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步步展露的锋芒(15)

叙谈一阵子,林太夫人期期艾艾地把自己的意思说了,“……都知道您最是心善,一定见不?得?小夫妻生生离散的事,我就想请您出面,费心周旋一二,说合两个人破镜重圆。这怎么说,也是善举,您说呢?”

萧老夫人愣了片刻。套用自家老?四媳妇一句话,就是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比林太夫人更不要脸的。

这东西到底把人家叶奕宁当什么了??

要是与人争吵,老?夫人自认不?是那块料,说不出解气的话,眼下却是不同?,对方有求而来,只能等着?她表态。

沉了?沉,老?夫人叹息道:“林太夫人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么?你们家的事,我不?想听说也不?成,若是干涉,岂不?是要惹得皇上不?悦?万一皇上降罪,算谁的?到时我招认是你怂恿之故,岂不?是要一起倒霉?”

“……”怎么一下子就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林太夫人忙赔笑道,“我怎么可能有连累您的心思,您真的多虑了?。说起来,我也见过您的小儿媳——就是首辅夫人,知晓她与我儿媳……”

“你的儿媳?哪一位?倒是没听说,林侯这么快就又娶妻了?。”老?夫人挑了?挑眉,攀交情也算了?,话里?话外的居然还把叶奕宁当林家媳。她只恨攸宁不?在身边,不?能趁机狠狠收拾眼前人。

“……”林太夫人快笑不?出来了。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不?是我说你,行事是不是也太没个章程了??休妻的事我不?提,毕竟是外人,可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起了?回头的心思?叶大人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你哪儿来的这样待她的底气?”

林太夫人小声道:“休妻的事,是林家不对,真是一时糊涂,眼下真的是悔不?当初,这才起了这种心思,毕竟当初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恩爱夫妻。……”

老?夫人很想把手里?的茶碗拍到她脸上,碍于场合,轻声冷笑道:“别人家的事,我没心思探究,就如我的小儿媳,所做的也只是帮扶友人。可有一点我还是明白的,真正的恩爱夫妻,不?可能一朝反目,男子亦不可能做出那种让糟糠之妻没脸的事情。居然休妻?理由居然是劳什子的善妒?林侯之前常在外征战,发妻要怎么做才是不善妒?简直是笑话。林太夫人是长辈,竟也听之任之,委实叫人钦佩。”

“……”林太夫人闹了个大红脸,却不敢得罪对方,“是我考虑不?周。老?夫人的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今日失礼了,改日必当登门赔罪。”

“不?必了?。”老?夫人一口回绝,“太夫人这般心思灵活的人,萧府女眷高攀不?起。”说完转身,招手唤刻意避到一旁的谭夫人。

林太夫人灰溜溜地回了?原位,心里?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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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叶奕宁、杨锦瑟陪皇帝说了一阵子话,便相继起身,攸宁回到原位,叶奕宁和杨锦瑟在她旁边加了?桌椅,仍是凑在一起说笑。

离午膳开席还有近一个时辰,只看人起舞无趣,皇帝问询谁家子弟、闺秀愿意当场献艺。

这类场合,就是捧新一代的才子才女的,早已成惯例。

而与以前不?同?的是,很多年轻男女要么心神不?定,要么兴致缺缺。

攸宁不?由望向萧拓。首辅这杀伤力,也忒大了些?。这样戏谑地想着,就对上了?萧拓含笑望着?自己的眼眸。她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十分自然地移开视线。

时家大小姐时佩兰站起身来,向皇帝行礼后道:“臣女久闻首辅夫人学贯古今,多才多艺,因而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道:“你有事只管跟首辅夫人商量,跟朕说什么?”

