠着桃树大笑,“你确实吓着我了。”
栩栩万分抱歉。她不知道何擎苍眼中的画面。毕竟,她因为惧怕自己似鬼的容貌,已经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何擎苍将面具还给了栩栩,眼中泛出一丝苦涩,喃喃:“你和你的娘亲,真像。”
栩栩连忙把面具再度卡在脸上,疑惑:她都丑成这个样子了,他是怎么看出像娘亲的?
何擎苍苦笑,“若是让你代你的母亲嫁与我,你当不会愿意吧?”
栩栩震惊地看着对方,眼中拒绝的神色十分明朗。
沉默了会,她问:“圣师父可以告诉栩栩,娘亲与您的过去吗?娘亲和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