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拓去书房之后,攸宁没了睡意。
筱霜、晚玉过来,哄着她服药,用了小半碗粥,又服侍着她去净房,洗漱擦洗一番。
回到床上歇下,攸宁见她们一直在打量自己的气色,弯了弯唇角,“觉着松快了,要好了。”
筱霜、晚玉这才现出欢颜。
之?后攸宁才知道,现在已近子时,而在她昏睡期间,老?夫人和三个妯娌每日都会过来看望,老?夫人更会在床前一坐就是大半晌。
“母子两个也不怎么说话,只要说话,就是老夫人责怪阁老?,问是不是他害得您上了心?火。”筱霜说着,现出些许对萧拓的同情。
人们都看得出攸宁身子骨弱,底子不大好的样子,寻常人倒是不知道她的病根儿,和有?多容易病倒。
攸宁笑了笑,“可曾耽搁了别的事?”
“没有。”晚玉道,“白日里有?秋月、雅琴几个服侍您,奴婢和筱霜就能腾出空来,上午替您处理内宅的事,下午办外面的事。您别想这些?了,先将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攸宁嗯了一声,见她们眉宇间透着疲惫,道:“回房歇息,找值夜的人来替你们。”
两个丫鬟不想走,“我们不累,秋月、雅琴在梢间补觉,迟一些?就能替换我们。”
“听话。让她们也回房休息去。”攸宁笑道,“我真见好了,阁老?迟一些?就回来了。”
两人这才不再坚持,称是退下。
等到萧拓回来,攸宁才意识到一件事:“你还?是别在这儿睡了。我这病,离得这么近的话,怕是会过病气给你。”
萧拓不搭理她,自顾自宽衣歇下,把?她搂到怀里?,啄了啄她的唇,“还?挺看得起你自个儿。”
攸宁失笑。
“难受么?”萧拓柔声问。
应该是难受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头脑不够清明,疲惫乏力似是渗透到了四肢百骸。可是,“没事,习惯了。”她蹭了蹭他的肩,“你这么惯着我,有?事也没事了。”说完愣了愣,这是什么话呢?瞧瞧,脑子不清醒,就是这点儿不好。
萧拓察觉到她的反应,心?里?仍是格外熨帖,晓得她需要的是正常的睡眠,便拍抚着她的背,“乖乖睡觉,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静园。”
“嗯。”三四日里,他们都不露面,初六十九恐怕会很失落。
攸宁渐渐睡着了。
萧拓也很疲倦,却了无睡意。
那份疲倦,更多的是来自心里?。
十几个年头了,一直不停歇地筹谋诸事,忙于公务,哪怕逢年过节,脑子里?转着的也是庙堂上的事。
想停歇都不能。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常日里守着家园,得一份真正的安闲?
一早,各房得了攸宁见好的消息,俱是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婆媳四个相继前来看望。
老?夫人来得最早,坐在床畔,携了攸宁的手,很是心疼,“瞧瞧,这小脸儿苍白得吓人。真把?我们吓坏了,平日里可千万要好生将养着,给你的那些补品,都要派上用场。”
攸宁心?里?暖暖的,笑着称是。
老?夫人又悄声问她:“是不是老五惹你生气上火了?”
攸宁失笑,“没有,真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着凉了。”
老?夫人不信,着凉怎么能是这么个症状?
攸宁笑容真挚,也悄声道:“真的,阁老?待我好着呢。”
老?夫人认真地道:“他一定是做贼心虚,才告假陪着你。”
攸宁笑开来,“怪我,害得阁老?要落人话柄了。”
“应该的。自进门到如今,家里七事八事的,他也不帮衬着你。”老?夫人数落起小儿子来,向来是一套一套的,“眼下把?你累病了,才知道你是谁了。”
攸宁笑得不轻。
老?夫人见她心情这样好,虽然面色不佳,精气神儿倒是很好,也就真的放下心?来,“你虽然病着,家里的事却一点儿都没耽搁,说起来,你身边的丫鬟都不简单啊,个个儿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单说秋月,只跟了你这么一段日子,已是改头换面了,这三两日管着正房里的大事小情,哪儿哪儿都井井有?条的,一丝儿不乱。”
“也是她聪明。”
“这种管教人的法子,回头不妨提点延晖一番。”
“好,我听您的。”
老?夫人担心?说话久了她会累,又笑眯眯地叮嘱一番,便回了福寿堂。
二夫人、四夫人结伴前来,一个送了她开过光的佛珠,一个送了她开过光的镯子。
二夫人解释道:“上回去护国寺,一起求回来的,只望着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攸宁爽快地收下,“病一下倒是赚到了。”
四夫人点了点她额头,“病得昏昏沉沉的,可真能吓人。偏生阁老?留在房里守着,我们也不好进来看看。”
“他……也真是的。”攸宁没法子说别的。
“不会落什么话柄的。”二夫人道,“府里?对外只说,是阁老?不舒坦,头疼得厉害,你照顾着他,没法子见客。”
可真能颠倒黑白。攸宁腹诽着,笑。
三夫人晓得二夫人、四夫人不待见自己,便也识趣,听着她们离开正房之后,才去看攸宁。
“给你带了一只老参,能用就用着,不能用也能赏人。”她说。
攸宁感激地一笑,让她坐到床前的椅子上,“三嫂这两日可还好?”
