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锥心蚀骨的惩罚

蹙眉沉思的萧拓察觉到她的举动,回眸一笑,转到她右侧,握住她的手,“回家。”

“嗯,好。”

通往大殿的路上,横陈着萧拓率兵带回来的几十具尸首,皆以白布蒙面。

于琪匆匆赶过来,肃然道:“阁老,那些?尸首之中的禁军同僚,已经送回各自家中,余下的那些?刺客——”

“不?用管。”萧拓脚步未停,“请皇上来好好儿看看,她会处置。”

于琪称是,转身去寻皇帝。走出?去一段,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身一看,留意?到那对璧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由笑了。

这就好。纵然萧夫人受了委屈,纵然萧阁老震怒,身边总归是有个能分担的人,心情很快就由疾风骤雨转艳阳天了。

皇帝口谕下来,守在?萧府外面的禁军立刻知会了门房,遂严整有序地撤离。

是以,萧府门前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宁。

萧拓半路找辙下车,攸宁等了他?好一阵,待他?回来才明白,他?是找地方处理?伤口更换衣服了,笑,有点儿无奈。

马车趋近萧府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非常挂念非常想念这里的一切的。

一下马车,老夫人等人就迎上来。

“攸宁,你怎样?”老夫人眼中噙着泪,握住攸宁的手,关切地问道。

攸宁心头一暖,笑道:“娘,我没事,一切都好。”

“都怪老五,连累了你。”老夫人把小儿媳搂到怀里,落下泪来。

攸宁和二夫人、四夫人都有些?啼笑皆非。

萧拓和二老爷、四老爷看着这一幕,都是笑微微的。

攸宁哄得老夫人收了泪,一行人这才转到福寿堂说话?。她和萧拓自然是避重就轻,点到为止。

大家也都了解他?们的性子,知道与其听他?们说,还不?如等着听朝堂传出?来的消息。老夫人又见夫妻两个脸色都不?大好,催促着他?们赶紧回房歇息。

二人称是,告辞之后却吩咐管事,不?要?把不?妥当的消息传到老夫人耳里。虽说老人家迟早会陆续得知今日?全部情形,但早知道不?如晚知道,没必要?替他?们后怕。

随后两人才回了正房。

仆妇们都等在?院中,见到二人俱是面露喜色,齐齐行礼,不?少人笑中含泪。

萧拓就觉得,媳妇儿的人缘儿是真不?错,笑着打赏。

进到屋里,待得攸宁洗漱更衣之后,丫鬟奉上饭菜,她和萧拓也的确是饿了,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用过饭,两人很有默契地起?身,去了静园。

说起?来,攸宁这次是不?守信了,给俩虎孩子的提示是四五天才能相见,而她提早来了。但这算得上小小的惊喜,倒也不?需在?意?。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初六、十九明显感觉到了异常,这两日?都是从早到晚地等在?门口。

这一次,它们对萧拓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同,似是察觉到他?不?舒坦,一改往日?的无所顾忌,撒娇起?腻时都温温柔柔的。

攸宁动容。

“德行,没我们俩就活不?了似的。”萧拓对着两个虎孩子,照旧没好话?。

攸宁微笑,心里又是一阵酸酸软软。

到傍晚,两人才回到房里。

老夫人派人来传话?,免了两人的请安,让厨房加了几道菜。

草草用饭之后,萧拓直接就倒在?床上要?睡。

攸宁不?依,“把外衣脱了,要?不?要?再?包扎一番?”

萧拓无法,只得起?身除掉外袍,“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攸宁没经历更没见过这种人和这种情形,随后就见他?纯白的中衣上,肩部、背部、腹部都渗出?了血迹。

她咬住了唇,转身去了外间,着丫鬟唤来大夫——因着担心家中临时有谁不?舒坦,她特地请了给自己医治的两位老大夫在?府中。

萧拓没辙,知道她不?能心安,就别想消停。

大夫过来之后,给萧拓诊脉、开方子、又一次重新包扎伤口。

攸宁一直在?一旁看着,越看脸色越差。

他?伤势之于寻常人来讲,哪一处都算得严重,她真不?知道更想象不?出?,他?怎么能做到若无其事的。

等到萧拓服下药,窗外已是黑漆漆一片。

攸宁留了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上了床歇下。

他?侧躺着,仍如往昔,拥她入怀。

她默默地依偎着他?,但稍稍保持着距离,免得碰到他?的伤,手落在?他?腰际,再?转到背后,轻轻地拍着。

萧拓无声地笑了,阖了眼睑,沉沉睡去。

攸宁明明乏得要?命,却是直到夜半才睡去,睡得并不?安稳,噩梦连连,早间醒来,对上萧拓苍白却沉静的面容。

她摸了摸他?额头。

他?发热了。

这是必有的症状。而且,伤他?右肩的兵刃上淬了毒,不?致命,但很麻烦,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清除掉体内的余毒。