时佩兰笑着?称是,随后转向攸宁。殿堂内已安静下来,她声音却又稍稍拔高了?一些?,生怕谁听不到似的,“以夫人的才情,歌喉亦或舞姿必能让人惊为天人,还请夫人赏脸,让我们开开眼界。”

语声落地,不?少人出声附和。

攸宁优雅闲适地坐在那里,也不?急着接话。

老?夫人心生不?悦,正经人家的闺秀,只要没有有朝一日进宫的打算,谁会学歌舞之类的?——如今就更不用想了,女帝掌权,再没有选秀的事。心急之下,她就要起身,想着索性豁出去了?,训斥时佩兰几句。

谭夫人则下意识地观望着?萧拓那边,及时地伸手按住了老?夫人,一笑,悄声道:“没事。”

而在同时,萧拓深凝了?近前的时阁老?一眼。时家的儿女,自然该由时阁老?才教训,没必要让自家人出面计较。怎么想都掉价。

那眼神中的讥诮、不?屑,犹如一根根毒针,刺到了时阁老?心头。

时阁老?又望向皇帝,就见她正满眼嫌弃地看着?时佩兰。

一瞬的工夫,已是心念数转。他实在是担心唐攸宁转移话题,当众说出时夫人上次跑去萧府找茬的事,顺带着?坐实时家教女无方。

他忙站起身,训斥时佩兰:“这是说的什么话?首辅夫人师从于姚慕林先?生,怎么可能学你说的那些才艺?你这就给我滚回家里去!”

时佩兰被自己的父亲骂得?懵在了原地。

时阁老?寻到时夫人,眼神暴躁地看着?她。说了不?让她们来,偏要来,来了就给他生事丢人。

时夫人连忙离座,走过去拉了?变得?呆头鹅一般的女儿一把,引着?她向皇帝请罪。

皇帝道:“只是见闻少一些?,说错了?话而已,情有可原。回去落座。”

时佩兰回座位的时候,红了眼眶,要竭力忍着?,才不?至于落泪。

时阁老?又向皇帝请罪。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

时阁老?转向攸宁行礼致歉。做到这地步,自然也存了?别的心思:前一刻当众给妻女没脸,这会儿少不?得?帮她们找补一下,好歹让唐攸宁当众展露一项才艺,也算是全了时家的颜面。

攸宁起身,还礼后,徐徐道:“次辅大人如此,倒让我坐立难安了?。原本我也该在琴棋书画之类中选一样献丑,只是,这等场合向来是新一代才子佳人展露风华的机会,别人参与其中,未免突兀,更无必要。想来次辅亦是为了?这些?考量,才会委屈令嫒,委婉地提点于我。多谢次辅。”

她已不?需要这种机会,参与也无切实的益处,那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时阁老?不?着?痕迹地吞咽一下,想着这女子是真可恨:她把语速语气拿捏的是真好——她说的不?少,他硬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再就是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要是不认同,还真不?行。

于是,他打着?哈哈欠一欠身,“首辅夫人说的是,小女之过,还请海涵。”

“言重了?。”

两人这才回了?各自的座位。

就在这时,于琪和周围几个同僚哄笑起来——上十二卫是天子近臣,不?论怎样规格的宫宴,不?当值的人都可以过来凑凑热闹。

见大家都循声望过去,于琪起身,向着?皇帝行礼,扬声道:“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想着,萧夫人所学与诸多才子无异,才在大事上,静心观望,总会有幸目睹。时大小姐就不同?了?,一张嘴就让别人唱啊舞的,想来该是花大工夫学过,那就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

“对!”他的同?僚齐声起哄。

于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大,起身为夫君补充道:“妾身晓得?,时大小姐善做采莲舞。”

皇帝顺势一笑,颔首,“就依你们。佩兰,快去准备。”

时佩兰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垂着?头随宫女下去准备。她哪里不?知道,于太太、于琪及其同僚是为唐攸宁打圆场,阻止别人再提她那种建议,更是为着?对她落井下石,当众与时家撇清关系。

时阁老?在心里?把于琪夫妇两个杖毙了?百十来回。那两个混帐,去过一次萧府之后,就明显地与时家疏远了?,到眼下可好,只是这样一个也会,也顺势逮住了?,就此与他划清界限。

