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渐行渐近的夫妻(3)

一早,攸宁起身时,萧拓已经出门。

他让筱霜转告攸宁,出去办点儿事情,辰时左右回来。

攸宁不?明所以,又没什么事,回?来做什么?瞎折腾,闲得他。

用过早饭,喝了一盏茶,她带着晚玉秋月去福寿堂问安。

她是掐算过?时间的,有意迟了一些,避开了其他三个房头的人。

进门行礼之后,老夫人就认真打量了攸宁两眼,随后起身携了她的手,“我们去内室说说话。”语毕对仆妇打个不要跟随的手势。

在内室挨着坐下后,老夫人神色郑重地问道:“老五今日不是休沐么?怎么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攸宁照实说了,“估摸着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昨晚你们两个有没有吵架?”老夫人近乎紧张兮兮地盯着攸宁。

“……”攸宁回?想着,说正事的时候真没吵,用饭的时候算不?算吵架?心念一转,意识到自己不?该斟酌,直接粉饰太平就行了,“没有,阁老怎么可能跟我吵架。”

老夫人却因攸宁那一刻的迟疑笃定夫妻两个出了点什么事。她本不该问这些,可总不能派下人去正房打听消息,那就更不像话了。

为儿子儿媳提心吊胆的滋味,她可受不了,迅速梳理一下昨日和三个儿媳商量好的话,和攸宁推心置腹:“谁都知道,你自嫁过?来到如今,过?得都很不?容易,家里的事刚消停下来,又出了让你伤心的事。

“老五也?不?大顾得上你,可他不?是没那份心,是哪头都少不?了他。

“你应该都不知道吧,他特地带我和你三个妯娌去了国公府两趟,用意是让我们没事就去看看阿悦,开解那孩子一番。

“像这种事,他是为着国公爷,也?算是为着你,对不对?”

攸宁的确不知道这些,点了点头,“您跟我说这些,是——”

“老五是没什么多少好处,可也真没什么坏毛病。”老夫人握住攸宁的手,察觉到她指尖凉冰冰的,便握紧了些,“自打你们成亲到如今,他并没跟你乱发脾气吧?反正我没听说过?,要是有过?,你大可以告诉我。”

“没有。”攸宁愈发地云里雾里:婆婆这是要提点她,还是为儿子说好话?如?果是前者,也?是应该的,她这一阵确实?没个宗妇的样子,甚至透着丧气,长辈不?满是应当的。但要是后者……萧拓是不是有点儿可怜?

“昨日听说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直接回?房商量事情,我这心就悬了起来。”老夫人道,“不?管怎样,你们两个都不能动别的心思,我绝对不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和离,我就到官府告老五不?孝——可那样的话,你脸上也?不?光彩,还是省省吧,凑合着过?吧。”

攸宁这才听明白,唇角扬了扬,“您放心,眼下我们没动别的心思。”

“眼下”没动,这叫什么话呢?老夫人道:“你也?别用模棱两可的话敷衍我。今儿我就跟你把话放这儿了:你要是想走,没门儿都没有。

“一点儿过错都没有,而且对萧府有功,自请下堂是不可能的;要是说老五有过?错,他的错也?不?过?是不够体贴,陪你的时间少一些,可这样的夫妻不?是比比皆是么?

“而且再怎么样,人前他一直顾着你的体面,遇到事情能帮你分担,做到这些其实就挺难得了。”

攸宁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往后的事谁说的准?就是因为婆媳几个相继诚心待她,她才想避免连累她们的可能。要是相反,谁让她走都不行,能祸害一个是一个。

老夫人将攸宁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昨日我也?想过了,你这时候多思多虑,说不定会考虑子嗣的事,担心迟早为这个落话柄。

“不?会的。老五就不需说了,他要是看重子嗣,也?不?会到今年才成?婚。

“我呢,几十年礼佛就算是做表面功夫,可一直被林林总总的经文熏陶着,也?悟出了些道理。”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宅门里这些弯弯绕,我一直一知半解,这说起来就真是该懂的不?懂,别人一辈子放在心上的事,我反而觉着不?叫个事。

“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骨,子女的事情随缘。

“有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不?是还有三房四房么?