她以肘撑身,长久地看着他?。

因为伤势,他?没有惯有的警觉,睡得很沉。

她抬手,手指轻轻抚过他?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唇。

她鼻端萦绕着的气息,交织着他?似有若无的清寒香气、灼热的体温和清苦的药味。

凝眸良久,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

洗漱穿戴之后,攸宁去了福寿堂。昨日?说好了的,婆媳两个一起?用早膳。

老夫人见到她,笑眯眯地起?身下地,去往西次间,“小厨房备好了,只等你来。”又吩咐丫鬟传饭。

“真有些?饿了呢。”攸宁笑着,“阁老前几日?着实累着了,还在?睡。”

“昨儿我瞧着他?面色比你还差,到底是哪儿不?舒坦?”老夫人面露关切。

“肩背疼,请大夫看过了,要?歇息几日?。”攸宁只能这样说,“都怪我这个惹事精,他?不?急赶急地回来,也不?会这样。”

“不?回来怎么成?那他?岂不?是跟他?爹一个德行?”老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都是做大事的人,有些?事如何也不?肯跟我交底,说了我大抵也不?懂,便罢了,你们好好儿过日?子就成。”

“会的。”攸宁保证,“一定会。”

“那我心里就踏实了。”老夫人神?色松快了几分,“老五是顺毛驴,眼下他?不?舒坦,你就让着他?一些?,只管用好话?敷衍着。”

攸宁嗯了一声,笑。

婆媳两个用过饭,攸宁回到房里。

萧拓还没醒,蹙着眉,很不?舒服的样子,发热得更厉害了。

攸宁心慌不?已,一面遣人去请大夫,一面强行唤醒萧拓。

萧拓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她难得一见的惊慌模样,唇角扬了扬,“没事儿。”说完才意?识到,声音分外低哑。

攸宁不?说话?。

萧拓坐起?来,喝了几口茶醒神?,随后握住她的手,笑微微看住她。

攸宁坐到他?身侧。

他?轻柔地将她拥入怀里,“别怕。”

攸宁亲了亲他?唇角。

“也不?怕有毒?”他?没正形。

“不?怕。”她说,笑容愈发甜美。

他?也笑,温柔缱绻之至。是觉得出?,他?的攸宁待自己不?同了。以前抓心挠肝盼着的一日?到来了,没有以前以为的惊喜,只有庆幸。

庆幸自己到底还算运气不?错,不?会一厢情愿一辈子——他?是早就品出?来了,自家这小东西,都不?是千年寒冰,压根儿是千年顽石。

“我有点儿神?志不?清,也说不?了让你高?兴的话?,”萧拓拍拍她的背,“去忙吧。”

“好,大夫等会儿就来。”攸宁顺从地起?身。

去静园的路上,攸宁交代?筱霜:“昨日?朝堂上的事,你去告诉阿元,仔细说说皇子公主掉包的事,让他?有所准备。记得,不?要?掺杂你自己的看法,不?妨多?留几日?。”

“奴婢明白。”筱霜正色应下,快步而去。

攸宁到了静园,找出?十来张六尺对开的画纸,一张铺陈在?大画案上,其余的备用。

她要?画两张图,一处寝陵地宫的堪舆图及布阵图,不?论哪张,都是庞杂之至,没可能一次完成,而这两张图是相辅相成的。

固然是清晰地存在?脑海之中,可落笔到画纸上又是另一回事。出?错便只能重头来过,而且干扰记忆。

脑力与运笔毕竟不?能并行,前所未有的考验定力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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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奕宁和杨锦瑟在?清云寺多?逗留了半日?,上午陪着钟离悦在?近处游玩,下午两人送回府,之后,杨锦瑟打着呵欠说要?回家睡觉去了。

叶奕宁自是不?会阻拦,返回府邸的路上,她弃车策马,闲闲游转在?京城。

这两日?发生的事,真值得官场中人费尽思量。可她思量的只是与虎谋皮的首辅的不?易,攸宁的不?易。

攸宁还是受委屈了,交出?那些?东西,总归是意?难平的。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坐骑带自己到了以前分外熟悉的地带。

转过一条街,她在?转角处带住马,展目望向一所很不?起?眼的小四合院。

那是林陌发迹前的居所。

此刻门前停着三辆马车,仆人正进进出?出?地忙碌。

这是唱哪出?呢?

