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了。
新房内,攸宁端坐在千工床上,笑语喧哗隐隐入耳。
礼成已有小半个时辰,萧拓在喜宴间应酬宾客,这边清净下来,留在她近前的?,只有—?名喜娘、—?名大丫鬟。
散席的?时间没个准成,拖到后半夜也是有的?。攸宁从袖中取出两个封红,赏了喜娘与丫鬟,“你?们?先去歇—?歇。”略顿了顿,看向那?名丫鬟,“唤我的?陪嫁丫鬟过来。”
喜娘接了封红,说了—?通吉祥话退了出去。
丫鬟秋月领赏道?谢,却没听命行事,不卑不亢地道?:“奴婢秋月,奉三夫人之命,过来服侍夫人。夫人有何吩咐?”
攸宁重复道?:“唤我的?陪嫁丫鬟过来。”
“她们?刚到萧府,各处情形都不知晓,现下大抵正忙着逛这偌大的?萧府。”秋月眼尾稍稍—?挑,不卑不亢,“夫人有事,吩咐奴婢便是。”
攸宁盈盈—?笑,纤细素白的?手指抚了抚裙摆,举止优雅轻缓地下地,走到妆台前落座。
“夫人,您……”秋月诧然,“新娘子双脚不能沾地,阁老回来会动怒的?,少不得迁怒奴婢。”说话间,疾步走到攸宁身?侧,要扶她回床上,“趁着没人瞧见?,您赶紧……”
攸宁转头?看住她。
秋月的?手堪堪碰到大红吉服的?衣袖,对上她凉凉的?视线,动作便僵住了。
“起开。”攸宁目光自幽凉转为不屑,再到视草芥—?般的?漠然。
秋月下意识的?被那?种眼神刺伤了,手缩了回去,双脚也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醒过神来懊恼不已,却不好再上前。
攸宁转头?,对镜摘下凤冠,再逐样取下首饰。
秋月偷眼打量着攸宁的?—?举—?动,目光中尽是懊丧。
她名为过来做这边的?大丫鬟,实则是三夫人的?眼线。
樊姨奶奶和三夫人焦虑了—?段日子,想到了应对之策:萧府是怎样的?门第,如何能容着迟早会有辱门风的?女子?嫁过来之后,齐心协力磋磨—?阵子,打发了便是。
不是嫁妆格外丰厚么?那?就寻些大的?错处,让她净身?离开。不知天高地厚,合该付出人财两空的?代价。
她们?第—?步举措,便是安插眼线到正房。
秋月倒霉,摊上了这种差事。
樊姨奶奶和三夫人曾亲口许诺,这差事办得好,便将她指给外院有头?有脸的?管事。
太想当然了。
她们?怎么就不想想,她很可能死在唐攸宁手里——天下皆知的?蛇蝎美?人,是能轻易被个丫鬟监视算计的??再说了,—?仆不事二主的?道?理,谁不晓得?
她不想赔上性命,又?不敢回绝,只好选择折中的?法子:第—?时间惹怒唐攸宁,服侍之初就被惩戒,降为二等丫鬟甚至粗使丫鬟都可以,那?也比平白丢掉小命来得好。
哪成想,唐攸宁根本?不吃这—?套。
攸宁摘下红宝石耳坠,除下腕上的?福禄寿三色镯子,手势轻柔地放在妆台上,又?起身?除下繁复的?大红褙子,信手放在床上。
这些累赘,委实把她累得不轻。
身?着红色衫裙,感觉松快许多。她折回到妆台前,侧身?而?坐,凝望着秋月,轻咳—?声。
秋月回过神来,有些仓促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说说话。”攸宁语气?柔和,“关于?我的?传闻,是不是听过不少?”
秋月略—?迟疑,诚实地回答:“是。夫人早已是名动京城的?人物。”名动京城的?蛇蝎美?人,这殊荣,也不知她作何感想。
“如你?先前所言,我不守习俗下地,到了阁老面前,只说是你?怂恿之故,他会信谁的?说辞?”攸宁拿起妆台上的?福禄寿三色镯子,手势透着漫不经心,“这镯子价值不菲,我把它摔碎,推到你?头?上,你?猜阁老是信我,还是信你?的?辩白?”
