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这么说着的江户川乱步,却在去往不知名地方的途中无数次被路边的事物给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个牌子又出了新口味的洋芋片啊,上次那个口味超级恶心呜哇,这次还是那么恶心的话我就把它们拉进‘绝对不再尝试’的名单里去。”
“噢噢!又有人掉进这个窨井里去了,”虽然那只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窨井盖,但他不知道从哪个细节中推理出了这个结论,“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一看就知道这个窨井盖坏掉了嘛,笨蛋才会踩到上面去。”
“竟然还没有走到——为什么不能有个传送门之类的东西呢?只要踏进门里,不管想去哪里都可以一秒钟到达——我说,不如做个这样的东西来吧?你也说点什么嘛。”
被要求作出回答的一小姐一本正经地说:“想要在空间上实现‘传送’目的的话,最有可能实现的技术就是利用量子纠缠来传递量子态。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不论如何都没办法传送有生命的人体。‘思考’是具有生命的人类最复杂的生理活动,即使能够实现传送,最后的结局也只会是创造了一个模样相同的新的人体罢了。”
江户川乱步不高兴地鼓起脸。“太没意思啦,果然还是没办法避免可恶的体力劳作——啊,终于到了。”
他停在了一家店门口。
“就是这里,再晚一点就要关门了。”
原来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是这个意思。
没有进行猜测就不会感到意外,是以一小姐看着这家昏暗老旧的钟表行,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因为政|府正在对这条街进行必要的修整,店门口堆了许多的水泥砖块,导致他们如果想要进入到店里,就不得不先经过那些水泥块的考验。
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抱怨了几句“在这个时候修整也太给人添麻烦了”“不必要的体力支出”之类的话,踩着砖块走进了店里。
旧钟表行的店主是位身形异常瘦削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浴衣坐在玻璃展柜做成的柜台后边,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让他看起来非常具有文化人的气质。但是在看见江户川乱步的一瞬间,他脸上那种谦逊包容的笑容立刻就被恼怒给取代了。
“你!你这家伙还来这里做什么!上次在这里大闹一通赶走我的客人还不够吗!”他用力地用手拍着柜台,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柜台后跳出来把江户川乱步赶走。
江户川乱步毫不在意地左顾右盼。“大叔,上次那个脸上绑着绷带的人留在这里的表呢?”
“卖掉了!早就卖掉了!”
“怎么可能,快点交出来。不交出来我就要把你卖假货的事情告诉巡警啦——唔,算了,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在哪里。”他收回打量店内布局的眼神,转回来看向店主时,已经戴上了那副眼镜,不容分说地开始了他的推理。
“柜台的玻璃上有被尖锐的东西划过的痕迹,大叔你后面的墙上还有一处弹孔。你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外貌,但是现在浴衣的领子却皱得不像话,是被人抓着领子用枪威胁了吧?这样一来,知道了那个表会给大叔你带来生命威胁之后,你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藏到了无法被其他人找到的地方。你以为找不到那个表,他们就不会杀掉你。”
他边说着,边向柜台靠近。店主好像被某种气势压制住,缩着脖子贴在了墙上,在江户川乱步说到弹孔时,他还欲盖弥彰地用手盖在墙上的印记处。
“不管去哪里都会被监视的情况下,你藏匿东西的地方就很好推断了——”
他飞快地在柜台前拐了个直角弯,向门口走去。
但店主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开始冒起了冷汗。
“在这里吧?因为修整的缘故而挖开的水泥路面,过几天就会被重新填上。到时候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找到了。”他用笃定的语气说,根本不需要店主对他的结论进行肯定。
一小姐就站在门边,江户川乱步停在她的面前,皱起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情愿。
“下面都是水泥灰和沙砾,好脏的啦。”
一小姐沉默了两秒后,说:“不是重要的东西,扔在那里也无所谓。”
“那就太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等!”店主慌忙地叫住他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莫名其妙的,这就要走了吗!既然要找那个表,那就把事情解决掉啊!”
“我不是来找那个表的啊。”江户川乱步盯着一小姐回答着店主的话,“我是来找‘理由’的。”
“什么?什么理由?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祝你好运啦,店主大叔,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说完让店主惊骇的话之后,江户川乱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店里,前后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连让店主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作为形式上的具体物品,还是让它继续留在原来的地方发挥作用吧。
“你明白的吧?”
“......”
“你绝对明白的,不要给我装傻啦,很过分的。”江户川乱步拦在了一小姐的面前,不让她继续往前走。“明白了就表示些什么嘛!”
“江户川先生想让我表示些什么呢?”
“什么都好,跟我说点什么嘛。”
“很厉害,江户川先生。”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一小姐于是叹了口气。“这样我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啊...所以,江户川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你明明就知道,还想要我说出口!”
一小姐静静地看着他。
江户川乱步赌气瞪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弃地大喊:“名侦探想要一小姐来帮忙啦!帮横滨的忙!”
他像是把气一起喊了出去,垂下肩膀,细长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一小姐。
“虽然横滨的天气总是很潮湿,如果下雨天忘了关窗,被子就会潮湿得连打火机都没办法点燃。但是果然,已经足够讨厌了的横滨还是就此打住的好,不要再变得更加讨厌了。”他有一瞬间露出了看破了未来般的郑重表情,“即使一小姐什么也不做,事情也不会到无法解决的地步。但是有计划之外的因素在的话,一些必要的事件就可以直接被抹消掉。我啊,不想看到保护横滨的盾牌被划伤,所以就算是不想做的事也可以做到。”
预兆着大雨即将到来的冷风从二人间穿过,江户川乱步按住帽子,还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一小姐。一小姐脸上的表情却被随风扬起的头发遮住。
过了许久之后,她说:“我明白了。”
“真是的,竟然还要名侦探来做这种事。”他抱怨完,又骄傲了起来,“不过,‘说服一小姐加入这场争纷’这件事果然只有我才能做到。如果是你,确实有让名侦探出马的资格。”
虽然一小姐没有过问,只是用一如既往平淡的眼神看着他,但江户川乱步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除了名侦探之外,所有人都将一小姐当作了‘好人’来看待。只有我看到了你最本质的、因为非常坦然地将之放在了明面上所以反而被其他人忽视过去了的、或者是被当作高傲来看待的——对于人类的厌恶。”
“江户川先生,这么说也太过分了一点,当着我的面的时候,至少还是换一个委婉的词汇吧。”
一小姐这么建议着,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明明现在的时间还是正午,但太阳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了住,四周的光亮和傍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该回去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