叶奕宁挑了挑眉,策马离开。

回到家中,亲信禀道:“焰公子来京城了。。”

叶奕宁展颜一笑,“好事啊,阁老大抵快如愿了。”

亲信目露困惑。

因着心情好,叶奕宁就解释道:“阁老为了萧夫人的病根儿,遍寻良医可不?是说来听听的,去年把这事儿委托给了焰公子。焰公子落力搜罗一圈儿,总能捞着一两个能对症下药的。要?是没结果,他?也不?会来京城。”

亲信释然而笑。

叶奕宁舒心地透了一口气,端茶来喝。

焰公子,指的是扶焰。

扶家不?论在?何处,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因为富可敌国?,亦因手握漕帮。扶焰成为漕帮帮主,是三年前的事,即使远在?江浙沪一带,因着这位帮主当时不?过二十岁,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扶焰掌领漕帮之后,很快就把刺儿头收拾服帖,且得了当朝首辅的支持——当然,这是只可意?会的事儿,谁也不?会傻呵呵说破。两男子达成了莫种默契,朝廷、漕帮便在?相安无事的前提下,屡有互惠互利之事。

两年前,江湖中多?了一个高?手云集消息最是灵通的佐焰盟,不?消半年就扬名,成了谁也不?敢惹的存在?。盟主正是扶焰。

寻找圣手这种事,萧拓可不?就得让扶焰帮一把手。

转过天来,下午,叶奕宁昨日?在?林陌旧居前的困惑得到了答案:林陌上了折子,自请削去爵位,另辞去官职,作为寻常士兵入北地军营。

折子到了萧拓手里,准了,又去皇帝手里转了一圈儿,皇帝也准了。

叶奕宁没白忙。过完年之后,她陆续揪出?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武官,都是林陌旧部,他?们获罪的事,有一些?林陌多?少要?担些?干系,言官自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只是朝堂风波不?断,这些?就成了不?打眼的小事。

林陌被打回原形,去北地之后,就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这样才好,省得时不?时遇见,心里膈应。

她的日?子,真的能够恢复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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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锦瑟听到消息时,恰好在?林府附近,便过去看了看。

门楣上的匾额已撤下,仆人三三两两带着行李离开,神?色各异。

一辆寻常的马车来到府门外等着。

过了些?时候,林太夫人带着两名婆子出?门来,眼睛红红的,一副遭遇过大难的样子。

杨锦瑟扯了扯嘴角,不?屑的笑。

瞧着三人上了马车,慢悠悠离开,她记起?了宋宛竹,吩咐手下去打听。

没多?久,手下就来回话?:“前些?日?子,宋姨娘被林陌送去了庙里,落发修行。”

杨锦瑟意?外。倒是真的没想到,林陌会这样发落宋宛竹。不?是年少时的意?中人么?固然是行径可耻,但你林陌上当也是自找的,何必做到这地步。

说来说去,这男人就是死活不?能上道儿的货。

杨锦瑟在?心里叹着气,又一次纳闷儿:奕宁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了?长相?有萧拓珠玉在?前,差了一截儿好么?唉,说来说去,就是瞎眼了,除此之外没别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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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有人自称是漕帮帮主的手下,送来三种药,正是对症医治萧拓的伤与毒的最好的药。

几位大夫查验过之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攸宁得知后,逸出?由衷的笑靥,回到房里对萧拓道:“焰公子对你倒是不?错。”

萧拓不?由微笑,“听说过他??”

“嗯,奕宁、锦瑟今日?给我的消息中,都提到了他?。”攸宁笑容狡黠,“而且以前就听手下说过,其人也是惊才绝艳、俊美至极,手段不?是一般的歹毒。”顿了顿,笑意?更浓,“他?要?是在?京城常住,整日?里招蜂引蝶的就不?只你一个了。”

萧拓轻笑出?声,“这都哪儿跟哪儿?”

“私下里见过焰公子了?”有些?人一生不?谋面,但也不?妨碍共同的利益,而且扶焰身份很是敏感,首辅要?是明打明相见的话?,早就被弹劾成筛子了。

“见过几次了,挺对脾气的。”

“也是,”攸宁略一思忖就了然,“不?然怎么会赠药给你。”

“三五日?就能见好。”萧拓说。

“你以为的见好而已。”攸宁失笑,“不?过,随你,谁叫咱是铁打的呢?”谁叫她自作孽,以前不?把自己的病痛当回事,现?在?怎么好意?思多?叮嘱他?什?么。

萧拓哈哈地笑,紧握了她的手一下,“七日?内,我不?离府,不?随处走动。”

攸宁明眸更亮,似有星光落入,却是即刻讨价还价:“十天。”

“……小崽子。”萧拓的手改为扣住了她下巴,没好气地捏了捏。

“好不?好?”