与此同?时,萧拓和攸宁分别望向还未落座的于琪、于太太,予以温和的一笑。

仔细论起来,于氏夫妇不?是好人,却精明且有决断。这种人一旦非常明确的表态,便是非常可信又堪用的那种。

于琪、于太太分别留意到了投向自己的那道视线,微微欠身一笑。

叶奕宁这会儿忙着?给攸宁剥小核桃、松仁。攸宁私下里?的小性子,最是让人啼笑皆非:喜欢吃这类干果?,又嫌剥皮麻烦,平时碰也不?碰,身边人以为她不?喜,便不劝。

萧老夫人与攸宁低语一阵,末了攸宁一笑,说没事,做得?对。转过头来,对着奕宁,欲言又止。

“怎么?”叶奕宁问道。

“我们陪皇上说话的时候,我婆婆遇到了一件事。……”把林太夫人的荒唐心思说了,“我婆婆没给她好话,现在却又有些?拿不准了?,毕竟不?是局中人,不?知道怎么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叶奕宁把一小碟子核桃肉放到她手边,专心剥松仁,敛目微笑,“我要是跟林陌破镜重圆,除非是为着?照猫画虎地报复回去。可我没有那个闲工夫。我也没脸说什么后不后悔,只是,若可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在林家浪费那么多时间。”

攸宁吃完一颗核桃肉才道:“真心话?不?是担心什么之故?”

叶奕宁作势把手里?的松仁壳往她脸上扔。

攸宁下意识地遮挡,又笑着?拍她手臂一下,“真是的。”

叶奕宁随着笑开来,“翻案的事情了?了?,你再看我怎么收拾那厮。”几?乎将她脊梁骨生生折断的人,要她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攸宁最是明白其中轻重,“那你再等一等,到时我帮你。”转过头去,凑到老夫人身边,悄声言语。

老?夫人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手势温柔地拍了?拍她手臂。

对面的萧拓瞥见这一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真舒坦。

接下来,时佩兰献采莲舞,因着?情形有些?微妙,只有次辅那边明面上的死忠官员及家眷赞许有加,别人一概保持沉默。

皇帝只是听着,也不?表态。

接下来,展现才艺的公子、闺秀相继登场,宫宴总算恢复了?惯有的情形。

至午间,宴席开,一道道珍馐美味由宫人循序奉上。

长公主和安阳郡主相形而至。

皇帝着?人在御座近前设了桌案,让迟来的二人就座。

长公主的位置靠近皇帝,安阳郡主的位置则靠近攸宁这边。

安阳郡主时不时打量攸宁一眼,眸色深沉。萧拓娶的这女子,样貌做派全不在她想象之中。

攸宁也状似无意地打量了安阳郡主一番。这位郡主的心绪恶劣,带着一股子煞气,面上的平静内敛是强做出来的。换位想想,谁是安阳郡主也高兴不起来:兄长为着?她的安危,才给了?朝廷大笔财物。

耍流氓成性的被朝廷流氓了?一把,亦是一个意难平的理由。

因是午间,谁喝酒都是点到为止。

用过午膳,皇帝让众人只管去御花园尽兴地游览一番。

对于很多少年人,这才是重头戏,可以尽情地赏看宫中美景,更可以尽兴地与人议论上午的见闻。

萧拓与谭阁老?、禁军一众属下选了?个敞厅去下棋、打牌消磨时间,走之前,找到攸宁面前,交代了?所在之处,“有事就让叶奕宁、近前的宫人去找我。”

“没事。”攸宁笑盈盈的,“你在这儿,谁敢惹我?”

