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剑拔弩张的君臣(3)

见?他好一阵不说话,攸宁意识到,自己把天儿聊死了,索性翻身向里,准备继续睡觉。

萧拓熄灯上了床,把她揽到怀里。

攸宁转身,依偎到他怀里,“有心事??”不然,也不会没心思跟她抬杠了。

“辽王那边,总算琢磨出个章程了。”萧拓如实道。

“瞧着我的时候琢磨出来的?”攸宁故意道。

萧拓笑了,拍她的背一下,“淘气。”

攸宁也笑。

“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法子?”萧拓问她。

攸宁想了想,“是我的话,招儿就损了,不如我先猜猜你会用什么法子。”

“行啊。”萧拓乐意之至。

“辽王好像比你大四五岁,膝下三个儿子,都有十五六了。”攸宁自然不是用这种事?给?他添堵,“辽王长子是嫡出,品行恶劣,老?二老?三是庶出,资质却很不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缘故,辽王迟迟没有向朝廷提及请封世子的事?。”

萧拓接道:“藩王的世子,也会得到相应的封地,和按照规制的各类赏赐,以辽王那个得便宜就占的性子,一直不曾提及,便是一直难以定夺。”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欣赏。

“所以,你会利用这件事做些?文章,让辽王后院儿起火。这类事放到寻常勋贵之家,都是大事?,何况辽王。”攸宁不是猜测,而是笃定,“他三个儿子年岁也不小了,背后一定各有官员、幕僚或是当地世家扶持,立世子的事?只要提出来,三方势力必然有一番明争暗斗。以辽王的心性,以前就会故作高深地看戏,借此看清楚三个儿子的心性与手段,择优选之,现在更要如此。”

这种手段,不是远隔千里做辽王的搅家精,而是要辽王势力内耗、内斗。

而时机也刚刚好:安阳郡主的死,辽王虽然气恨难消,一度动辄就嚷着要反,但因大周内患只剩了他,军需又不足,断然没有自己送人头的道理,可话说出去了,悄没声地偃旗息鼓,实在是尴尬,且会怕人说他窝囊没血性。

立世子的事?于他,恰好是个台阶——攘外必先安内,儿子窝里斗,他怎么能放心用兵?这理由太站得住脚了。

有野心的人都会认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论什么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只是,有些?人是真的有那个能力,有些?人则是盲目自信。辽王原本大体上属于前者,但是,萧拓既然介入,就会让局面无法控制——那种争斗,其实与皇子夺储无异,只要巧妙得推波助澜,就能引发规模不小的内讧。

如此,就算皇帝设法逼得辽王暴怒,辽王除非得到百年不遇的良机,否则绝不会让皇帝如愿

萧拓亲了亲她额头,“全说中了。”

攸宁又道:“你头疼的是动用哪些棋子吧?”

“嗯,不过已经有眉目了。”萧拓顿了顿,问她,“你说辽王长子品行恶劣,指的是什么?”

“实在不是东西。”攸宁说,“他尚未娶妻,可房里的人不断,大多年岁很小,且不拘男女,有一些?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说起来,这等货色倒是有些?像先帝。”这些?她是从长公主口中得知的,差遣那边的人手探询一番,得到的回信是属实。

“把他绑到京城凌迟算了。”萧拓语气寒凉。

攸宁则道:“辽王应该有耳闻,或者说那东西从小就不正常,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立世子。你听听就算了,我来安排,等时机到了,借刀杀人。”

“得了,我一道收拾吧。”萧拓握住她的手,“归并成一件事,更容易掌握时机。”

攸宁想想也是,“也好。只是,这回难为你了。不到不得已,你才不肯理会这类事。”

“是手段就能用。”萧拓讽刺地弯了弯唇角,“最早想出美人计的,正是男子。我只是除掉个人渣罢了,没什么好膈应的。”

攸宁笑着摸了摸他下巴,“这倒是。兴许就因为世人皆知的美人计,才有数不尽的后来人东施效颦,不拘朝堂内宅。”

“简直要不得。”萧拓在心里盘算着,见?攸宁还没睡意,随口道,“从宫里回来之后,都忙什么了?”