萧拓拉近彼此的距离,呼吸相闻,“我要?是不?答应呢?”

“我陪着你,从早到晚,真正的朝夕相伴。”

萧拓唇角上扬,这远比撒娇什?么的珍贵百千倍。他?一向是算得清账的,所以他?说:“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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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三日?,攸宁白日?都在?静园,萧拓则在?外书房,精气神?儿好些?的时候见下属、幕僚。

这三日?,萧拓发力整顿官场,因许太傅一案被牵连出?来的官员无一幸免,各因大小不?同多?少不?等的罪名锒铛入狱。有些?决策,皇帝不?同意?,但是没用,照样儿落实下娶。

一时间,官员人人自危,一言一行都分外谨慎,心里却是把许太傅和他?的皇帝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首辅震怒,能够一事归一事也罢了,要?是挨个儿算总账,谁受得了?

另一面,萧拓仍然有心塞的事——

小李太医给了他?一个方子,“这方子一定是好方子,只是需要?好几种罕见的药材,要?是凑齐,就算运气很好的话?,也得三两年。这方子,是为夫人的病症研制出?的。”

萧拓看过,眉头就蹙了起?来,沉默良久,说:“辛苦。”

小李太医满脸歉疚:“我们眼下只想到了这一个对症的有奇效的方子,再?多?些?时间,换个角度去思量,应该也有所得。”

“已是不?易。”萧拓提笔记下那几种药材,“我这就让人去找,若能找到,也要?顺道观摩这些?药草生长的环境,看看有没有可能,让它们成为百姓皆可用得起?的东西。”

小李太医心头震动,心绪就更是复杂了,“阁老仁心,苍生之福。”

“言重了。”萧拓淡然一笑。

他?只能笑,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他?真怕,扶焰来日?带到攸宁面前的大夫,开出?的方子,也与今日?在?手的这一张大同小异。

而扶焰这就来到京城,只是因着他?的新伤,寻到的医者还在?途中,因是女子,蝎蝎螫螫的,不?好计较,只能一直忍耐着纵容着。

攸宁却是正在?最耗心神?心火的阶段之中。

万一哪一日?撑不?住躺下了,兴许就是情形最严重的一次,兴许……

不?会的,不?会!

萧拓摇了摇头,心海却已陡生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恨意?。

她的性命被病魔主宰,无法不?无助。

导致她到这地步的人,无法不?让他?恨,恨得入骨。偏生那份儿恨,又已是她早就计较完了的。

唐元涛、蔺清芜是谁?是迟早被时光湮没于无形的人。已不?需他?再?做什?么。

而且最根本的问题是他?不?该迁怒,他?在?迁怒时便已意?识到并扼制那些?念头。

他?现?在?只想攸宁好好儿的,余生都好好儿的。否则,便是葬尽这皇朝,覆了这天下,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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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攸宁进宫面圣,带着两幅图。

进养心殿之前,两幅图就被两名侍卫一言不?发却强横地夺走了。

她也不?在?意?,从容进到殿内。

皇帝其实有些?意?外,也没掩饰,“东西被夺走,你怎么像是没事人?”

“那本就是敷衍了事的东西。”攸宁说。这是真的,她没可能耗尽心力画完两幅图再?临摹一番。所以此次带进宫的,本就是充数的。

皇帝气结。

“你不?义的事办了太多?次,我不?能不?防。”攸宁语声清越、冰冷,字字句句如珠玉落盘。

皇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惯常的火气,“你到底想怎样?你只管说,只要?我能母子团圆,只要?我力所能及,不?论什?么事,都会答应你。”

“是么?”攸宁凝视着皇帝,一瞬不?瞬,“不?难,我的条件是,你写一份长公主的豁免旨意?——不?论她犯下什?么罪证,你都要?豁免,不?追究。”

“荒唐!你这孽障!”皇帝说话?同时,身形飞掠向攸宁。

攸宁安然端坐,明眸灿若星辰,流转的却是迫人的寒意?。

皇帝的杀招硬生生顿住。命脉被攸宁捏在?手里,她怎么敢动手?难自控却必须控制,只是——“要?我豁免她?她对我做了怎样的事,是你告诉我的,现?在?你却要?我豁免她?你还不?如给我一刀!”

攸宁垂眸,瞥一眼迫着自己颈部的那只手,弯了弯唇角,抬眼时,眼中寒意?更浓,“你自作孽,我要?毁了你,有何不?可?”