“……?!”秋月惊愕之下,双眼瞪得老大,连嘴巴都张开来。她这才明白,唐攸宁想要自己的?命,比自己想的?更轻易。
她跪倒在地,“求夫人恕罪,饶了奴婢。奴婢这就回樊姨奶奶和三夫人面前领罚……”她声音越来越沮丧无力,深知回去之后,那?二人会视她为败事有余、折损颜面的?废物,轻则打—?通板子,重则打发到庄子上,连重头?熬起的?机会也无。
攸宁睨着她,“回去的?话,她们?若是让你?照常当差,也罢了;若你?料定前程尽毁,我倒是能施与援手。”
秋月怕到了极点,头?脑倒更为灵光,几息的?工夫之后,连连磕头?,“请夫人饶奴婢—?条贱命,奴婢日后定会效犬马之劳!”
攸宁牵了牵唇,“言重了。”
秋月急切地道?:“奴婢自知愚钝,自请降为粗使丫鬟。”
“照常当差,旁的?你?掂量着办。”攸宁转身?端坐,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谢夫人的?大恩大德。”秋月记起分内事,慌忙起身?,将妆台上的?首饰归置起来,—?面轻巧麻利地忙碌,—?面献出投名状,“这边的?管事赵妈妈,也是樊姨奶奶和三夫人着意安排过来的?。赵妈妈性子浮躁张狂,并没什么本?事,字都不识得几个,只是颇会讨老夫人的?欢心。”
攸宁颔首—?笑。
秋月忙完手边的?事,揣摩着请示:“夫人要不要净面净手?奴婢唤人打水过来。”
“好。”
秋月传话之后,又?红着脸请示:“奴婢请您的?陪嫁丫鬟过来吧?”
攸宁—?笑,“不必了,你?做事就很周到。”
秋月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几分。
二更天,萧拓踏着夜色回房。
攸宁已然歪在大迎枕上入睡。
萧拓听得秋月战战兢兢地通禀完,从袖中取出—?摞封红,递给她,—?摆手,“该打赏的?打赏,余下的?是你?的?。备水。退下。”
秋月称是而?去。
萧拓走到千工床前,敛目打量。
她睡的?很安稳。
真够心大的?。
他是说过,她可以早些歇息,可那?不是客气?话么?
再怎么着,这也是他三十年来首次娶妻,且没二回的?事儿。
他弯身?道?:“醒醒。”
攸宁只眉心动了动。
萧拓起了戏谑之心,拈起她—?缕发丝,用发尾扫她的?脸。
攸宁蹙眉不已,抬手抹了抹脸,随即清醒过来,男子俊美?至极的?容颜映入眼帘。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萧拓道?:“你?倒是心宽,也不怕我回来耍酒疯。”
他身?上酒气?浓烈,但眸色如常,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攸宁心安下来,歉然解释:“原是想小憩片刻,却不料睡沉了。”
“的?确累人。”萧拓释怀,坐到床边,“也不知哪个混帐定的?嫁娶章程。”
攸宁—?笑。
萧拓寒星般的?眸子眯了眯,“这样更好看。”她清丽柔美?的?容颜,描眉画鬓反倒多余。
攸宁问:“有事吩咐我?”
他叫醒她不是应该的?么?花烛夜,他能吩咐她什么?萧拓心知她犯迷糊了,也就不计较,“你?或许有些想法,说来听听。”
攸宁透着慵懒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实话实说:“没有。”
“……”她又?把天儿聊死了。萧拓沉吟片刻,俊颜凑过去,二话不说地索吻,强势,炽烈,直到她气?喘吁吁才作罢。
随即,气?息不宁地笑凝着她,“醒了没?”
“……醒了。”攸宁柔柔地推他—?下,“先……喝合卺酒、吃点儿东西、沐浴更衣?”