“你三嫂四嫂迟早会开枝散叶,都是萧家的子嗣,你和老五没事帮忙教导着就是了。萧家不?是老五自己的,是他们兄弟四个的。

“自然,等?过?几年你养好了身子,跟老五的情分又到了那地步,自己就想要个孩子了。

“老五年岁不?算小了,但萧家的人都长寿,他这样儿的,活成老妖精都有可能,绝对能和你一起抚养孩子长大,成?家立业。”

有些话很有趣,攸宁想笑,却笑不?出,不?是心绪低落,而是因着感动。她转头凝视着老夫人,看到老人家的笑容和蔼真挚,眉宇间则透着倦怠,该是昨日没歇息好的缘故。

“娘,”攸宁抿了抿唇,轻声道,“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就像老人家自己说的,内宅的事一辈子都不能上道,但她另一面又是非常通透的,看穿看淡的,都是很多人一生都悟不?出的大道理。只让萧拓的婚事、子嗣皆随缘,便是一个证明。

老夫人抚了抚她面颊,“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大抵还每日闷在这里或是别院。礼佛的确能让人心静,可我到底只是想让那些道理安自己的心,家里的事,总归还是记挂着的。

“以前府里的人都说我越来越孤僻,哪是那么回?事?我连个正经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闲来只有一两个下人在跟前插科打诨。要是去找老姐妹,以以前那个情形,少不?得要跟人吐苦水,一想就是招人嫌的事,还是算了。

“占着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不想婆媳和睦,有人在跟前彩衣娱亲?

“年岁大了,有时候真是怕孤孤单单的日子,想有个贴心的人絮叨絮叨心里话。你不?喜欢拉家常,但我说一句,你就懂十句。有这样的儿媳妇,我心里踏实。”

攸宁动容,身形依偎着老夫人,斟酌后道:“娘,我跟阁老真没事,昨日是商量了一些事,他回?来之后会跟您细说。他是看我打理事情也?不?上心,说索性就请二嫂主持中馈,至于我,精气神儿不大好,就在房里好生将养,另外给我安排些事情消磨时间。”会惹得老夫人担忧的事,说了有害无益,那就不?如?一如?往常,她和萧拓先应付着,瞒不?住了再说也不?迟。

老夫人不?相信两个人没置气什么的,但是事情已经过?了,儿子好歹是安抚住了儿媳,儿媳又是说到做到的性情,这就够了。她由衷地笑了,“这是好事,是该这样。往后的一年半载,你就只管吃吃喝喝,闷了就回兰园住几日,跟叶大人说说话。我瞧着徐夫人也?是打心底心疼你,没事也?到徐家坐坐。”

攸宁笑着点头,“嗯,那我可真成?游手好闲的人了。”

老夫人又道:“就该这样,什么时候高兴一些了,我带你出去串门。这样标致的儿媳妇,得好好儿显摆显摆。”

攸宁笑意更浓。她是觉得,婆婆现在说话行事,完全是被她和三夫人、四夫人带沟里去了,早没了最初一板一眼的样子。但是,真好。

婆媳两个又说笑一阵子,攸宁起身道辞,“您睡个回?笼觉。阁老回?来之后,我让他晚一些再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满口说好。心事放下了,的确觉得有些乏,真得补一觉。

攸宁回?房的路上,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萧拓,就说了他要迟一些再去请安的事。

萧拓察觉到她有些微的变化,眉眼间的寒气少了,笑容亦不?再只是弯一弯唇,有了点儿暖意。

“娘拿什么贿赂你了?”他问。

“胡扯。”攸宁睇着他,“娘跟我说了一阵体己话。”

“所以——”

“她让我们好好儿过日子,我答应了。”攸宁说,“当然,你何时反悔了,那更好。”

“说话可真让人不?爱听。”萧拓蹙了蹙眉,“你打量那是什么事儿?容得了谁出尔反尔?”

攸宁不?语。

两人一道回?了房,萧拓见?攸宁也?没什么事,又要看书下棋,就拉着她去了静园,跟两个虎孩子起腻,到园中看它们撒欢儿嬉闹。

在这里是最不?需要拘束的,一般只要夫妻两个一起过来,陶师傅就会带着护卫小厮回避,相互都有好处。

已经枯黄的草地,因为以前修整得整齐,又有红叶林映衬着,远远瞧着倒也?是好看的,尤其是多了两只活泼泼的虎孩子的时候。

夫妻两个站在高处,萧拓在攸宁背后拥着她,把她双手握在掌心。

攸宁慢言慢语地把老夫人的意思话复述给他听。

“说来说去,她就想跟着你过?。”萧拓倒是真不?在意,“哪天你要是跟我置气,闹着要回?兰园常住,她一准儿把我撵出去。”

攸宁莞尔,“真可怜。”这话也?算是由衷地感慨。换位想一想,任谁都够喝一壶的。

萧拓笑着亲了亲她额角,“没想到摊上这种婆婆吧?平时帮你什么是不用想了,但真把你当亲闺女。”

“没想到。”攸宁点头。在这个府邸,没想到的事情可不少。

“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想怎么着?”萧拓征询她的意思,“是帮我打理私产,还是每日替我处理一些公文?”

