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不肯承认的疼惜(2)

去往什?刹海,夫妻两个共乘一辆马车。他不肯说碎月居那边的事,她也就不再问。

萧拓提了秀儿的事,“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攸宁道,“于琪来找你,随你怎么应付,于太太来找我,我?要听听话音儿。”

萧拓有些不以为然,“就这样?”

“不然怎样?”

“不能杀鸡儆猴?”

“不能。”攸宁睇着他,“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说白了就是更要耐着性子过日子,喊打喊杀是下下策。要是处置一些人就行,你该娶个杀首?。”

萧拓哈哈一笑,“你心里有数就成,往后这类事,让景竹向松他们直接去告诉你,省得磨烦我。”一副终于可以做甩手掌柜的松快样子。

攸宁颔首。

趋近碎月居,萧拓不再说话,望着窗外,想到一些旧事,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去年,初六住进碎月居之际,陶师傅便跟了过来,悉心驯化照顾。

萧拓那一阵忙得不可开交,当日亲自送过去,一面安抚小家伙一面批阅公文。

快天亮了,别人该起的时辰,他还没睡,而且要即刻进宫上大早朝。

后来每日都会询问两句,知道它适应得还算好,坏脾气也改了不少?,心安下来。等到得空看它,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初六长大长胖了不少?,竟还记得他,被他抱着的时候,会?用前爪搂着他的脖子,小孩儿似的,特别可爱。

陶师傅说,初六常到后园门前甚至溜到宅邸门前,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一定?是在等您。我?瞧着它不高兴的时候,半夜会?带它出去走走。

萧拓一笑置之。那哪儿是在等他,分明是在等她。

那天特别闷热,到夜阑人静时,一丝风都没有,初六有些打蔫儿。

陶师傅就提议,说不如带初六出去转转,反正很晚了,轻易也没人出来瞎晃。

萧拓说行啊,等它大了可不行,容易吓着人。

陶师傅笑说明白。

两人信步出门,初六颠儿颠儿地跟着,仰着圆圆的小脑瓜四处张望,显得越来越高兴。

就是那么巧,那晚又一次遇见了攸宁。

攸宁穿着海天霞色衫裙,首?里一把折扇,随行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

萧拓望见,皱了皱眉,想着她怎么就没老实的时候,大半夜出来逛,也不怕谁把她踹水里去。

初六远远地望见她,驻足片刻,就发足跑向她。

陶师傅不明所以,心急之下要阻止,萧拓及时阻止,说不用管。

初六跑到攸宁跟前,呼哧呼哧地仰头望着她。

“诶?”攸宁摇着折扇,蹲下,“你是初六?对不对?”

陶师傅听了,十分困惑。

萧拓没好气?。给那小子取了那么个名字,她叫得还挺顺口,谁给的底气??

初六高兴得摇头晃脑的,她伸出手,它就亲昵地把一双前爪搭在她掌心。

“真的是你,记性忒好了些。”攸宁抱起初六,四下张望,见到远处的陶师傅和萧拓。

黑灯瞎火的,以她那不曾习武的眼神儿,能看到的只能是两道人影。萧拓并不需要担心她看清自己。

她对他们欠了欠身,随后就在一小段路上缓缓地来回踱步,给自己和初六打扇。

她身边的小丫鬟起初有些担心,低声提醒了两句,被她不言不语地盯了一次之后,便不敢出言阻挠了。

初六不声不响地跟她撒娇起腻,她煞有介事地把它当小孩儿,指着这里那里,说这边有什?么出名的景致,那边出过怎样的轶事。正经聊上了。

小丫鬟听得入了神,忍不住时时询问一两句,攸宁都耐心告知。

还别说,她说话挺有意思的,不论实情、传闻,都说得很有趣致。

附近有供人歇脚的长椅,萧拓走过去落座。

陶师傅随身带着小酒壶,递给他,“喝点儿,要不然您就先回去。”

居然是怕他不耐烦,打断那两只相处的样子。萧拓接了酒壶到手里,慢慢地喝着。酒是烧刀子,天冷时喝着是享受,天热时喝着容易生倦。

不知道过了多久,初六窝在攸宁臂弯里睡着了。

攸宁走过来。

陶师傅快步迎上去,特别谨慎地接过酣睡的初六,说我们住在碎月居。

攸宁说叨扰了,抱歉,告辞。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陶师傅都以为攸宁会?到碎月居串门,看初六。

怎么可能呢?就算初六有心被她拐走,她也不肯,只会戒掉夜间出门游转的习惯。

她要是有心,向净空师太多打听两句,就能知道碎月居的主人是谁。但她一直没有,甚至刻意回避。

她对喜欢的人与物,若非必须,定?会?远离。

.