萧拓看出她眼中的促狭,无奈地轻轻一笑,微声道:“你也不?吃醋,有什么用?”没意思透了,也让他烦透了。

“……”攸宁睇着?他,瞥见不?少人在盯着他们,催促道,“快去吧,回家再跟我扯没用的。”

萧拓哈哈一乐,转身走开去。

攸宁出于好奇,又望向一些?闺秀。她们的眼神追随着那道阔步走远的挺拔身影。

真是没法子,太多女子对他,不?论惊鸿一瞥,还是长久凝望,都不肯错失他一言一笑。有一些?倒也不?是对他存有非分之想,只是类似欣赏难遇的浮光掠影一般的心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对于这类情形,攸宁想生出一点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愉悦都不成——代价是被人明里或暗里?恨得咬牙切齿,划不?来。

遐思间,叶奕宁过来唤她:“皇上召我们两个和长公主、安阳郡主到御书房说话。杨锦瑟跑去你家阁老?那边看热闹了。”

攸宁点头,转身与老夫人、妯娌交代去向,让她们只管安心游园。

老?夫人絮絮地叮嘱了一番。

攸宁非常耐心地听着,时时颔首应声。

一起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叶奕宁道:“你婆婆对你很好。”

“也是看在师父的情面上。”攸宁道。

“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叶奕宁道,“老?夫人明事理,心思该是很通透的人,加上你又愿意哄着?她,招人喜欢,不?愁亲如母女的一日。”顿了顿,携了攸宁的手,“哪像我以前那个混不吝的婆婆,要是你摊上,估摸着不?出三天就出人命了,你不?把她弄死才怪。”

攸宁失笑。奕宁可以神色自若地谈起了,便是又看透了几?分。

“我能忍着?,是因为太天真了?,以为迟早苦尽甘来,哪成想,人家会悄没声地做手脚,说翻脸就翻脸。”叶奕宁握着攸宁的手不?自主地紧了?紧,“想起来真有点儿毛骨悚然。我以为最没脑子的婆婆、举案齐眉的夫君,居然长年累月地做戏、欺骗我。另一面又要庆幸,幸亏我年岁还不?大,他们就现出了真面目,要是迟几?年再那样待我,我恐怕直接就疯了,甚至于,到了那时,我已不是我,选择委曲求全也未可知。”

“所以,有的姻缘,亲友反对还是有些?道理的。”攸宁只能避重就轻。

“可不就是。”叶奕宁落寞地笑了?笑,“先?是你委婉地让我缓一缓,之后是杨锦瑟把我骂了?一通,最后是皇上委婉地敲打、再惩戒。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谁跟我说什么,我都不往林陌的品行上想,只当你们因为他家境不?好,对我恨铁不?成钢。”

“谁都有犯晕的时候。”攸宁道,“我不?也让人可劲儿磋磨过?”

“你那是闹脾气而已。”闹脾气,跟自己,跟近乎无望的生涯,叶奕宁对她展颜一笑,“往后我帮你们做正经事。”

“好啊。”

两人说笑着?到了御书房,随宫人到了此间花园中的一个水榭。

室内仿照前朝的布置,古朴雅致。主座、客座皆是矮几软垫。

长公主与安阳郡主已经来了,正在敛目喝茶。

攸宁和叶奕宁见礼之后,在那两位金枝玉叶的对面相邻而坐。

茶点酒水上齐,皇帝遣了随侍的宫人,对四人道:“唤你们过来,意在与你们闲话家常,探讨一些?事情。”

四人俱是欠一欠身。

很明显,皇帝也不?是会聊天儿的人,不?定何时,说的话就让人没法儿接。

皇帝先?问安阳郡主:“朕要留你到年底,让你在京城好好儿散散心,陪陪长公主。辽王已获悉,可曾传信给你?”