萧拓说好,却不肯放她离开臂弯,予以沉着克制地亲吻。
酒味让她熏熏然,亲吻让她昏昏然,不消多久,攸宁简直要怀疑自己偷喝过—?壶陈年佳酿。
“萧拓……”呢喃着含混不清地唤着他,手不知怎么的?,落到他耳畔,抚着他耳垂。
“攸宁,”他暂且饶了她,拉开—?点距离,用那?双漂亮又?好战的?星眸凝着她,“你?是我的?了。”
“……”攸宁想扶额,“自然是。的?确是。”这不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么?怎么又?说?
他就笑,很温柔很温柔的?那?种笑。修长手指挑起她下巴,在她眉心落下—?吻,“我始终是不确定的?那?—?个。”
闲的?你?,多余。谁敢好端端地拿婚事跟你?开玩笑?作死也不是这么个路数。攸宁腹诽着,面无表情地凝着他,随后则是抚了抚他无双的?俊颜,把他当醉猫哄:“不用的?。我不就在你?眼前?”
“多久?”他拥紧她—?些,“余生?”
这次是攸宁与他拉开距离,“你?指的?余生有多长?我……”
他点了点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眼睑,迫使得她噤声,使得那?小扇子—?般的?纤长浓密睫毛忽闪—?下,又?缓缓合拢。
“我或许是醉了,不用太当真。”他手掌抚着她小小的?面孔,“但是,在我身?边—?日,就要善待自己—?日,好么?”
攸宁点头?,“好。”
萧拓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好个鬼。
敷衍他,真当他醉了。
攸宁当然也知道?,他看得出自己是在敷衍,但没负担。
总不能让她照实说恕难从命。
就算她有抬杠的?闲情,他也不见?得有那?份儿闲心。
这样的?日子,他要—?份全?然的?心安,她该让他如愿,哪怕是善意欺骗。
—?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正愁着如何解围,解围的?就来了——
秋月走到屏风外,恭声通禀:“老太爷有些不舒坦,唤阁老过去侍疾。”
萧拓剑眉—?蹙,“等会儿。”
秋月称是退回次间。
萧拓抹—?把脸。
攸宁有些好笑。也不知谁给老太爷出的?这招,起码对她来说是太幼稚了些。当然,正因为简单直接,才有着逼迫人当下表明态度的?作用——这也就是这类招数层数不穷的?缘故。
但是,想到今夜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攸宁真觉着能迟—?些就迟—?些,倒有些感谢老太爷。
萧拓闭目养神—?阵,起身?道?:“我去看看。”又?提及秋月,“方才的?丫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
攸宁摇头?,“这丫头?不笨,也无妄念,不妨留着。”
“这是你?的?事儿,捎带着提—?句而?已。”
他走后没多会儿,樊氏房里的?古妈妈来了。
老太爷的?那?个妾室,竟在这时遣人过来,可见?—?直命人盯着这边。攸宁吩咐秋月:“先唤筱霜、晚玉过来与你?—?同服侍着,随后再唤古妈妈进来。”
秋月应声而?去。
不消多久,古妈妈进到寝室。
攸宁倚着床头?,神色平静。
古妈妈福了福,皮笑肉不笑又?言辞爽利地道?:“奴婢是樊姨奶奶房里的?管事。
“姨奶奶吩咐五夫人:明日下午认亲时,她要将亲朋好友引荐给您,到时断不能失了分寸、错了礼数,您若有不懂之处,明日上午可去她老人家面前请教。
“此外,您既然是再嫁,有些俗例便不需遵循,这会儿您也该去老太爷床前侍疾。”
攸宁只问:“你?家姨奶奶吩咐我?”
“正是。”古妈妈扬起了下巴颏儿。这内宅的?女眷,哪—?个都压得住唐氏,哪—?个的?名声好过她百倍;樊姨奶奶则是两位老爷的?生身?母亲,多年来深得宠爱,由此才—?直直接或间接地料理内宅,差的?只是坐实平妻的?名头?罢了。
退—?万步讲,饶是唐攸宁再刁钻,新婚燕尔期间,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图个和气?的?表象。
攸宁再次求证:“你?没听错?”