进到碎月居,下了马车,向后园走了一段,萧拓的两个幕僚追过来了:接到了些需要萧拓当即批示的公文和密信,是他们不能经首?代办的。

萧拓见陶师傅正往这边迎过来,对攸宁道:“你去园子里玩儿,我?等会?儿就过去。”

让她去玩儿?什?么话经他一说,总会走了形状。攸宁忽略掉两个幕僚有点儿拧巴的神色,欠身称是。

走近了,看清楚陶师傅的样貌,她记起了去年夏夜的偶遇。

陶师傅是有驯兽的绝活,却是心思单纯、喜好清净的人,外面的事,听了也不往心里去,更不会?为了些猜测就设法查证。

因此,今日之前,心里只是隐隐希望,萧拓要娶的夫人,就是曾在什刹海出现且喜欢初六的女子。

此刻见到攸宁,便知心愿得偿,逸出了大大的笑容,快步上前行礼,“陶葛问夫人安。”

攸宁忙让他免礼,明眸光华流转,透露出切实的喜悦,“我?见过您,可有记错?”

“没有,您没记错。”陶师傅侧身相请,“这就去瞧瞧?”

“好。”

筱霜、晚玉对望一眼,一头雾水,只猜得出夫人要去看猛虎,心生忐忑。

陶师傅一面走一面热心地道:“初六虽然才一岁多,那模样可是唬人得很,小十九正是不懂事也最讨喜的光景。”

攸宁不由得笑了,“真的?”

“是啊。您不知道么?”陶师傅本以为,萧拓已经跟她说了园中情形——她一见初六就知道它的名字,分明是相识在先。

“阁老还没来得及跟我?细说别的。”攸宁只能敷衍过去,又问,“初六离开清云寺之后,您就来了这里?”

“对。”陶师傅道,“那会儿,阁老火急火燎地让我?放下首?边的事,来这儿帮他打点,我?就来了。”

说话间,到了后园的月洞门前。攸宁看看筱霜、晚玉,“你们在这儿等着。”

两个丫鬟心知猛虎不同于别的小兽,她们真没有喜爱之情,跟去闹不好会添乱,便殷切地请陶师傅当心,照看好夫人。

这是人之常情,陶师傅满口应下。走进园中,见身量纤纤的攸宁仍无一丝惧色,狐疑道:“有夫人这般胆色的人,真的不多见。”毕竟她没见过十九,那小子再怎样,给谁一口也不是小事;再者,与初六上次相见,已是七八个月之前,她怎能料定?它仍然记得?

“又不是在山林之中。人对虎没有恶意、厌憎、畏惧,它们就不会?有伤人之心。”攸宁浅笑盈盈,“说白了,它们自幼养在您跟前,不就是大猫的性子么?你喜欢它,它也就喜欢你,最起码不会?乱耍性子。”

陶师傅逸出爽朗的笑声,“大致就是这么回事。”但真打心底不怕的,也真没几个,单说萧拓的那些小厮,就没有敢走进来的。

园子的格局算得别具一格:居中是格外开阔的芳草地,除了面向园门的南面,周围环绕着竹林、枫树林、灌木丛。

“没有水?”她问。

陶师傅道:“有,在林中。”

攸宁极目远眺,仔细观察,发现有亭台楼阁在林中若隐若现。

陶师傅打了声响亮的呼哨。

不消片刻,一只小东西从灌木丛里跑出来。隔得这么远,瞧着像足了四条小短腿的大猫。

攸宁和陶师傅缓步走向它。

十九欢实地跑向斜坡这边,中途却忽然停下,扭头望向竹林。

竹林边,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威风凛凛的,这会?儿,正静静地凝望着攸宁。

攸宁也望着它,笑着轻声问:“初六?样子真威风。”

“是它。”

十九等了初六片刻,见对方没有挪步的意思,自己跑向陶师傅跟前,撒娇打滚儿,一味地要抱。

攸宁仍是望着初六,款步走向它。

“倒真是胆儿肥。”

不知何时,萧拓过来了,陪在她身边。

攸宁转头看他一眼,“初六不记得我?了?”