“挺好的。”三夫人对着这个妯娌,总有点儿不自在,“你呢?这就算是完全见好了吧?阁老?是怎么回事?不给你请太医,反倒请了民间的大夫,你三哥跟我都有些?犯嘀咕。”
“见好了。”攸宁答道,“也是我的意思,以前就有相熟的大夫,倒是不用惊动太医院。”
“那还好。”三夫人晓得,生病的人反倒不愿意人总说病情相关的,就说起别的事,“家父给我选了个管事妈妈,让她过来,也能时时提点着我。”
“这是好事。”攸宁道,“等人过来,知会一声,四季的衣裳例银等等,都要走公中的账。”
三夫人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不是这意思,走我自己的账就是了。”
“那怎么成??”攸宁道,“管事妈妈是来给萧府三夫人当差的,处境就得跟别人一样,这样她心?里?也更踏实?。是令尊的心?意,你自然要给她体面,让她拿房里管事的月例。”
“嗯……那我就听你的,你说的总不会出错的。”三夫人瞄攸宁一眼,“我……太笨了,往后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直接数落我就是了。”
攸宁笑出来,“有?事我们一起商量。”
三夫人感激地笑了。
晚玉等攸宁应承完婆婆妯娌,见她不乏,禀明一些?事:“济宁侯成婚前与哪个女子来往过,倒是还没查到,却查到了眼前的一件事:济宁侯班师回京的路上,金陵宋家的闺秀宋宛竹便来了京城,在一个小院儿里住了一段日子之?后,搬到了济宁侯私下置办的一所别院。”
攸宁思?索着,“金陵宋家,曾做过礼部郎中的那个宋家?”
“是。”
攸宁又算了算时间,宋家外放到金陵,是在林陌成?婚前一年。
晚玉继续道:“济宁侯回京之后,极为忙碌,一日夜间还是去别院看了看宋小姐。”
“……”攸宁道,“已经有?个人摆着了,你们就先摁着宋宛竹查,如果两个人真是不清不楚的,就给我把?这宋大小姐查个底儿掉。”
“明白!”
.
午间,安阳郡主在一间酒楼宴请顾泽。
萧拓娶的人是唐攸宁,安阳少不得留意那女子的种种传闻,以及以前的夫家。
关注的时间久了,斟酌的事情多了,就看出了些?不对劲——顾泽对那个前长媳,未免太大度宽和了些?。
怎么就能让人带走那么多家产?
怎么还?出手整治不曾关照过唐攸宁的齐家?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认为顾泽是借着齐家的事跟唐攸宁过不去。有?生恩没养恩的人,以毒妇的凉薄,怎么可能接受?心?里?怕是一见到生母和齐家的人就烦死了。
顾泽根本就是帮了唐攸宁的大忙。
他图什么?想用这种事换得首辅对顾家的青睐?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用把开罪过唐攸宁的女儿送到寺庙落发修行吧?
至于顾夫人,闭门谢客的日子已久,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不好说。
这些?也罢了,权当他是动了气,亲手清理内宅,把?次子逐出家门又是怎么回事?他身边又没妾室,膝下只剩了那一个子嗣,不过了,疯了?
简直匪夷所思?。
这些?便是安阳郡主盛情相邀顾泽的原由。
顾泽一点儿也不想应邀。京官谁不知道辽王兄妹是隐患?谁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被那位郡主盯上了?
