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番循声望去,见冯媛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于厅堂之中,她站在厅堂内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边鼓掌,一边叫好:“感动!真是太?感动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戏,官人为何不叫上我一起看?”
冯媛一边说,一边从那厅堂阴暗的角落里走到了明处,径直走到那抱着?孩子?的夫人近前。
离番被冯媛的突然出现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赶紧将适才那悲天悯地的情绪收敛,眼睛愣愣地看着?她,不知该做何回应。
冯媛走到那妇人跟前后,自?顾自?地伸出双手从她怀中将孩子?抱了过来,孩子?刚止住没多久的哭声又开始响亮起来。
她一副慈母神色,一边抱着?哭泣不止的孩子?拍哄,一边冲着?眼前的离番说道:“官人,可真有你?的,这去了趟青城山,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离番听出他语气中的责怨,但此?时担心的并非是自?己在夫人面前东窗事发,而是怕她一时气恼,将那孩子?直接摔在地上。
于是神色紧张地看着?抱着?孩子?的冯媛,生怕她有什么冲动之举。
冯媛没有理会一旁的离番,面容中原本的责怨之色已被一脸的淡然取代,自?顾自?地抱着?婴孩拍哄,不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渐渐停止。
她看着?怀中的那张小脸儿,发出了一声感叹:“官人,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可爱呀!那神情还真的跟官人有几分相像呢!”
离番此?时竟已听不出她这是真话还是假话,继续神色紧张地看着?夫人,猜不出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冯媛似是也看出了离番那一脸的担惊神色,随即轻轻哼笑了一声,道:“官人,你?这么紧张做甚?你?的孩子?不就是臣妾的孩子?吗?既然这孩子?失了亲娘,那臣妾以后就做他的亲娘吧!把?官人的孩子?当亲儿子?养。”
这番话说完,不等离番回话,她又转头?向那妇人问道:“这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有名字吗?”
妇人向冯媛深鞠一躬,赶紧回道:“回夫人,这孩子?五个多月了,是个男孩。英、英莲姑娘是个喜静之人,生他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名字,若是男孩就单名一个“宁”字,若是女?孩就单名一个“静”字。
冯媛抱着?孩子?,扭头?转向离番,眼波中流露着?不同寻常的温婉,语气平和地问道:“官人,那就给我们的儿子?取名叫离宁,如何?”
离番闻言,像个木头?人似地呆呆地点了下头?,神?仍旧一片混乱,摸不透此?刻夫人的真实想法,感到面前之人与平日?里那个河东狮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自?始至终都在担心冯媛会在这孩子?身上行什么出格之举,一直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想她竟一水的母爱泛滥,叫他好不吃惊。
冯媛是个聪明人,若是自?己一直无所出,还执意要阻止富阳王世子?纳妾,于他于己都没什么益处。离番背着?她偷腥的行为纵然可恶,但毕竟那个红颜祸水已不在人世。
这个失了亲娘的离番的亲骨肉反倒是她的天降福星,可以将她从这般的困顿局面中解脱出来。忍让一小步,便得了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
将离宁收于膝下是富阳王世子?妃最英明的决定,后来二十多年里,她与离番一直未有所出,富阳王世子?自?得了离宁这个儿子?后,就再也没提过纳妾之事。
离宁被送进富阳王府后,离家?的长辈为了证实这个孩子?是离番的亲骨肉,还特意以滴血认亲来验证,不仅一锤定音了他的离氏血脉,那腰间的龙形胎记,亦是毋庸置疑地表明,他是严氏家?族的正统血脉,而且被解读为成王之相。
因仙界曾经一度有传闻,说是仙界主政的严氏一脉,很多的仙君身上都有龙形胎记,当年公主严沁在夺嫡之战中,亦是大肆昭告天下自?己身上有龙形胎记,乃真命天子?。
夺嫡失败后,有关胎记之说便成了敏感话题,皇族之人多不敢在公开场合讨论此?事。严氏皇族中有胎记、没胎记的也都不敢宣之于口。若是当了仙君没有胎记,恨不得往身上刺青一个,若是有了胎记,却没当上仙君,恨不得把?那块肉剜下来,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但离番儿子?身上的龙形胎记,对于一直在暗中筹谋反叛的离氏家?族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身上有龙形胎记的真龙天子?诞生于富阳王世家?,那离家?人夺取天下政权的图谋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并非逆天而行,而是大势所趋。