“和平时一样。”攸宁说了说初六抱着自己供自己取暖的事?,意在跟他显摆:瞧瞧,我家初六聪明得很。

萧拓漫不经心地道:“要不怎么好多人都要想尽法子地寻张虎皮呢。”

攸宁立马踹他一脚,“给?我滚去外书房。”

萧拓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一个煞风景了得,笑着搂紧她,“咱家初六又聪明又贴心,小人儿似的,要成精了。”

攸宁好过了一些?,“把这些?话记住,没事儿就跟初六念叨念叨。”

萧拓哈哈一乐,“好。”

“当真??”攸宁追问。

不难想见,初六被他念叨傻,已经成了她一块心病。萧拓笑得更欢,“当真?,咱家虎孩子都是最聪明的。”

“这还差不多?。”攸宁这才笑了。

萧拓见?她心情转好,也便暂且放下了心里那些思量,专心跟她闲聊,“你给?它们画的画还没成?”就没见?过这么拖拉的人,三两幅画,她倒腾小半年了。

“成了两幅。”攸宁道,“但是还要分?别临摹几幅,好送人。”

“有没有我的份儿?”

“你想看,随时能看,要画儿做什么?”攸宁奇怪。

“废话。”萧拓道,“它们会长大,样子总会有些?变化,来日对画比较,会更分明。”说着便是嘴角以前,“就说小十九,在你两幅画中的样子,变化就特别大——不单是个子大了,以前有股子憨劲儿,动不动就呲牙,跟个二愣子似的,现在就像模像样的了。”

得,不敢用初六说事?了,转头就数落十九。攸宁笑出声来,在他背后的手掐了他一下,“你啊。”

“我怎么了?再怎么着,也不像你这么偏心。”

“哪有。”攸宁才不会承认,“十九也是最喜欢我,足见我待它也特别好。”

萧拓不置可否。她以为的好,不过那么回事?,只是没法子,人家人缘儿——不,虎缘儿好。

夫妻两个又说了好一阵子闲话,皆是各自平日听闻、遇到的值得一提的趣事,很默契的,并不曾提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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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天降大雪。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攸宁唤人找来一个罗盘,破例凝神测算。

这是师母传授给?她的,有言在先:卦象一出,便不可再测,否则得道之人损修为,寻常人损阳寿。

这门道,攸宁三二年也不用一次,用到的时候,都关乎至为重要的事?。

她压根儿就不以为然:若真有天机,那么能被人窥探到的,就都不是天机。

只是,这一次,看到的结果?令她觉得太过圆满,破例怀疑是自己测算错了。要知道,她测的可是大周未来三年是否能够风调雨顺。

于是,几?乎想也不想的,又测了一次。

卦象、结果?一般无二。

这情形是极罕见?的。

攸宁噙着笑出了会儿神,唤醒两个惯于大白天睡懒觉的虎孩子,到廊间赏雪。

初六、十九先是慵懒地分坐在她左右,两尊小门神似的,后来,瞧着纷纷扬扬的鹅毛般的雪片,便耐不住性子,一个扬爪搭了搭攸宁的背,一个蹭了蹭攸宁的手,便撒着欢儿地跑到了铺了皑皑白雪的庭院之中,撒欢儿奔跑。

纯白一片的雪面,很快印上了俩小子的大爪子。

攸宁先是忍俊不禁,随后就想到,下雪之后天气更冷,滴水成冰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可是,它们是见识不到了。

心念再一转,便想到钟离远说过的北地冰上奇景,心就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那等奇景,应是经年不改,且应该会越来越好,只是,那个潇然孤独的观景的人,已然不在。