赴约之?前,他派人去萧府递话给攸宁身边的筱霜,说了这件事。
他们不便时时碰面,只时间上就不允许,有?些?事便需要彼此的心?腹传话,这是早就说定了的。
那位郡主地位高贵能文善武不假,可顾泽也并不能放在眼里,觉得她和杨锦澄、杨锦瑟那类女官无甚差别。真让他打心?底发怵的女子,也只有皇帝和唐攸宁。
在酒楼的雅间相见,见礼落座之?后,酒菜很快上桌。
二人各留了一名亲信在一旁服侍酒水。
客气得透着疏离的言语间,安阳郡主道出心中种种困惑,“顾大人能否为我释疑?”
顾泽心?说你是谁啊?张嘴就打听我的家事。看起来,跟辽王一起向朝廷耍流氓的年月久了,做派间就有?了流氓张狂自大的习惯。但他面上只是苦笑,摇头叹息,“郡主或许不知道,我近日已先后两次向皇上递了请罪折子,细说了那些轻易不可对外人道的事,请皇上降罪。皇上说,家门不幸,也没法子,让我尽心当差就是,那些事不需再提。”
他是大周女帝的臣子,自然要听从君上的吩咐,折子里?说的,当然只是自己治家不严,妻子儿女先后行差踏错。提这一节,意在堵住安阳郡主继续探究的话。
安阳郡主观察着他的神色,似是而非地笑一笑,“与唐攸宁无关?”
“嗯?”顾泽挑眉,“郡主这话从何说起?”
“你春日所经手的事,值得一提的,都与唐攸宁有?关。”
顾泽面不改色地道:“萧夫人对我顾家仁至义尽,我只为着早故的长子,便对她感激不尽。如今她另结良缘,顾家亦为她庆幸。”
“另结良缘?”安阳郡主把?良缘二字咬得有?点儿重,“顾大人以为萧兰业是良配?是凭他文能高中状元,武能用兵杀伐?还?是凭他功高震主第一人的凶险处境?”
萧拓那种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宫变夺位、用兵征战都能算计得滴水不漏,想保自己安稳无虞还?不容易?退一万步讲,也是活一日就享有一日荣华富贵,至于身后事——人都不在了,还?想那些做什么?看开了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顾泽懒得说这些?,笑一笑,端杯喝了口茶,酒是不肯碰的。
因?他表露得明明白白的不想来往的态度,安阳郡主没法子再提萧拓、唐攸宁相关的事,转而说起了别的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没过多久,顾泽就说吃好了,衙门里还?有?事,起身道辞。出门后,又命亲信把安阳郡主一些?主要的话传递给攸宁那边。
.
萧拓早起就去看了看初九和十九,好好儿地哄了俩小子一阵,上午在外院,和留下的三个幕僚议事。
已经收拾了有?异心?的,这三个也的确一直尽心?竭力帮他料理不少事,今日便将一些?搁置下来的比较要紧的事安排给了他们。
三个人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得了有?分量的差事,俱是踌躇满志,眉开眼笑。像之前那一段,形同于管事一般当差的日子,他们可真是受够了。
到了午间,萧拓回房用饭,把?攸宁抱到寝室外间的大炕上,“好歹多吃点儿。”
攸宁从善如流地笑了笑。
碗盘碟子摆满了炕桌,却都是清淡的菜肴羹汤和粥。
攸宁蹙眉,“恨不得一点儿肉都不见,把?谁当兔子呢?瞧着就没胃口。”
萧拓哈哈地笑,“明儿再适当地喂你点儿肉,今儿不成?,吃了油腻的,胃跟你造反怎么办?”
“……好、吧。”有?盼头就成,攸宁不再抱怨。
萧拓摸了摸她的头,陪着她慢条斯理地用饭。
用过饭,三位大夫来了,轮流给攸宁把?脉。他们都是先被攸宁的人找到,才到相继到钟离远身边照看的。
眼下对他们下了死命令的却是萧拓和钟离远:不论如何,都要把?她调理得尽快好起来。
真是要命了。就这小姑奶奶差到家的底子和过往十几年那些脉案,哪里是想调理好就成?的?
