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渐行渐近的夫妻(1)

渐行?渐近的夫妻(1)

天光短了,黄昏一日比一日来得早。

透着清冷亦朦胧的光线之中,攸宁坐在东次间窗下的棋桌前?,茶点上来后,便摆手遣了下人。

她喝了几口茶,摆好一局残棋,萧拓才慢悠悠过来,在她对面落座。

他不碰茶,也没下棋的闲心,只是看着攸宁。

攸宁不看他,说道:“我近来做了什么事,你都清楚。今日进宫,我把皇上惹怒了,她对我的耐心至多只有几个月。”

萧拓嗯了一声,“没事。”

“……”她怎么觉得,他第一句就不着调?落下一颗白子,拿起一颗黑子?,她忽略掉他的态度,“你我之间,也该有所打算了。如今家中的情形摆着,我自认可以功成身退。”

“不行?。”萧拓说,语气温和但坚决。

攸宁看了他一眼,“说说,为什么不行??”

萧拓牵了牵唇,“如果你不相信,我说什么都没用。”

以前的攸宁,把做他的妻子当做差事,他不主动表露心迹的话,她就可以一直漠视他,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认为是情意使然。所以他会磨烦她,会翻来覆去地说车轱辘话。

现在的攸宁,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也不相信任何人——能不对他百般猜忌,他就烧高香了。

“你要是这个态度的话,那也不用商量了。”攸宁说。

“本就不用商量,照常度日即可。”

“关键在于,没法子?照常度日了。”攸宁抛下手里的棋子?,身形向后,倚着座椅靠背,双手交叠,目光平和地望着他,“你很清楚,我迟早会连累你,甚至连累整个萧府。”

“我与萧府又何尝没有连累你的可能。”

沉了片刻,攸宁问道:“是怎样的理由,让你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

“这?类话题我们说过,半斤八两的事情,很公平。”说过,她不会不记得,而是根本不相信了。

攸宁斟酌着尽量不伤人的措辞,强调自己的态度:“我嫁你是为了你的权势,你娶我是为了内宅安宁,如今我不需要借助首辅夫人的名头了,你的家宅也已是和睦太平。

“如果这?时候你不让我离开,那就是给我增添了额外?的负担。每日应付一些不再?耐烦的人和事,一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二是有失公平。

“而且,我除了自私、冷血,还有特别重的疑心病。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明白,他有什么不明白的?斟酌片刻,他说道:“的确,你早就兑现了做出过的承诺,打理内宅的事,于你也实在是屈才。

“那就这?样,日后让二嫂主持中馈,你不用再管家里的事。长嫂持家本就是寻常事。

“实在不想见这?边的人,那就搬到静园那边。

“这?些都好说,

“如果……”

他轻轻地吸进一口气,近乎艰难地道,“如果你也不想再见我,再?应付我,那么,我不会去打扰你。”

攸宁微微动容。她如何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不是应该暴躁地发脾气,把她一通训,然后霸道地让她照着他心思?行?事么?

萧拓笑容落寞,“至于你说有疑心病,指的是什么事,我很清楚。

“你问过我,图什么。

“以前没认真跟你说过这?件事,因为我没认真梳理过对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今日看起来不说是不成了。”

攸宁等着下文。

萧拓敛目思忖了一阵,目光清明亦坦荡地看着她,“找你议婚前?后,我不认为钟情于你,但凡有这?种念头,自己就先否定,只认定你是我最需要也最适合的妻子。

“儿女情长,很多年都是一想就头疼,嫌麻烦。

“皇上想从你手里得到些东西,我知道的不多,但这?已算是知情。

“要说图什么,我确实想过,有朝一日,能不能劝说你交出那些东西。

“我不止是萧家的老五,还是朝堂上的重臣,不敢说忧国忧民,体恤将士的心却不是假的。我自然希望,朝廷某一日忽然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让将士的处境更好,他们好了,百姓也会相应的过得更好。

“成婚之后,我不这?么想了,心思?只有一个:你可以永远把那些东西留在手里,只要不把那些东西交给不对的人。

“不论你在不在我身边,这?都是我必须做的事。

“我不想勉强任何人,但也不能坐视为祸苍生的事情发生。这?与情分是两回事,你该分得清。

“我不能因为在意一个人,就能看着这?个人犯下大错。你也不能,但你不会承认。”

