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你与?首辅夫人有何渊源?”
徐少晖道:“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是师兄妹。”
“在江南姚先生那里?”
“对。”
“难怪。”三老?爷道,“你说,我听着?。”
徐少晖先喝了一口酒才道:“我家老?太爷的性子,您一定是清楚的。”
三老?爷嗯了一声。骂皇帝是妖后,骂首辅是乱臣贼子的老?爷子,满天?下就徐家那么一位。
“听闻我师妹的婚讯后,老?太爷就吩咐我们与?她?勤走?动着?,万一遇到什?么事,要给她?撑腰。”徐少晖笑道,“其实她?哪里会吃什?么亏,老?太爷觉着?她?人单势孤,关心?则乱而已。”
三老?爷听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几日,老?太爷开始琢磨萧府的事,有些事情实在是想不明白,吩咐我向您请教一二。”
三老?爷道:“说来听听。”
“你们怎么不分家呢?”徐少晖问。
三老?爷凝着?他,抿了抿唇。
“出了首辅这样的人物,萧府已非昔日的书香门第,不需遵循一些俗例。为何不分家?”徐少晖心?里坏笑着?,面上一本正经的,“是不是首辅霸着?家业,有意把你们困在府中??想想这十来年,你们兄弟过得很是不如意吧?”
三老?爷并无?不悦,反而轻轻地笑了,单刀直入,“你家老?太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徐少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上回我家老?太爷骂皇上、首辅,结果是我丢掉了官职,如今过得算是解甲归田的日子。这是个坎儿,老?太爷心?里还没?过去,对首辅尚有些脾气。这回呢,老?太爷盯上萧府宅门内的事了,他跟首辅论一论嫡庶之?别、手足之?情,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三老?爷眯了眯眸子,静待下文。
“上回老?太爷惹祸,我在军中?,没?法儿管他,眼下既然在家中?,就得试着?阻拦。毕竟,老?太爷想跟首辅斗法,可?能殃及我师妹。”徐少晖笑若春风,“这次设宴相请,就想问您句准话,首辅待你们兄弟实在不仁的话,我也好知会我师妹,由着?老?太爷上弹劾的折子;如果只是老?太爷多?虑了,那么,我就请他歇了那心?思?,免得白费力气。”
三老?爷凝望了徐少晖好一会儿,对他端杯示意,喝尽杯中?酒之?后,道:“首辅对手足一向宽仁,倒是我们这些庶出的兄长,对他不够周到,常年醉心?于吟风弄月的闲散光景,不能为他分忧。”
“若是这样,再好不过。”徐少晖为彼此斟酒。
三老?爷明确地表态:“请府上老?太爷口下留情,不要给首辅平添烦扰。”顿了顿,又道,“公子的话说得过于婉转,我仍是听出了些意思?,请徐家放心?,首辅夫人在萧府内宅,会过得顺风顺水,遇到什?么事,我会尽力而为。”
“多?谢。”
三老?爷淡淡地一笑,“以往真是没?看?出,首辅夫人是有福之?人,竟有你这样的益友。”
“谬赞了。”徐少晖笑道,“相较而言,林夫人对我师妹,才是真正的肝胆相照。”
三老?爷颔首,“明白了。你师妹也的确聪慧过人,这样的人,有人心?甘情愿地两?肋插刀,本事再正常不过。”
随后,徐少晖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京城近日一些新奇有趣的事。
三老?爷仍是听得多?,说的少,神色倒是很温和。
两?人都不是贪杯的人,喝完一壶陈年梨花白,便没?再要酒,闲话几句,行礼别过,各回各家。
三老?爷回到萧府,到了外院的居处,坐在窗前沉思?良久。
毋庸置疑,徐少晖非常会说话,哪里是为了祖父的心?思?犯难请教他,分明是在威胁他。
徐家进一步,便是贵为侯爷的老?太爷上折子弹劾萧拓治家无?方,家中?嫡庶混淆不清,要是把萧拓惹毛了,萧拓会怎么做?
徐家退一步,便是安于现状,静静观望,唐攸宁在萧府过得如意,他们就什?么都不说,但凡觉着?唐攸宁受了委屈,便重拾弹劾萧拓一事。
这种方式的撑腰,再强硬也再奏效不过。
问题是,到目前为止,谁委屈唐攸宁了?不是她?一再给别人气受么?