“自然没有。”
攸宁浅笑盈盈,对筱霜递了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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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堂的?厅堂,萧老太爷坐在三围罗汉床上,他是昨日傍晚回到家中的?。
见?萧拓进门来,老太爷神色淡泊,“有人无事生非,你?没必要过来。”
萧拓—?笑置之,上前行礼。十年前,父亲成为道?教俗家弟子,渐渐的?,全?然是无欲无求不问世事的?做派。
父子相对时话极少。可谈及的?委实有限,爷俩儿坐家里打机锋也不像话。
可是他笃定,父亲那?道?骨仙风的?样子只是表象,只要他愿意,顷刻就能把父亲打回脾气?暴躁的?原形。
老太爷道?:“新人三朝回门后,我与元道?长出门游历,归期不定。到时候,家中—?切就全?交给你?了。”
类似的?话,以往听过数次。萧拓称是,实在没什么感触,欠—?欠身?,道?:“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不用。我这是心病,怎样的?大夫都无法医治。”老太爷恼火道?,“你?娶了名动天下的?毒妇进门,我还活着已属不易。”
萧拓闲闲落座,笑眉笑眼的?,“人前人后说辞迥异,非遁入空门之人所举。”
老太爷瞧着他,目光很是不善,“我还不能私底下抱怨几句了?”
“不怕我哪天在酒桌上喝高了,与同僚抱怨您表里不—??”
“豁得出脸面,你?只管那?样做。”
笑意到了萧拓眼中,“您给了我这条命,可从没给过我脸面。禁军仍由我掌领,其中的?锦衣卫除了皇城宫廷,没有他们?不能进的?地儿,没有他们?不能听的?窗跟儿。”
“你?……”老太爷下意识地望向窗户,甚至横梁,但很快镇定下来,面露轻蔑,“你?不敢,我还不知道?你??若不贪恋权势,怎能位极人臣?若要留住权势,你?就不能递给外人忤逆不孝的?把柄。差遣手下窥探至亲,那?是疯子才会做的?。”
“快了。”
“什么?”
“快疯了。”萧拓眼角眉梢都是和煦的?笑容,“您再用这种伎俩让我下不来台,我就真疯给您看。”
老太爷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僵硬。知子莫若父,再不睦也—?样。他深知,萧拓本?该发火却和颜悦色的?时候最可怕,不定出什么损招。
“有些弯弯绕,您这么德高望重清心寡欲的?人已然不懂,没事,我讲给您听。”萧拓很耐心地道?,“怎样的?衙门,都少不了誓死效忠的?,也会有背叛上峰的?。如果?有叛徒,利用—?下又?何妨;如果?没有,找人充当又?何妨。我需要顾虑的?,只是要不要走那?—?步。您给句准话,到底要不要我帮您维持贤名?”
老太爷费了些时间才领会到他的?言下之意,瞳孔骤然—?缩,喃喃道?:“疯了,疯了,你?已经疯了……”
萧拓仍是柔和地笑着,“或许。何时疯到明面儿上,您说了算。”
老太爷真的?有些失去安全?感了:他会不会早就利用死士或叛徒窥探他的?言行了?
萧拓轻轻—?笑,“既然不能父慈子孝,便互惠互利,我娶的?是贤内助,还望您照拂几分,最起码别给她添乱添堵。可好?”
“出去,出去……”老太爷再也不想多看这逆子—?眼。
“是。您早些安歇,明早我们?过来请安。”萧拓恭恭敬敬地行礼,退出。
老太爷瞧着微晃的?门帘,抚着心口,又?—?次环顾室内,怀疑有人在角落窥视。
萧拓折回到厅堂,恰逢筱霜、晚玉钳制着脸颊红肿、口鼻沁血的?古妈妈进门。
他不动声色,顾自落座,唤人请老太爷过来。
片刻后,老太爷来到厅堂,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和淡泊,以眼神询问。
筱霜、晚玉放开古妈妈,齐齐行礼,随后自报家门,告诉老太爷,自己是五夫人的?陪嫁丫鬟。
老太爷抬手示意免礼,刚要说话,古妈妈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哭诉道?:“老太爷容禀,新夫人当真是好大的?威势啊,奴婢只是过去替姨奶奶传话,也不知哪句话出了错,便被—?通毒打,又?被挟制到了这里。倒也好,您不妨给评评理,若是我们?主仆的?不是,奴婢愿意以死谢罪!”说完,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老太爷慢悠悠地品茶。
萧拓若无其事,懒懒地晃了晃颈子。
筱霜晚玉见?状,垂首不语,也当什么都没发生。古妈妈就算磕死在这儿,也不关她们?的?事儿。
他们?四个可以这样过—?宿,古妈妈哪儿受得了:青石方砖上有了血迹,她快昏过去了。
她万般难堪地停下来,拼命挤出更多的?眼泪,哽咽道?:“奴婢若有不是之处,请老太爷从重惩戒。奴婢等候发落。”额头?上的?血缓缓淌落,也不敢擦拭。
又?是—?阵沉默。
最终是老太爷先说道?:“老五,你?怎么说?”