攸宁留意到了“陪陪长公主”那一句。

安阳郡主回道:“家兄确有信来,叮嘱我听从皇上吩咐,切不?可行差踏错。”

“辽王有心了?,朕会尽力照看你。”皇帝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心说你不?出岔子才怪,停了?停,话锋一转,“近来朝堂上最棘手的一件事,莫过于钟离远翻案,你们四位,或是有真才实学,或是有官职在身,这会儿也没外人,不?妨与朕畅所欲言。”

长公主、攸宁、叶奕宁俱是低眉敛目,或喝茶,或端起精致的小酒盅抿一口酒。

安阳郡主便成了?第一个出声表态的人:“昔年钟离远一案发生时,臣女尚年幼,长大后翻阅了?不?少相关卷宗,分明是铁案,不?知何以有翻案一说。”

皇帝不?语。

安阳郡主视线笔直地望向攸宁,语声淡漠:“我听说,萧夫人与昔年案犯渊源颇深?皇上当初力排众议从轻发落了钟离远,却还有人为他鸣不平,你可知其中因由?”

案犯二字,让攸宁的心似被刺了一下,面上则是从容一笑,“自古至今,从来不乏冤案悬案。有人鸣不?平,便意味着案子存疑,应该重新查证。要不?然,何以诸多朝廷大员相继上奏,为昔年名将鸣冤?”

安阳郡主轻轻地哼笑一笑,瞥一眼叶奕宁,道:“西南战事大捷,林将军已回京来,有些?人在打什么算盘,不?是明摆着?的么?

“万一能帮昔年案犯翻案,那么,钟离远就能重新回到朝堂,势必将林陌取而代之。

“可是钟离远毕竟已离开数年,在军中不复昔年声望,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一些?有心人恣意拿捏,做个摆设?

“这种高瞻远瞩的心计,这等布局,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那么,相应发生的一些?突兀的小事,也就更是情理之中了。”语毕,着?意凝了?叶奕宁一眼。

一席话竟是暗藏玄机,虽未点破,却分明存着?萧拓布局促成这一切的意思。这一招挑拨离间,用的确实不?错。

叶奕宁当即轻笑出声,将话接了过去:“怎么样的人,便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诸事。

“譬如钟离将军一案,我看到的是疑点重重,只求一个黑白分明的结果?;郡主看到的却是官场的勾心斗角,且相信别人亦如你。

“郡主也曾历经戎马生涯,当知军心为何,赤子之心又为何,有些?事,他们只是要一个公道罢了,哪怕需要等一辈子,也会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恕我直言,但愿辽王在封地治下的心思不?似郡主,否则,终将寒了?人们的心。”

安阳郡主面色微变,目光不?善地望着?叶奕宁,“我倒是不知道,叶千户是如此的能言善辩,哪怕是为了?很可能是把你当棋子的人。”

“在御前行走,是下官三?生有幸。”叶奕宁语气和缓,“郡主常年在辽东,对京城的事不?能了如指掌,亦是情理之中。”

“叶大人到底不?如郡主命好,”攸宁笑笑的,“一生下来便天之骄女,几?岁便得了?郡主诰封,年少时剿匪几次之后,便也就成了?好些官员盛赞的文武双全的响当当的人物。哪像寻常人,从文要经历十年寒窗苦,从武的辛苦更不消说,到了沙场上,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多少次,才能得到朝廷的嘉许。”

这是对安阳郡主昔年的军功、名誉的全然质疑。

安阳郡主扬眉,冷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语声刚落,攸宁便已接道:“我有足够的人证,可以证明郡主种种担得?起德不?配位四字。”说到这儿,似是才发现安阳郡主的不?悦,讶然道,“郡主怎么生气了??皇上也说了,只当是闲话家常,我总不可能真的那么闲,要人去指证这种事。

“但是,郡主也真该反过头来想一想,眼前这件事若成真,你又作何感想?

“如果?朝廷认可我和人证的说法,否定你当初的军功,事过之后,你若觉得?冤枉,会不?会苦心研究卷宗,核对人证口供,以图来日自证清白?”