或许,是她?早已料到矛盾加剧到这地步,他的生母、妻子必然要动用外面的关系,就让徐少晖出面,防患于未然。
应该就是师兄妹两?个早已商量好的,那请帖可?是三日前就送到了萧府。至今日为止,唐攸宁与?徐家的人尚不曾走?动。
而她?的最终目的是釜底抽薪:你樊氏是我的绊脚石,那就让你的亲生儿子帮我让你消停下来。徐家当真吃力的话,还有林府——即将凯旋归来的新一代功臣林陌及其发妻。
她?分明是不耐烦只在家中?斗,很希望斗到外面的台面上。
态度强势,手法又不失磊落。怪不得,顾泽都拿她?没?辙。
这样的蛇蝎美人,生母、妻子怎么可?能是对手?
三老?爷离开外院,径自去了老?夫人房里,听说老?夫人正要歇下,他让值夜的丫鬟传话:“我想去见樊姨奶奶,规劝她?几句。”
丫鬟称是进门,很快折回来,行礼道:“老?夫人说您只管去。”
三老?爷点了点头,去了东小院儿。
樊氏自然还没?歇下,不管儿子来不来,她?今夜都无?法入眠。
三老?爷走?进堂屋,转到次间?。平心?而论,这住处虽小,却不简陋,屋宇宽敞,窗明几净。萧府里里外外的环境,真想从起居上苛刻谁都难。
樊氏见到三老?爷,当即落了泪,“你总算来了,眼下可?怎么办?我落到了这步田地,你们兄弟该为我想想法子才是,你弟弟呢?怎不见他同来?”
三老?爷不说话。
翡翠奉上热茶,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茶是上好的大红袍。老?夫人和唐攸宁不屑动樊氏手里的家当。想通了这一点,三老?爷道:“已经这样了,不妨顺其自然。”
“你这叫什?么话?”樊氏震惊。
三老?爷摆一摆手,“您听说我。”把见徐少晖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生母。
樊氏却冷笑一声,“敢情是有人给她?撑腰啊。那就让徐家那老?匹夫弹劾首辅好了,错在他,又不在我们。”
三老?爷吁出一口气,“家业早就分了,老?五拿的是最少的,他和老?夫人分到的加起来,还不如我们各自的一份儿多?……”
“那是他早就开始置办营生,赚得盆满钵满,既然不稀罕那点子家业,可?不就要装大方……”
三老?爷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拧了眉:“这叫什?么话?指摘人没?什?么,强词夺理可?不成。”
“那是他心?里有愧!”
“那时他才多?大?还没?建功立业。”
“你到底是哪头的?”樊氏对儿子怒目而视。
“您别总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行不行?”三老?爷冷静地道,“这种事,你就算让樊家评理,他也没?有一丝过错。”
樊氏不吱声了。
“内宅的事,阖府皆知,老?五更是一清二楚,什?么都没?说过,就是认可?唐攸宁的做法。”三老?爷道,“再者,你们在内宅捞钱,法子是不是太荒唐了?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哪里知道郭氏会那么蠢!”樊氏瞪着?他,“还不是你娶的好人选!”
三老?爷不是来陪她?翻旧账的,自顾自地道:“辞官的事,是形势所迫,亦是我们心?甘情愿。有些事没?办法跟您细说,简单些的说法就是我们站错了队,若是留在官场,人们只会把我们与?老?五区别开来对待,处境尴尬也罢了,闹不好就是九死一生。”
“……”樊氏气结,“你把这种话跟你父亲说去。”
“来日他回来,我自然会说。”三老?爷笑容淡漠,“他也比谁都明白,要不然,他何以没?脸在家中?待着??做什?么俗家弟子?骗骗他自己就成了。”
“你胡说!”樊氏替老?太爷辩解,“他自有他的不得已和长远的用意,那个萧兰业……”
“好了!”三老?爷忽然暴躁起来,“别总说的好像你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似的。他真待你好,当初怎么就不能等?您?真看?重您的话,何以数十年来也不曾想法子把您扶正?
“老?夫人可?是连撑腰的娘家都没?有,更无?持家的心?力,休了就那么难?归根结底,他还不是希望膝下的嫡子名正言顺?还不是在乎名声,晓得妾室扶正是文人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早故的大哥、通房生的二哥、老?五,那都是他与?别的女子生的,您到底想过这些没?有?大哥、二哥、老?五小时候,他的宠爱是假的么?如今让老?五当家,一走?就是一年半载,也是假的么?”