却也别无选择,整日里不是翻阅医书古籍,就是苦思冥想,有?没有同道中人擅长这类病症。
攸宁固然不喜这类情形,可人在病中就缺了理,自是什么都不能说。
三人把脉之?后,随着萧拓去了外院说话。他知道她两个丫鬟耳力绝佳,带来的几个二等丫鬟之?中也有?身怀绝技的,关乎她病痛的事,便不想让她的人听到,以免她听了心?烦。
攸宁猜得出他心?思?,一笑置之。
随后,得知了顾泽先后两次派人传话的事。
攸宁莞尔。
顾泽这人,行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这种人,遇到对手的话,会全力应付,完全应付不过之?后也不会恼羞成?怒,而是选择明智地认输,且会因?为认输而连带地诚心?相待。那含着的意思自然是:我都这样了,你只管看着办,好意思的话就还继续收拾我。
任谁又能好意思?
谁不会识时务地把他规划到合谋的位置?他当真破罐破摔的话,也是莫大的损失。
攸宁斟酌之?后,投桃报李,挑了两条于他为官有?利的消息,让晚玉派人给他传递回去。
樊氏带着王婆子去了福寿堂。
因?为攸宁生病,老?夫人白日里几乎都耗在正房,跟小儿子大眼瞪小眼地守着攸宁,什么心?情都没有?,谁都懒得见。
樊氏也结结实?实?地病了三四日,始终因?王婆子、小凡、清竹那件事悬着心?,这日听着风声,得知老夫人心?情大好,自己又已能如常走动,便带着王婆子到福寿堂请罪。
老?夫人听主仆两个说了原委,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说什么是王婆子不问樊氏的意思就起了歹心,这是把她当傻子蒙骗呢吧?
但这种事不能轻拿轻放地揭过不提,攸宁先前的避开不提,兴许等的就是她们主动招认。
要是攸宁应对这件事,会做怎样的决定?老?夫人拿不准,有?心?派人去讨个主意,又担心?她听了心?烦。犹豫片刻就有?了主意,唤方妈妈:“阁老?不是在家里?么?把?他给我叫过来。这事情可不小,要不是攸宁体恤下人,尽快请了大夫过来,万一那丫鬟身子骨太弱,贪嘴吃多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送了命也未可知。”
方妈妈小跑着去请了萧拓过来。
萧拓倒是不知道宴请那日还有?这些?枝节。自从着意交代过,向松景竹就不会再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内宅的事情了。
他在太夫人近前的太师椅上落座,听完原委,眸子骤然一寒。
他也不理会连连赔罪的樊氏、王婆子,只对老?夫人道:“敢做这样的事,便是被人用银钱买断了性命。如此,娘不妨让她求仁得仁。”
已经拼上了性命去兴风作浪,总不能因为风浪变成湖心?一点涟漪就从轻发落。
老?夫人起初听了,有?点儿心惊,心?想你是几天不杀人就手心?痒么?可转念一想,他说的确实在理,这种事要是不从重发落,往后兴许就有人胆大包天到给主子投毒。
“在理,就照你说的办。这事情还?是外院经手吧,不,过两日再说,等攸宁好利落了再说。”老?夫人道。
萧拓称是。
老?夫人又道:“樊姨奶奶说她没有?好生约束下人,有?罪,自请到庄子上度日。”
到庄子上?樊氏是不是已经得知老太爷正在回京的路上?应该是,不然,她怎么肯?萧拓含义不明地笑了。
这时候,三夫人匆匆赶过来。
她就是来看热闹的,也想瞧瞧有没有落井下石的机会。
老?夫人也没瞒她,如果她还没死心?,这就是个警醒,如果是真的洗心?革面,停一停也是有益无害。
三夫人听完,心?念数转,对萧拓道:“依我之?见,阁老?不妨应下。这不管怎么说,都是应当的。樊姨奶奶房里出了那样的人,不管怎样,她都要担负一些?干系。何况这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发落,只是让知情的人都稍稍安心?罢了。要是一点官样文章都不做,成?什么了?”
萧拓凝了说话的人一眼,心?生笑意,又颔首,“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此,就安置到大兴的庄子上。”
三夫人心?花怒放,主动向老?夫人请缨:“庄子上仓促之?间,定然安排得不妥当,明日我……我和您这边的方妈妈一起送樊姨奶奶过去,帮着安排妥当,您看可好?”