冯媛如获至宝地收养了离番的亲儿子?,视如己出,自?当上了富阳王妃后,在离家?一手遮了半边天的她想从一而终地做离宁的亲娘,非常忌讳族人或下人谈论这个儿子?的身世,但架不住这种偷腥吃荤、私生子?之类的事情越是捂得紧,越是传得快。
所以,离宁从小到大便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大多是这样传言的,说自?己的亲娘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难产而亡。
在如何处理孩子?的问题上,卢福和卢芸又发生了争执。
卢福让卢芸寻个家?境好的人家?将孩子?送养,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但卢芸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她觉得自?己的孩子?既然是皇族血脉,就要有皇族的家?室,不能送去普普通通的人家?。后来亦是打听到离番的内室竟然无所出,心里不禁阵阵讥笑,也许是一种炫耀的心理在作祟,她最终决定把?孩子?送还给离番。
同时,一种不甘心的情绪总是在搅扰着?她,毕竟那是她情窦初开时的少女?初恋,没有一丝功利性的纯洁情感,她不甘心于离番就这样轻巧地将自?己忘了,未有一丝不舍地说散就散。
因卢福的刻意隐瞒和阻挡,卢芸并不知离番曾经去寻过她,所以那种被负心汉玩弄了感情后的憎恶和希望他浪子?回头?的隐隐期盼,复杂而又矛盾地在心底交织。
其实,在卢芸的心里,自?始自?终都没有放下过,就算是后来嫁进了卓府,这无法释怀的情绪仍旧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所以,她特意安排了人去将那样伤情的故事讲给离番听,甚至之后,还要事无巨细地询问他听到这故事后的所有反应,当听说了他很是动容后,心里竟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般的爽快。这样兵不血刃的胜利让卢芸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卢福从一开始就对卢芸这样的冲动所为十分的责怨,这个小妹不仅背着?自?己跟一个有家?室的落败王族世子?谈情说爱,最终还不设防地献了身。
他一心希望这二人以后不要再有任何纠葛,彻底一刀两断,所以当卢芸提出要把?孩子?送还给离番时,他是强烈反对的。
但拗不过卢芸的强硬坚持,后来在看到那孩子?身上的龙形胎记后,便松了口。卢福亦是听说过严氏皇族内部有关龙形胎记的传言。
因是修习玄术之人,还特意给这孩子?算了一卦,不想竟然卜算出了他是王者之命。
这令卢福有不小的吃惊,猜测这孩子?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富阳王,所以最终妥协。
于是,二人就策划了一出送子?戏码。
***
卢芸疲惫地走进居室,正要落座于八仙桌旁喝上一口清茶,忽见居室的门急速地被人推开,是她的心腹侍女?迎雪,连门都没敲,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色:“夫人,不好了,刚才一个暗卫来报,说让那个马车夫给跑了!”
卢芸刚刚半屈下的身体瞬时又直了起来,疲惫的一张脸上霎时阴云密布:“什么?真是一群废物!是怎么跑的?”
侍女?回道:“暗卫传话说,是他们太?轻敌了,没想到那个马车夫功夫了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解掉了迷药的药效,他身上竟然还藏了一把?非常小的利器,没有被搜出来,趁着?暗卫不备,用那利器把?手脚上的绳索割断,打伤了一个暗卫后逃走了。”
卢芸闻言,皱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嘴角却勾出一抹轻微的笑:“这小子?,还挺能的!”
禅房中,她再次用迷魂香粉将离宁迷晕,随命几个心腹暗卫将他的手脚捆绑住,送至慈济寺所在的云溪峰的后山上,让暗卫将他关押于一个隐蔽的山洞中。
慈济寺的老方丈是天师观住持卢福的至交,所以卢芸在这里办点什么私事,老方丈从不过问。卢芸命手下人做事也都是避开寺庙中他人的眼线。
因天色不早,她从卓府出来上香的时间若是太?长,怕被人起了疑心,随跟那几个看守的暗卫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卓府。
一个暗卫装扮成马车夫将她的马车送回卓府,回到卓府后,先去了夫君卓胥的书房探问一番,明里是探问,实则是去跟卓胥打个照面,说明自?己一日?的行程。
卢芸是个心?缜密之人,越是心中有鬼,越要行事滴水不漏。
随后便返回自?己的居室,刚进入居室,准备好好想想后续的事宜要如何安排。
屁股还没坐稳,便接到暗卫来报,说离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