不在了。

甚而不曾入梦来。

可她的思念却是不经意间就会被触及:碰及文房四宝时,享用美味佳肴时,阅览各类书籍时,闲来品茗下棋时,都会想起他。

这种思念无形无声,却又钝重绵长之至。

而她,不想挣脱。

如师如父的人,她要用尽全力记住,哪怕斯人已远去。

恍神间,手臂被一只圆圆的大爪子搭了搭。

攸宁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初六坐在自己跟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小表情却透着郁闷。

她努力扯出笑容,俯身搂着它,“没事儿。带你们去后园玩儿。”书房院显然不能让它们玩儿得尽兴。

这时候,十九也奔回来,神色明显有些?懵懂,一直盯牢了攸宁看。

它能察觉到小哥哥的情绪,却还揣摩不透攸宁的心情。

攸宁再一想到昨晚那厮对十九的诟病之辞,就当真?笑了出来,挠了挠它的下巴颏儿。那是他的诟病,又何尝不是他的宠爱。

初六因着她的笑靥也高兴起来,和攸宁贴了贴脸,再用力蹭了蹭。

攸宁觉得凉凉的且痒痒的,又是一阵笑,捞起它一只沾了雪的冰凉的大爪子,用力握了握,继而起身,“走着。”说话同时,手柔柔地点了点十九的脑门儿,“快着些?。”

她眼中的两个虎中孩童、别人眼中的两头骇人猛兽,喜滋滋随着她去了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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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将至,攸宁去看了看阿元。

在这之前,她关注的是萧拓对辽王那边有无动作,行事?又是否顺利,得到可喜的消息之后,便放下心来。这种事?,最难的是打开?局面,只要局面按照预料发展,他的人手又没被怀疑,就不存在什么隐患了。

着实松了一口气,加之钦天监言之凿凿地说近几?日都是大晴天,她这才得了老?夫人允许,带着筱霜,光明正大的出门。

筱霜心情很是忐忑,她不知道那小少年是更出色还是更平庸一些?为好,夫人的心思,从来是任何人都拿不准的。

到了那所宅院,马车停下,筱霜服侍着攸宁下了马车,阿元便与官家相形迎过来。

“这是我家夫人。”管家有所保留地给阿元引见?。

阿元立刻上前行礼,甚是恭敬,颇有清贵公子的风范。

攸宁心里还算满意,面上抬一抬手,“不需拘礼。”

阿元直起身形,望见?筱霜,眸中迸射出喜悦的光彩,却也没失了礼数,和声问道:“姐姐一向可好?”

筱霜行礼道:“奴婢有夫人照拂,诸事遂心,劳公子记挂了。”

阿元面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想说这是应当的,碍于神色清冷的那位夫人,自是不敢造次,将话压下。

“你们两个说说话。”攸宁摆了摆手,“我要和三位师傅说说话。”

到了书房之中,听得三位师傅的满口盛赞、查看过阿元这一阵的课业进展之后,对三人挑了挑眉。

三人俱是深施一礼,称绝无必要作假,夫人可以随意考问。

攸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拍拍手边的纸张,语声凉凉的:“倾尽所学,尽心教导,余生无忧。反之,求死不能。”

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她不想摊上,他们也不想摊上,可就是摊上了,那就只能尽早做善后的安排了。

三个人闻言先是齐齐称是,随后却是面面相觑:那位小祖宗到底是谁?

回萧府的路上,攸宁吩咐筱霜:“涿郡那个商贾,需得给?笔银钱,让他们一家迁居到近海的地方。至于在这边的生意,让牙行出面找人接手,到了近海的地方,我们让出三两个更好的营生给?他。万一有什么事?,我们的人也要照拂他们一家。”

筱霜越听脸色越白,传话回返之后,期期艾艾地问道:“夫人,您该不是料定了阿元公子下场凄惨吧?还是……”还是殃及无辜的那种。

“想哪儿去了?”攸宁失笑,“防患于未然罢了。若是那商贾不按照我安排行事?,下场也未可知,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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