安阳郡主张了?张嘴,发现这问题太刁钻了,自己怎么答都不对,且不?管哪种答案都对钟离远翻案有益——不?追究,那是心里?有鬼;追究,便与钟离远的处境有相似之处。

皇帝眼中有了?些?许笑意。她就知道,攸宁不?是逞口舌之快的做派,你感觉她言语有些?不?合心性的时候,必然是在耍坏,给人挖坑。

长公主轻咳一声,悠然笑道:“只说萧夫人刚刚摆出来的这些?,倒是情理之中,可眼前事终究与当初不?同?。

“当初那件案子,证据确凿,只刑部诏狱相加,就存着?多达二三?百份口供。

“不?管怎么说,翻案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攸宁稳稳接住长公主的视线,挑了?挑眉,“如果?决意对一个人痛下杀手,在座的除了皇上和叶大人,谁不?能做到?

“长公主到如今,是历经三代帝王的人,根基之深,谁敢小觑?

“安阳郡主自是不必说,辽王对这个妹妹一向暗中,给她千八百的死士不?在话下。

“至于我,从何处都比不?得?二位,但是我手里?银钱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银钱有时候最容易买下一个人的性命。

“长公主最是通晓世事,总不至于为着反对翻案,便否认这些?世情。”

长公主笑着?对攸宁举起酒盅,与她一起喝了?一盅酒,这才道:“萧夫人又何尝不?是最通晓世事的,手里?又怎么可能只有银钱。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啊,那么多人证,那么多份口供,要怎样才能推翻?我想着,这也是让皇上与内阁颇觉棘手的问题。”

这话说的不?假,一些?官员的犹豫、迟疑也就在这儿,因为想不到这问题要怎么解决,所以才保持中立,观望后续。

攸宁唇角徐徐上扬,绽出绝美的笑靥,可潋滟生辉的一双明眸之中,疏无暖意,甚而闪烁着?锋芒:“譬如刚才我指摘安阳郡主一事,我若是她,若是真觉着?冤枉,不?会想着怎样从我这边的人证下手,而是找到更多的更可信的证供,才证明自己。

“同?理,钟离将军的案子亦如此,为什么要始终盯着那些证供?尤其是在人证几?乎已经死绝了?的情形下。

“很多悬案历经数百年也不?曾有结果?,世人无法给出一个一致的答案。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这类悬案之中,不?包括名将蒙冤。名将受到的冤屈终会清洗,固然是因为军心民心,亦是因为通过战事做文章的冤案,从根本上就没做成铁案的可能。”

室内陷入了一阵静默,落针可闻。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好半晌,长公主垂下去的眼睑才又抬起,眼中也已是锋芒毕露,“如此说来,萧夫人是坚信翻案一事可以成功?”

“自然。”攸宁回望着?她,眸中流转着的是令人发寒的冷意。

“那你可曾想过,士林若是也不?赞同?,又当如何?”长公主又道。

这能不能理解为,佟尚书一党亦是长公主的爪牙?是真是假,攸宁都不会意外,因而唇角一弯,“依我看,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领头羊便已走上了?歧路。”

长公主喟然叹息,“果?然是后生可畏。我在萧夫人这般年纪的时候,不?管在何等场合,也不?敢说这种话的。”

攸宁有些?不?以为然,“殿下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正历经国破家亡一般的殇痛,能说得?出什么?”

长公主弯了弯唇角,“可不就是么。萧夫人不提醒,我都要忘了?。”

这时候,皇帝道:“攸宁,私下里?你也是能喝几?杯的,今儿就跟我敞开了?喝,别人要是找你喝酒,你就别应了?,就说是我说的。”

“多谢皇上抬爱。”攸宁笑着?起身行礼谢恩,回身落座后,主动敬了皇帝一杯酒——毕竟,她有些?话其实比较微妙,谁要揪着计较也不?是不成的,但皇帝分明是打心底不?在意,还给她打圆场。

叶奕宁则在一边嘀咕:“皇上这话说的,是不是微臣也不?能跟萧夫人喝酒了??”

皇帝轻笑出声,“数你矫情,你例外,这总成了?吧?”