如果是提出单独送樊氏到庄子上,老?夫人肯定不会同意,但是要求方妈妈同行,便是真的对樊氏没安好心思?了。唉……不犯浑了,却又孩子气起来。老?夫人失笑,也真的无所谓,“好,依你。”
萧拓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况且这不是归自己管的事,也就随三嫂胡闹去。
本来么,樊氏与三嫂是该来一出相互刁难的戏,她们确实反目了,日后才不会再出风波。
他没再逗留,道辞回了外院。
攸宁睡了一觉醒来,老?夫人派方妈妈告诉了她这档子事的结果,听了不免笑了一阵。
三夫人这个活宝,真的是闲不下来。但是换位想想,任谁也会恨死了樊氏,总要找机会排遣几分窝囊气,不然,真的会闷出病来。谁能指望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学会隐忍?既然如此,就随她去吧。
但是,另一面,攸宁又吩咐筱霜:“老?太爷进京、回家之后的动向,都要盯牢。樊氏这是以退为进,做出可怜巴巴凄凄惨惨的样子,等着老?太爷给她做主。”
筱霜会意,“稍有?不对,就会禀明您与阁老?。”
齐贵家的来了,带着一匣子点心,道:“清竹那孩子是个有?心?的,听说夫人不舒坦,好几次眼泪汪汪的,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尽一份儿心。那个难过的样子,奴婢实?在看不下去,就带着她一起做了些?点心。”
“你们有心?了。”攸宁笑容和煦,让齐贵家的坐了,唤人上茶,“告诉那傻孩子,我没事。头疼脑热的是寻常事,真不需记挂。”
齐贵家的用力点头,“回去我照实复述给她听。原想带她一起过来的,可她说担心?自己掉眼泪,反而不好,执意不肯跟来。”
倒霉的孩子,总是会过早的明白一些?人情世故。攸宁唤筱霜给齐贵家的、清竹分别选了一大一小两对儿银镯子,“拿回去,闲来戴着玩儿。那孩子的境遇糟心?,你平日多照看着些?。”
齐贵家的起身谢赏,又正色保证:“奴婢定会尽心,尽量不让她出差错。”绝对之类的措辞是不敢用的,她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说了反而让五夫人不能放心。
攸宁满意地笑了笑,又示意她落座,当做闲谈一般,说起厨房里的大事小情。
临近傍晚,萧延晖来了。
攸宁本就在宴息室,便唤他到面前说话。
萧延晖见她精气神儿不错,逸出大大的笑容,“小婶婶真的见好了,太好了。”
“本就没什么事。”攸宁笑道。
没什么事,小叔能请一下子请三位大夫过来?能告假衣不解带地照看?这些?,萧延晖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口的。他笑着提及一事,“我这两日总想着,送什么给小婶婶解闷儿才好,淘换了一只鹦鹉,生得特别好看,而且已经开口了,聪明得很。您要是喜欢,等会儿我就让小厮给您送过来。”
“……”攸宁凝他一眼,笑了,坦诚地道,“我实?在是很沉闷的性子,院子里?不养那些闹腾的小东西,勉强养着,定会委屈了它们。你的心?意我领了。”
“诶呀,那可怎么办?”萧延晖听得出,她是真的不喜这些?,“我娘也不准我养那些,怕我跟我爹似的……玩物丧志、没个正形。”语声越来越低。不该说这种话的,可是小婶婶又不是别人,他和他爹是什么德行,早就看得门儿清了。
攸宁强忍着才没笑出声,“那你就跟你娘商量一下,她要是同意,就送给你三婶婶。”三夫人很喜欢这些?,还?爱养小金鱼什么的。
“啊?”萧延晖愣了片刻,笑,“那成,我跟我娘商量一下,终归也不算什么。只是,也不能不送四婶婶和您礼物,不然太不像话了。”
攸宁趁机敲二老?爷的竹杠:“你爹手里?有?上好的徽墨,你请他匀出几块给我和你四婶婶。”
“好!”萧延晖兴高采烈地走了。
转头三夫人收到侄子送的鹦鹉,瞧着便已喜不自禁,却又觉得奇怪,带着几分茫然地问:“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送我礼物?”
萧延晖忙道:“也送了礼物给四婶婶、五婶婶。”顿了顿,又问,“您可还喜欢?”
“喜欢!”三夫人因?着心?安,笑容更为明艳,“太招人喜欢了。等着,我总要回你一份像样的礼物。”
萧延晖离开三房的时候,如何都推辞不过,带上了三夫人随嫁妆过来的一样珍玩。
他边走,边时不时地摸一摸下巴,若有所思?。
说实在的,他以前是很讨厌三婶婶的,要不是今日这一节是小婶婶的建议,他才不会跟三婶婶走动。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是变了,少了以前的颐指气使,多了几分真性情,虽然有点儿不合年龄的孩子气,终归是不招人烦了。
这样也很好。同在一屋檐下,相互看不顺眼带来的只有长年累月的相互膈应,又何苦。
.