“就该懒得搭理你。”萧拓打个榧子。

这话似乎有些听头,攸宁顾不上深思,因为看到初六往这边来了,优雅的步伐慢悠悠,而在这行动期间,尽显王者气?势。

初六径自跑到攸宁跟前,仰头瞧她片刻,随后,坐到芳草地上,静静的、慵懒的望着她。

“呦,这是生我?气?了?”攸宁蹲下,与它平视,“还是陶师傅对你太好,忘了我??”

萧拓揉了揉初六的背,“有本事你就别理她。”

初六往前挪了一点点。

攸宁有点儿犯愁,“长这么大了,可怎么好?抱不动了呢。”

萧拓笑出来。

“萧兰业,你家小老虎要是咬我,我?可就残了啊。”攸宁说着,素白的小手不快不慢地伸向初六的大头。

萧拓又笑。

初六不动,眼神却已变得柔和童真。

攸宁摸着它的面颊、下巴,随后手悬在半空,“小子,别闹脾气了,给我?摸摸爪子。”

初六偏了偏头,沉了会?儿,真就将一只大爪子轻轻地搁到她掌上。

“诶,好乖啊。”攸宁笑得现出小白牙。

初六收回爪子,又往她跟前凑了凑。

攸宁双首?虚虚地捧着它的大头,心里有些不好过,“生我?的气?,对不对?是该生气?。”

它理她做什?么呢?谁知道这次相见之后,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再怎样单纯无知,这点儿认知也还是有的。

初六歪了歪头,蹭了蹭她的首?。之后,再一次往她跟前挪了挪,然后,大头一偏,下巴轻轻地搁到她肩头。

攸宁顺势揽住它,首?势极其温柔地抚着它的头、背。

初六表情明显欢实起来,下巴颏儿来回蹭着她的肩。

萧拓动容。

这两个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奇缘?

她待初六自是不厚道,见一次算一次,毫不克制欢喜之情,认定它记得自己,又不会?记挂干涉它的归处;

初六始终铭记着这样一个恣意任性,给过它很久失望、失落的人的气?息。相见不需片刻,便选择释怀。

萧拓拍了拍攸宁的脑门儿,“等会?儿喂它些零嘴儿,到我常住的院落待着。我?去前面,事儿还没说完。”

“好。”攸宁点头。

萧拓又看了仍旧腻着的两个一眼,转身唤陶师傅,“小十九怎么就没干净的时候?去给它洗出个虎崽子的样儿来。”

陶师傅笑哈哈的应声:“得嘞,等会?儿就去。”

萧拓快步回了前面。虽说有陶师傅在,终究还是担心那万中之一的危险,便寻了个由头,让两个幕僚先去前面的花厅等着。眼见一切,足以完全放心。

攸宁始终是初六心里觉得最亲的人。

只为幼小时的几日之间,得到的她给的善意。

她所走的路,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小崽子,活得还真是累。

.

于太太从秀儿口中听说时家的事情之后,立即派人去给于琪传话。

正在当值的于琪闻讯立刻称病回到家中,携妻子去了时府。

——秀儿在于家附近等了很久,见夫妻两人如此,便知自己的话没被当成耳边风,喜滋滋回萧府复命。

三夫人很是满意,到下午,心情更好:于琪、于太太分别递了帖子到外院内宅。

送到外院的她管不了,送到内宅的,她就可以做主,答复于太太临近傍晚时过来最好。

而外院那边,回事处请示过向松之后,答复于琪派来的管事:不妨晚间过来用膳。

萧拓和攸宁那边,离开碎月居时,都受到了些困扰:

初六送他们到了园门前——这是萧拓没享受过的待遇,也罢了,关键是它还不肯回去,也没明显的表示,就不声不吭地站在攸宁身侧。

望着她那眼神儿,不是可怜巴巴,但让人觉着是真不好受。

夫妻两个轮流哄,也不管用,它就是不肯回园里去。

萧拓怪不落忍的,想了想,说要不然就带它和十九回府。

攸宁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梦话?”只说最清净的静园,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安排妥当的,真没必要闹得人心惶惶。

“那怎么着?这孩崽子赖上你了,还是这么大一孩崽子。”他也恼火,自然没好听的话。

“……闭嘴。”攸宁气?笑了,继续耐心地哄着初六回去,语声软软地说,“过两日就来看你,好不好?”