如此的开诚布公,如此的剖析自己,于他是艰难的,就如他大事小事绝不肯认错一样。

只是,为了挽留她,他勉强自己,向她低头。

攸宁抿了抿唇。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

要到这时候,才不再?是只是注意他神色,而是看他这?个人。

有很久了,她都没好好儿看过他,睁眼瞎似的,知道他在眼前,也看,但样子映照不到脑海,看不出他是否有变化。

他明显清瘦了几分,眼底有连日劳累所至的血丝。当真是憔悴了。

前?所未有的,这?个大男人坐在那里,竟显得轻飘飘的,因着过度的疲累、忧心和?一份极可能成真的束手无策。

攸宁别转脸。

这?些日子,她梦游似的度日,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过的。

寻常人最清闲的时候,他都是日理万机,赶在这个多事的年头,他的辛劳便要数倍增加。

她想到了灵堂上他安抚阿悦、送自己到书房;

想到了回兰园小住两日,他深夜等在园中的路上;

想到了她离开皇宫,他等在宫门外……

还有她没亲眼看到的:例如她为人处世的变化引发的婆婆妯娌的担忧,他给予她们的解释;例如她率性而为杀安阳、劫持长公主对他造成的必然的影响,他其实是有理由怪她不事先知会的。

有些话,他说过了,她不相信,但他一直在那么做,对她的纵容已到了极限,却不曾表明,静默不语。

就算到了她引发这?一场谈话的地步,到了此刻,他也不曾提为她的付出。

她还是不能相信男欢女爱,却是不得不相信——患难见人心。

她深深呼吸着,又听到他柔和?的语声:

“眼下我只想你留在我近前?。

“的确,你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就像你为了首辅夫人的头衔嫁我,目的不是为了富贵荣华,而是用这身份行?事可以更利落,可用的人便是大多有可取之处的,没有这?头衔,你也能如愿,用的人就要更换,说不准连佟尚书之流都要先一步发难让他听命行事,可那样的人任谁用着,心里也会膈应。

“我不会允许你离开萧府。

“你自以为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在我眼里,只是个连饭都不肯好好儿吃的病秧子而已。

“你不在近前?,不让我每日得知是何情形,不行?,我不放心。

“大抵也就这些了。你懒得说话懒得问,我就话痨一回,没说到的你只管提醒。”

攸宁转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天色已晚,室内光线变得昏暗。

她说:“你可得想好了,哪怕有朝一日,别人用你至亲的性命要挟,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的至亲出事,不是我的事么?”萧拓淡然道。

攸宁扬了扬眉,话说到了这?地步,她是再没有离开的理由了,“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么,我愿意继续做萧夫人。不过,这?事情你等冷静之后再斟酌一番,我并不是很着急。”

笑意到了萧拓眼里,他唇角上扬,逸出的笑宛若冰雪消融,“多大多小的事,需要思?量的时间都一样。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改。”

攸宁缓缓地颔首,“别的事我们日后再商量,不能全照着你的说法来,但我也真是没心情料理家事了,得找个折中的法子?。”

“好。”萧拓说道。

攸宁看看天色,起身道:“不早了,我们去给娘请安。”

他还是说好,却不起身,“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攸宁款步到了厅堂门前,唤来秋月。

秋月不等她询问就禀道:“先前?晚玉姐姐就去福寿堂通禀了,说您和阁老有要事商议,说不定没法子?过去请安。老夫人唤厨房给您和阁老加了两道菜,让您二位明日再过去说说话。”

攸宁嗯了一声,“饭菜且在灶上热着。没传唤不用进来,你们照常行?事就行了。”

秋月称是。

攸宁折回到东次间,亲自点亮明灯之后,走到萧拓面前。

他意态如前?地坐在那里,眉宇间不见丝毫波澜。

攸宁打量着他,“还好么?”

“还好。”真没什么事,他只是懒得动而已。

攸宁抬手抚着他俊逸的容颜,似是叹息一般地道:“你这?是欠了我几辈子?的孽债?”

萧拓笑开来,握住她微凉的手,又把她揽到怀里,安置在膝上,“这?才哪儿到哪儿,指不定是谁欠了谁。”

攸宁不语,下巴搁到他肩头,沉了会儿,手臂才松松地环住他肩颈。

其实是有些别扭的反应。

萧拓眼中的笑意更浓,把她抱起来,转入寝室,“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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