杨锦澄与林陌一道进京,赶到御前复命。
皇帝让她称病一年半载的,先在家里?做样子休息一阵,再着手她交代的差事。
杨锦澄照办,却少不得经过萧拓,当时萧拓也没犹豫,说行,既然你将养的日子不短,我能勉强给你留着指挥使的位置,却要添两位指挥佥事。
就这样,萧拓把?自己赏识的两个人提拔了上去。
这种账不用算,皇帝也知晓自己亏了。不过,这类事,她倒是习惯了,有?舍有?得而已。
——晚间歇下后闲聊时,攸宁听他说起这些?,就道:“既然是心照不宣,那你能不能找个人替我问皇上一件事?例如我见到长公主的话,是不是要完全遵照君臣之礼?”
“当然不用。”萧拓先给了她答案,又道,“但是正经问一下也好。”
翌日,上午,魏凡过来了,带着皇帝给攸宁的一道密旨:“皇上的回话是,往重?了说,那些公主都是亡国公主,她们有?分寸,命妇便给几分体面,失了分寸便又不同。”说着呈上密旨,“皇上特地叮嘱了,不论有无带在身上,这都是一道尚方宝剑,日后万一遇到是非,萧夫人一定要自保为上,断不可为了劳什子规矩伤了自身。”
攸宁听了,会心?一笑。不论什么时候,皇帝最担心?的都是她折在别人手里?。而今想来,以往在顾家处境艰辛时的种种,是皇帝也不曾预料到的。
之?后她劝萧拓:“我好了,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他偏不,“我要多告一日的假。”反正也就是那些事,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将士们还?没完全安置好,为钟离远翻案的事情也就不能提上日程,他干嘛要勤勤勉勉的?他终年一日不得闲的时候,是少被弹劾了,还?是少被忌惮了?
攸宁研读着他神色,笑着揉了揉他俊脸,“真是的,一拧巴就跟小孩儿似的。”
“……”萧拓瞪了她一眼。
“随你怎么着。”攸宁捏了捏他手指,因?着自知算是好利索了,问,“去静园?”
“好。”萧拓眉宇舒展开来,却握了握她的手,再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才放心,“走。”
攸宁很是无语,捏了捏他线条锐利的下巴。
他只是笑,笑得特别温柔。
攸宁看着他侧颜,心?头翻涌着暖意,和些?许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们这边去哄两个虎孩子,筱霜去了一趟林府,经过了一点周折,在就近的一个茶楼,见到了在上任之前居家歇息的林陌。
筱霜把?一封书信双手呈给林陌,“请侯爷当即过目,给我家夫人一句准话。”
林陌颔首说好,凝神看完信件,再重?头看了一遍,一笑,“都是说定了的事儿,我决不食言,也一直有所准备。这事儿你家夫人说了算,她估摸着时机,给我递话过来,我立即协一些?同僚上折子。”
“如此,感激不尽。”筱霜深施一礼,道辞回了萧府。
林陌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街市景象,出了会儿神,又唤来伙计,要了一壶茶和几色点心,慢慢享用。
出来一趟,就不妨多消磨一阵再回家。
回家就要被母亲唤到面前,数落他妻子强势霸道之?类的种种不足。
妻子的性情,他从相识起就知晓,哪儿就需得任何人翻来覆去地告诉他了?