攸宁别扭地扭身瞧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打理产业也?不?过?是看看账,没意思。处理公文那不是胡闹么?”

“胡闹的事儿才有趣。”萧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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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正午,萧拓来到福寿堂。

老夫人对他,便是直来直去地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攸宁顾着你,只跟我略提了几句。”

萧拓道:“就是让二嫂掌家,回?头人齐了,我们一起知会各房。”

“……”老夫人非常不满意,“还有呢?你总要给她找个新的事由,让她好歹记挂着一些事。她压根儿不是闲的下来的人,更何况,眼下也?不?能让她太清闲。怪只怪,内宅的事太琐碎,只会让人不?耐烦。”

萧拓忍不?住多看了母亲两眼。她对攸宁的事,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可不就是么,攸宁那种人,真不?能太闲,尤其这上下,闲下来一准儿生病或作妖。

“看什么看?倒是说话啊。”老夫人有些烦躁起来。

“那您给支个招儿?”有的话,萧拓真不?能说,只好一整本经地敷衍。

老夫人从来看不?出他态度的真假,闻言真就认真思忖起来,过?了片刻,居然真想出了一条道儿:“你手里私产不是不少么?全交给攸宁就是了。”

“……”萧拓颈子一梗。他是单纯地觉得,母亲有用钱财收买攸宁的嫌疑——昏招。

“舍不?得?”关乎他的事情,老夫人大多都不往好处想的,“舍不?得也?得舍,家宅安宁还是钱财重要,你分不?清?”

萧拓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到您这儿,我怎么像是罪大恶极的人投胎转世似的?再说了,娘,我是您儿子,攸宁是您儿媳妇,论起来您得跟我跟亲近一些才对。”

“我跟你亲近?”老夫人颇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了,现在你我没成仇人就不?错了——我固然有过?错,你也?没好哪儿去,眼下我还是哄着儿媳妇才是正事。”

萧拓哈哈大笑。

“没心没肺的。”老夫人心里是没好气,可瞧着儿子难得的笑脸,也?随着笑起来,“我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别不当回?事。”

萧拓说:“我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儿,老夫人就有些犯难了:想叮嘱儿子对攸宁体贴些,力图修得琴瑟和鸣,可这种话实?在是不方便说。可她又实?在怕失去攸宁这个儿媳妇:舍不?得攸宁就不消说了,其次攸宁一走,各路妖魔鬼怪一准儿齐齐上门,就算她和二、三、四房三个儿媳隐约掌握了些招数,但是过起日子来根本不够用,别人给挖个坑,怕是会争先恐后跳下去,到那时家里就又乱套了,小儿子除了暗自嫌弃她,还能作何感想?

而这些,也?是婆媳之间也没法儿讨论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头疼。

幸好,萧拓见?母亲面露难色,主动道:“您一门心思要善待的人,我自然也会善待。”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狐疑地看着他,“我到了今时今日,还是想问清楚当初那一句,你到底为什么娶攸宁?”

又是一句把他当外人的话,透着全然的不?信任。幸好萧拓真习惯了,也?真有些微的做贼心虚的意思,就只是应道:“我瞧着她是治家的好手,就娶了进来,别的也?真没什么可图的,她再富裕,我也?不?至于惦记她的银钱。”

“那就照我说的办,把私产交给她打理。”这一回?,老夫人理直气壮的,“攸宁也?不?稀罕你那点儿银钱,她就不?是那种人,你就更应该跟她有个委婉的说法,让她更加心安才是。”

“……”攸宁这就真是亲闺女的待遇了吧?母亲这就真是明打明地厚此薄彼了吧?得亏攸宁是不图什么,要不?然还了得?真能把萧家拆得七零八落,一个个儿地还得对她感恩戴德。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到底,母亲最在意的人,亦是他最在意的人。这些甚至是他不?曾奢望过?的——母亲的心思再拧巴,他也?能揣摩出几分。

是以,萧拓恭声称是,而且是认认真真的态度。

三说两说的,事情便定下来,三日后,萧府的内宅,全然照着五房夫妻两个的意思行事。

攸宁在府中是明打明撂下了最重要的一个挑子,每日逗留在静园书房。

四夫人四老爷去寻初六十九只管随意,它们玩儿累了溜回?书房看到她亦是个小小的惊喜。相反亦然。

另一面,萧拓也?不?肯让攸宁闲着,时时命人把一些公文送到她手中。

她真是毫无兴趣,他再想别的给她解闷儿的法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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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内宅事情定下来,攸宁不?再需要挂心。

没两日,另有好消息传来:长公主求见?,承诺会将所知一切告知攸宁,但也?有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临时给亲友拉过去处理点事情,就导致我立的flag倒塌了,真心知错了,再也不乱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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