“……”樊氏嘴角翕翕,感觉支撑自己的脊梁正被儿子击打,钝重而残酷地击打着?。
话匣子既然打开了,三老?爷索性一吐为快:“我早就劝过您,男子之?间?的事,不要介入。不是说女子不能介入,是您心?里没?有那么大的格局,穷其一生得意的、失意的,不过内宅这些琐事——以往,不好意思?直说罢了。
“以往小打小闹,您在内宅过得顺心?,事情合不合规矩,只要老?五不介意,就没?事。
“眼下不同了,唐攸宁要给他正家风,他喜闻乐见。
“那您就退回到本该在的位置,别再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退一万步讲,我跟老?四总要生儿育女,儿女兴许也会有嫡庶之?别,到那时又当如何?让他们自小就对该有的规矩混淆不清,成为同龄人的笑柄?
“您总不能还妄想,他们叫您祖母吧?老?夫人在一日,就是他们的祖母,是我跟老?四的嫡母。
“归根结底,老?夫人没?为难过您,唐攸宁也只是照规矩行事,没?刻意委屈您。”
樊氏唇色发白,身形哆嗦起来。
“再说说徐家跟我说的事。”三老?爷直白地道,“老?五何曾是在乎名声的做派,真在乎,会娶唐攸宁?徐老?太爷当真用嫡庶不分弹劾他的话,他最可?能做的不是收拾徐家,而是眼不见为净,把我和老?四分出去。
“这也没?什?么,关键是您怎么办?我们没?法子把您带走?,老?太爷在一日,您就得留在府中?,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他不在了,您也是留在府中?或是到庄子上两?条路。
“名不正言不顺,我跟老?四不会把您接到身边,弄得家宅不伦不类。您的处境,在选择做妾那一日起,便已有了定数。”
樊氏情绪在过度的起伏之?后,归于平静,近乎心?如死灰的那种平静。
多?少年了,做梦也没?想过,往自己心?口上捅刀子的,竟会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说他跟老?四不会把她?接到身边,不是不能,是选择放弃的不会,因为不想家里不伦不类。
那她?到底是什?么?连亲生儿子都嫌弃妾室身份的笑话么?
三老?爷等?了一阵子,见樊氏没?有被气病的预兆,便默默起身,行礼离开,出了福寿堂,犹豫片刻,折回外院。
想到三夫人那张哀怨委屈的脸,就烦得厉害。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银钱没?少捞,唐攸宁又没?让她?吐出来,而银钱的去处,还不是她?的娘家。
换个聪明的,要偷偷笑死了好么,她?还哭哭啼啼的。
没?法子,这个家,他说话从来不算数。
老?太爷做俗家弟子之?前,是萧府宗主。父亲宠着?自己的生母,他还能反对不成?
这十来年是萧拓当家,说句良心?话,如他那样的首辅,要是还能时时兼顾内宅的事,真就得长年累月不眠不休。换了谁,也只能隐约画条线出来,不跳过去就行。
现在,萧拓娶了唐攸宁,有人帮他消除后顾之?忧。
思?来想去,只是正门风而言,并非坏事。
生母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事情之?一,大抵就是:庶出的人,对嫡庶之?别的敏感介意,要胜过嫡出的人百倍。
庶出的子弟,甚至不希望自己膝下有庶出的子女出生。
例如他。
他是这么想,四老?爷跟他心?思?却是南辕北辙:这晚不知去了何处,快天?亮时才回来,洗漱之?后便去了樊家。
三老?爷闻讯时,樊夫人已经来到萧府,点名要见唐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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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夫人是樊氏兄长的发妻,樊府如今的宗妇。
攸宁听得小丫鬟禀明时,正在花厅听管事回事,漫不经心?地道:“我正忙着?,没?工夫见客。”
小丫鬟照实回了等?候在外的小厮,小厮又飞跑着?回到外院,告知樊夫人的丫鬟。
樊夫人只好问,五夫人何时得空。
没?多?久,得到回话:见樊夫人的话,说不好什?么时候得空。
这话可?就很有些听头了。樊夫人抿紧了唇,有心?打道回府了。
本来么,妾室的娘家的人,换了谁是宗妇主母,也是不肯见的。又不是正经亲戚。
以前萧府内宅当家的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她?自是想来就来,换了正经嫡媳讲究规矩,她?就得退后一步,守着?陈规行事。
但终究是过来一趟,她?就想试探一下老?夫人那边的态度,亲自递给小厮一个荷包,“那么,我能不能见见老?夫人?”