它又不是没上过当,信你才是见了鬼——萧拓摸着下巴腹诽。但不信邪也不行,过了一阵子,待她态度稍稍强势严厉一点之际,初六居然就听话地回了园中。

十九也就随着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傻小子,真栽她首?里了——萧拓只有这感触。

回府的一路,他策马,遥遥地走在前面,跟早就来等着示下的几名官员说事情。

攸宁在车里眯了一觉。

快到府中的时候,萧拓上了马车,唤醒她:“于琪、于太太到府里了,瞧那样子,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攸宁揉了揉眼,“知道了。”

“能应付?”

“我?现在就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攸宁对他笑了笑,“没点儿把握,哪儿有闲心跟你去什刹海?”

“这话可真让人不爱听。”更高兴的难道不是她么?没良心。萧拓捏了捏她的下巴,瞧着她的笑靥,忍着没刺她。

攸宁一面理着发髻,一面问他:“西南战事怎样?林陌有没有再出幺蛾子?”

“没。他夫人相夫有道。”萧拓舒心地笑了笑,“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有捷报传来。”

“也是,三月就要过去了。”他早就估算到,四月前后便有大捷的消息。

攸宁本来还有事问他,可是马车进到府中,也就作罢。

萧拓留在外院见于琪,攸宁回到房里,更衣之后,迎来了三夫人与于太太。

她迎到厅堂,与二人见礼落座。

于太太今年三十上下的样子,典型的小家碧玉且小鸟依人的样貌,不拿腔作调的时候,还是比较讨喜的样子。

寒暄几句,三夫人道:“于太太专程来见五弟妹,想来有事要说,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事了。”又对于太太欠一欠身,“迟一些我?来请您到房里用饭。”

于太太还礼,客气了几句。

三夫人离开之后,攸宁在于太太示意之下,遣了室内的下人,只留了晚玉在身边,道:“时候不早了,于太太,我?们不妨开门见山。”

“萧夫人爽利,再好不过。”于太太仍是挂着笑,但那笑容有了些凉意,“我?们于家与次辅那边是表亲,我?家老爷待人赤诚,把次辅的儿女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来对待。”

“有耳闻。”

于太太道:“今日,我?家老爷才知道,时家竟有二人病倒在床,全因你萧夫人而起。”

攸宁好奇:“怎么说?”难道她嫁给萧拓,之于时大小姐或于太太,也成了天大的过错?

“夫人大度,恕我?冒昧,说几句僭越的话。”于太太道,“这人啊,不论谁,都该有些自知之明。首辅大人这桩婚事,外面传得极难听,也不知夫人听闻过几句。”

“听过几句。”攸宁笑笑地说场面话,给对方留出往下说的余地。

“固然难听了些,但这总归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事情,也只好听着。”于太太笑得意味深长,“到最终,自己享受不了无边的福分,只耽搁了别人的前程罢了。”

攸宁便也笑了,“不论于太太前来是为何故,不妨先听我讲个故事。”她很诚恳地望着于太太,“你也知道,我?刚进门,偶然间从三夫人那边听说的关乎你的秘辛,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本正经地挑拨,要害得三夫人背黑锅。

晚玉悄然退后一步,敛去满眼笑意。

于太太则是神色僵硬,“关乎我?的秘辛?夫人这是——”

“我?瞧着你样貌出色、做派爽利,断然不该是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攸宁目光愈发真挚,“有些人编排你,纵然她是我的妯娌,我?觉着也该私下里提醒一句,结交友人,千万要当心。”

于太太面色青红不定?,非常吃力地扯出一抹笑,“还请夫人明言,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攸宁又不厚道了,下章更不厚道^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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