他们夫妻间的问题,不在这些?,而在于他。
这几日,他得尽快做出个决定,一个关乎两名女子的重?要决定。只是拿不准,妻子能否接受。
同样的半日光景,三夫人仍旧保持着好心情:和方妈妈一道送樊氏去了萧府在大兴的庄子上。
三夫人还?另外带了个道婆。
庄子上的宅院虽然绝比不得富贵门庭的宅邸,在附近已是很气派了。
道婆在宅院中里?里?外外走了一遍,长篇大论了一通。
方妈妈忍着笑听着,听到的意思和自己猜测的大同小异:樊氏不宜住在正屋,住在跨院的厢房就是了。
随樊氏过来的两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的婆子闻言,俱是苦了脸。姨奶奶都落到了这般境地,她们就更不消说了,心?里?只恨自己命不好,跟错了人。
樊氏却是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与平静。
同一时刻,杨锦瑟带着关乎藩王、封疆大吏的铁证面圣:西域总督与辽王兄妹屡有?密信往来。
攸宁截获了两封,手下又从西域总督府里?盗出来几封,前两日选出四封,命人交给杨锦瑟,要她转呈皇帝。
杨锦瑟没当即转呈,倒不是不听话,而是因为攸宁那边没有细致的交代,她拿不准如何回皇帝一些?必然要问起的话。
为此,只好遣了心?腹去问,恰逢萧府有?事——也不知到底是萧拓还?是攸宁病了,总之就使得消息往来的速度慢了不少。
杨锦瑟到今日才得了准话,做到了心?里?有?数。
皇帝看完几封密信,敛目思忖良久,问道:“谁交给你的?”
“萧夫人。”杨锦瑟回道。
皇帝望向她,“让你和杨锦澄安排人手盯着的事儿,两年了,你们一无所获。”
杨锦瑟老?老?实?实?地道:“也曾截获过信件,只是……没看出玄机,不知道信件还?能玩儿出这么多花样。”
术业有?专攻,这就等于让一个擅长捉贼的人改行耍笔杆子,怎么可能不出纰漏?皇帝懂得这个道理,也就不怪她,“这方面的玄机,没事去请教请教攸宁。只有你安排得当,你的手下才知道该怎么做。”
杨锦瑟称是。
皇帝起身离座,来回踱步一阵子,“此事知会首辅,问他能不能拿下西域总督,又有?没有补缺的人,让他隔一两日给我句准话就成。”顿了顿,又道,“把?安阳郡主、时阁老?叫过来。”
杨锦瑟领命而去。
时阁老?就在内阁,没多久就到了,皇帝却不似以往一般给他体面,让他在外面候着。
皇帝一直在望着长窗外的一角碧蓝天空,思?忖着攸宁出手且不隐瞒的原因?。
大抵这算是一个给她这皇帝一个警醒,意味的是钟离远翻案的事必须成功,甚至于,情势所迫之下,攸宁不介意弄得她本就不佳的格局乱成一锅粥。
又或许,是时阁老?或安阳郡主近来惹到攸宁了,攸宁要利用这件事试探一下她对他们的态度。
再或许……
皇帝暗暗地叹了口气,那个不要命的妖孽的心?思?,从不是她能揣度清楚的。
只是,换个角度再想此事,不免心?惊,甚而生出莫大的压力: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人,牢牢地握着藩王与重臣前一两年来往的信件而不揭露,是保有?着怎样的隐忍?
人活到了那地步,委实?可怕。
同样的,亦是可敬的。
攸宁居然让她亲眼见证了何为肝胆相照。
钟离远知晓攸宁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又该作何感想?
她是不肯告诉他的。
而他兴许早已料定。他看人从不出错,也许攸宁好些长处,就是跟他学到的。
钟离远这一生,只有甘愿承受的苦,没有看错过的人。看错了,当下便知晓。
遐思?间,内侍通禀,安阳郡主到了,和时阁老?一起等候传见。
皇帝回到书案后方落座,“传。”
时阁老?和安阳郡主相形走进御书房,行了君臣之礼后站定,等候皇帝发话。
皇帝睨着时阁老?:“朕记得,西域总督得以被提拔上任,是次辅大人联合了诸多官员竭力举荐的?”
安阳郡主心?头忽地一跳。
时阁老?向上行礼道:“皇上这样说也没错,西域总督当初得以就任,臣与诸多同僚都是认可的。”本就发生过的事,就不要否认,不然,皇帝不定怎样发作人。说白了,除了萧拓,她何尝拿官员当过人?现在是他触霉头的当口,还?是顺着她的性子行事为好。
皇帝微不可闻地哼笑一声,又望向安阳郡主,“辽王与安阳郡主在那边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过于清闲,还?是过于忙碌了些??”
“……”这就不是能答复的话,安阳郡主也只能陪着笑向上行礼,回复那种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托皇上的福,臣女与王兄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朕倒是觉得,你们过于忙碌。”皇帝从四封信中选出分量较轻的一封,命内侍交给安阳郡主和时阁老?,“你们看看,看过了,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安阳郡主看清楚手里?的信件——辽王的亲笔信件,周身血液几乎凝固了,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复读机】
正分评一概赠送小红包~上章红包已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