老?夫人的态度就很明确了,说要是樊家有事找萧家,就请樊大人家中?男子面见首辅;要是萧府妾室樊氏的娘家见萧府宗妇,以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
“……樊姨奶奶要是实在想见娘家人,也不难,请示老?夫人就行,回娘家或是娘家人来看?望,都可?以。”传话的小厮说,“就是请您别贸贸然登门了,这样双方都为难。”
樊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回程中?思?忖再三,吩咐车夫:“去郭夫人的住处。”
郭夫人正在督促下人收拾箱笼,要回金陵。
樊夫人压下看?到院中?忙乱情形的意外,在郭夫人相迎下进到宴息室落座,先主动苦笑道:“方才去了萧府,吃了闭门羹。”
一提到萧府,郭夫人就想到了于太太,再就想到了自己当年那桩不能为人所知的事,面颊微不可?见地抽搐一下,故意打岔:“是去见萧老?夫人,还是去见首辅夫人?”
“明知故问,我自然是去见我们家那位老?姑奶奶。”樊夫人笑了,“萧家老?四一大早去找我们,不得不走?这一趟。”
郭夫人打定主意和稀泥:“我看?啊,他们萧家的事,就由着?他们去闹,我们终究是外人,实在不方便管。”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樊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人手短。”
郭夫人干笑着?,明白对方指的是银钱的事,却只能装糊涂。
樊夫人道:“那些事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帮她?填平亏空就是了。可?我瞧着?,首辅夫人没?那个意思?,不然今日也就顺道见我,说道说道了。”
“对,真是你说的这个理。”郭夫人思?忖之?后,由衷认同,又继续和稀泥,“既然这样就是没?事,没?事的话,我们也不要多?事。”
“唉——”樊夫人有些无?奈了,“你只想着?甩手不管事,可?眼下是你能不管就不管的时候么?”
郭夫人就不明白了:“怎么就不行了?我回金陵都不成?我女儿再怎样,也做不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她?唐攸宁再厉害,也不能鸡蛋里头挑出骨头吧?谁家不是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宗旨度日?”
樊夫人瞅着?她?犯了会儿愁,“你是不是忘了早先提过的一件事?”
“哪件事?”郭夫人时时担心?自己身败名裂,哪儿还顾得上思?虑其他?“我这两?日心?烦意乱的,你不妨直接提醒我。”
樊夫人只好直言道:“先前以萧府的姨奶奶、三夫人的意思?,不是要把我膝下一个孙女许配给萧府大公子延晖么?当时这事情一提,你就满口应下,包揽了说项的事。”
“……?”郭夫人想给自己一巴掌,“不行,不成了,那事情明摆着?是不成了,起码我是不能再留在京城帮忙说项了。”
“我看?得出来。”樊夫人耐着?性子道,“可?你起先张罗的那么起劲,还专程到我家里提过,我家老?爷知情,默许了。你不管不顾地甩手走?人,算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跟自家老?爷、萧家四老?爷交代?”
“那、那……”郭夫人急得额头要冒汗了,“真麻烦,这可?怎么办才好?”
樊夫人暗暗叹息一声,给她?划出道儿来:“你离开之?前,总要遣人回了我家老?爷,说没?法子从中?说项了;其次要派人回了萧府的姨奶奶和三夫人,让她?们也歇了这心?思?。”
“好,我照你说的办,等?会儿就办。”郭夫人连连应承。
“那就好。”樊夫人松了一口气。
郭夫人这才察觉出些许异样,“你打一开始,就不认可?那门亲事吧?”
“哪有那样个亲上加亲的路数。”樊夫人不屑地笑了笑,“本就荒唐之?至,没?法儿成。”
郭夫人语凝。
樊夫人娓娓道:“樊姨奶奶是我夫君的胞妹,他照拂胞妹怎么都不是错,我没?有反对的道理;而我也是樊家的宗妇,有儿孙要我心?疼宠爱。
“延晖是萧府的大公子、阁老?疼爱的侄子,不论嫡庶,都没?有他配不起的闺秀。
“可?这事又不能这么论。
“我的小姑子在萧府是妾,我孙女要是嫁给大公子,算是怎么回事?我孙女是不是还没?进门,就已抬不起头来?
“再说了,这事情也就是还没?跟萧府提起,真提起来,阁老?怕是要发作人了。
“他顾着?同在一屋檐下的情分,你们就真把他当做对家人没?脾气的泥菩萨了?
“我也不妨说实话,先前被你们的糊涂心?思?气着?了,本想等?着?看?你们和我家老?爷笑话的,眼下瞧着?倒是不用了,便来提醒你一句,好生善后。”
郭夫人听了,额头沁出了汗,好一阵说不出话。
于是,上午,郭夫人言辞恳切地要见樊氏的帖子送到了萧府,言明只是有些以前的私事要交代清楚。
照规矩来就好。攸宁命人转交给老?夫人,老?夫人说随时可?以来。
下午,郭夫人来到福寿堂的东小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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