“毁了我?”皇帝一字一顿,面露颓然,“我岂非早就毁了?”

攸宁目光如刀,残酷之至,“远远不?够。”

“你恨我。你就这么恨我?”皇帝显得有些?恍惚,更多?的似是困惑。

“我本不?该恨你,即便恨你入骨,也不?该宣之于口,更不?该报复,因为你是九五之尊。”攸宁缓声道,“就如你之前做过的很多?事,臣子都不?该计较,只该唯命是从,对你只有敬畏。可有什?么法子?谁叫你不?争气,谁叫你做什?么都是着三不?到两?”

皇帝的手缓缓收回,身形退后几步,“仔细说来听听。”

攸宁道:“譬如钟离远的事,你本该一开始就降罪栽赃他?的那些?人,可你没有;本该让他?死在?牢里,做成悬案,你也没有。帝王该做的事,该有的狠绝,你都没有。”

皇帝没办法否认。

“譬如对我,你本该一早杀了我灭口,而非拖拖拉拉到如今;本该在?逼迫我的时候做得最仁义或是最狠毒,你却是两边都不?靠。归根结底,你什?么都想要?,合该什?么都得不?到。”

皇帝额角青筋直跳。

攸宁的话?仍在?继续:“帝王所思所想都是对的,只可得到赞同,否则昏君自何处来?可你没有那等自信,你总是瞻前顾后,是不?是自一开始,你就疑心自己德不?配位,疑心全力扶持你的人把你当傀儡?所以,你比谁都忌惮他?们。忌惮钟离远,忌惮萧拓。”

“胡说!”皇帝反驳时才察觉,语声已然颤抖,手也在?颤抖。

攸宁睨着她,“你恨黎家,不?然,不?会有那么多?颠三倒四的事。”

皇帝本该暴怒,本该将说话?的人当即杀死,但是没有,她连身形都开始发抖。

这是顾忌畏惧到了骨子里,还是心虚至极引发的恼羞成怒所至?

谁也不?知道,只有她知道。

“本来么,黎家子嗣与你本就是血脉相连,重振门楣继承大业其实都好商量,偏生你就不?肯。”攸宁语带讥诮,她生平其实很少这样说话?,“当初黎家满门抄斩,你得以幸存,昏君给的说法是黎家已将你逐出?家门。确有其事,你爹娘的确认立下了那样一份文书。只是为了保全你的一个法子。

“这也是官员相信这事情,相信你迟早还会选择先帝一脉子嗣继承大业的根由之一。

“你恨黎家,更恨先帝。在?你看,保下你的那一纸文书,不?过是交给你重振黎家的重担,你本就为家族做了天大的牺牲,还要?你继续为家族筹谋牺牲,你累了,或是恨了。

“所以你让石安成为靖王世子,让一个黎家人成为别家人。

“本也没什?么,你自己的账,自己算就是了,偏生还没皮没脸自以为是,以为你爱恨交加的家族是萧拓会一直付出?的。他?重情义,但是不?傻,让你如愿,就等于兑现?一个傻子的疯话?——黎家是黎家,不?是你。

“在?萧拓面前,你只能是帝王、故人,绝不?能是人性上的小丑,你偏就做了最面目可憎的小丑。

“他?不?整治你,只因为你是跳梁小丑,他?懒得下手。”

皇帝身形都开始发抖了,踉跄着后退,退到桌案旁,信手抄起?茶盏,对着攸宁狠狠砸去。

忤逆她到这地步,本就该血溅三尺。

令她惊诧至极的是,茶盏飞到半空,便有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出?现?,轻巧地捞起?茶盏,旋即又如来时一般消失了。

惊诧过后,便是渗入骨髓的恐惧。

很明显,只要?她切实伤到攸宁之时,便是被阻拦之时,再?严重些?……又会怎样?

这皇宫,已不?再?是她的安枕之处。

或许,从来也不?是?

皇帝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惊惶。

攸宁从容起?身,向殿外走去,语声徐徐:“你误了钟离远的一生,又因我迁怒伤及我夫君,我要?毁了你,要?你这辈子都不?能亲手报复长公主,要?你这辈子都记得这奇耻大辱,时时刻刻都不?能忘。

“你只能受着,乖乖写下那道诏书,由着我随心处置长公主。

“话?说回来,我也是多?虑了,一个小丑,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前一阵是疫情原因,以为是出个短途差而已,没想到滞留好多天,就什么都抓瞎了乱套了,实在没办法~不求原谅,只求点儿体谅~

下章是很肥很肥的结局章,最迟后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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