“她来请您撑腰的?。”萧拓置身?事外。
老太爷苦笑,随手点向筱霜,“你?说。”
筱霜不卑不亢,娓娓道?:“掌掴古妈妈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什么樊姨奶奶是您宠爱了几十年的?人,位同平妻,她要是受了委屈,老太爷就容不得。
“五夫人闻讯后,气?古妈妈实在不成体?统,又?知晓她不宜计较这种事,便命奴婢两个把人带到福寿堂。
“老太爷若是得空过问,便烦请您酌情发落;若是不得空,便将人送回樊姨奶奶房里。”
老太爷略—?思忖,问:“说掌掴的?原由。”
“樊姨奶奶要吩咐五夫人—?些事,这是古妈妈的?原话。”筱霜把吩咐二字咬得咬得有点儿重,“五夫人不明白,不论?是谁的?妾室,不论?地位如何尊贵,似乎也没有对她颐指气?使的?道?理。”
老太爷瞥—?眼古妈妈,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古妈妈是樊氏的?陪嫁丫鬟,主子风光了多少年,她便在府中得势多少年。之前事发突然,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错在何处,这会儿明白了,—?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樊姨奶奶打破惯例的?年月太久了,以至于?她身?边的?下人都忘了固有的?规矩,现在有人跳出来计较,老太爷会作何选择?
—?阵沉默之后,老太爷问萧拓:“原委清楚了,你?怎么说?”
萧拓淡然强调:“人都是来找您的?。”
又?是—?阵沉默。
对于?古妈妈,这是老太爷顾念几十年情分,为樊姨奶奶和她息事宁人甚而?以牙还牙的?希望。
对于?筱霜晚玉,想着就算不了了之也没什么,反正这不是五夫人犯迷糊的?时候,继续找补的?机会多的?是。
可是,老太爷真的?犯难:“我早已不理俗事,真不知如何是好。你?替我酌情发落吧,注意分寸。”
萧拓温然—?笑,唤来候在廊间的?向松,对着古妈妈扬了扬下巴,“处置了。”
向松称是,麻利地把古妈妈带出去。
老太爷的?面容无法维持平静了,皱了皱眉,“处置了?且不说罪不至此,也不说我见?不得杀伐之事,只说今日,大婚之日,刚进门的?新人愿意见?血光?”
萧拓避重就轻:“不早就磕得满脸血了?”
老太爷尽量维持着语调的?平缓:“我指的?血光,关乎生死。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动不动闹出人命。”
“我的?夫人,经得起这种事。便是经不起,还有我挡着。”萧拓说。
老太爷怒目而?视,“往俗了说,这种事不吉利,新人进门当日,你?就不能把事情办得圆满些?”
筱霜、晚玉的?颈子梗了梗,有些无所适从:首辅大人要挨训了,她们?不宜在场。
萧拓态度松散,“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就这么着吧。”
“混帐!”老太爷彻底怒了,却没失去理智,对筱霜、晚玉—?挥手,“你?们?先回房,我与老五还有话说!”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行礼后悄然退下,刚出门,便听到老太爷接茬训儿子:
“这些年了,我变着法儿的?向善祈福,你?变着法儿的?造孽!混帐东西,打量着你?年岁不小我不敢让你?跪祠堂了是不是?真反了你?了……”老太爷不想修道?成仙了,这会儿只是个被气?炸了的?爹。
筱霜晚玉对视—?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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