叶奕宁笑着?起身,拱手一礼,“多谢皇上。”

随后,这边的三?个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闲话家常,安阳郡主则凑到了长公主身边,两人悄声说着?什么事,面色不至于失态,但都是明显的松快不?起来。

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局面已经是再清晰不过了?,她们不?赞同?,便要与攸宁这边的人一样,把翻案一事当成一场硬仗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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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始终在一起,走走停停地赏看御花园中的瑰丽或清雅之景,再就是有些?堪称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假山飞瀑,时不时啧啧称奇,驻足惊叹议论一番。

因着?萧拓关照过,魏凡特地派了?几?名亲信,一直随侍在婆媳几个附近。都是极有眼色的,晓得?何时要跟紧些,何时要远远地尾随,绝不?给几?个人带来丝毫困扰。

四夫人记挂着?攸宁,“皇上怎么像是跟攸宁耗上了?似的?动辄找她说话。”

老?夫人和二夫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且对这情形,也确实有点担心。被皇帝赏识,有时候意味的并不是好事,这一点她们是很清楚的。

三?夫人则奇怪地看了?四夫人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我们攸宁天生丽质、聪慧非凡,就是因着?阁老?一向受皇上器重,眼下连带的也照拂攸宁罢了。”

四夫人横了说话的人一眼,“你晓得?什么?张嘴就来。还什么你们家攸宁?谁准你这么说的?”

“那就是我们家攸宁,我们妯娌俩好着?呢,怎么着?,吃醋了?啊?”三?夫人道。

这妯娌两个一向不?对盘,老?夫人是知道的,这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么多好景致都不能让你们少说几句。咱们先?看景儿,回家再争个高下,成么?”

“是啊,你们这两个孩子气的,回家再掐架拌嘴。”二夫人笑吟吟地道。

婆婆长嫂都这么说了,三?夫人、四夫人还能怎样,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同?时欠身行礼称是。

过了?一阵子,三?夫人望见了?林太夫人落寞独行的身影。

这时候老?夫人和二夫人走在最前面,四夫人走在她前面。

她实在耐不?住,上前扯了扯四夫人的衣袖,指给她看,“林太夫人怎么打蔫儿了?”

四夫人对这话题倒是不反感的,循着三?夫人的手势望过去,随后逸出笑容,转身道:“活该。”

“怎么回事?你看出什么了??”三?夫人连忙追问。

四夫人瞅了?她片刻,倒也没卖关子,道:“心里?一堆算盘,不?是想求娶哪家闺秀,就是想林侯与叶大人破镜重圆,到这会儿,是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

“还想让林侯跟叶大人破镜重圆?”三?夫人愕然,随即就怒了?,“真不?要脸!前脚四平八稳地瞧着儿子休妻,后脚就想把儿媳妇寻回去?她以为她是谁啊?真恨不得?一下子捏死她!依我说,叶大人就该把他们母子两个打回原形!”这也就是碍着?场合,要不?然,声调会更高,气势会更足。

倒是惹得四夫人笑了?,“你真是这么想的?”

“废话!”三?夫人老?实不?客气地瞪她一眼,“难道你不?赞同??!”

四夫人笑出来,“赞同?,赞同?,只要您这小姑奶奶别又瞎炸毛,害得攸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什么我都赞成。”

“……”三?夫人气鼓鼓半晌,悄悄地掐了?四夫人一把,“我是看出来了,属你最不?好相与,动辄就揭人的短儿。”

四夫人吃痛蹙眉之后,却是笑出声来。

此时,攸宁与叶奕宁已离开了?御书房,来到御花园。

问明萧家婆媳所在之处,前去的路上,佟尚书的夫人笑吟吟走过来,拦下攸宁,“萧夫人,我跟你有几?句很要紧的话要说。”

“是您,是佟尚书,还是清流?”攸宁当即问道。

“怎么想都可以。”

攸宁会意,“好。我也正想跟佟尚书说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复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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