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晴自那日见到严枫后,感到他言辞闪烁间似有催婚的意思,但是去找母亲商量,也未能寻到个权宜之计。
一日,她在晴霄阁的寝居中睡下,一想到这桩婚事便辗转难眠,直到午夜时分都没能入睡,于是决定到卓府的庭院中四处走走,疏解下烦闷的心情。
二小姐从床榻上起身后,穿上外衫,提了一盏夜灯,便出了居室,缓缓步入卓府的主花园。
初夏的风不冷不热,拂过身体时本应是最舒适的感觉,但卓晴却没有一点舒爽感,此刻思绪纷乱复杂,一会如掉入油锅,一会儿又似坠入冰窟。
正在庭院中的石板路上踽踽独行,忽然一阵沙沙作响声惊扰了她烦躁的思绪,她循着声音四处查看,发现那声音是从一簇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的。
卓晴神色紧张地盯着那簇灌木,突然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那个灌木丛中窜了出来,吓得她大叫一声:“快来人!”
话音刚落,那身影忽然窜至近前并冲她喊话,声音十分急促,且音量压得很低:“卓晴妹妹!不要喊!不要喊!我是菲菲姐姐啊!”随后还发出了一个很长的嘘声,示意她噤声。
卓晴见状便收了声,刚才的那一声喊叫并没有引来巡夜的护卫。
二小姐抬高手上的灯笼,照亮了面前之人,果然是骆菲菲,她穿着一身轻便的深色衣裳,头发亦是梳理得十分简洁,刘海全部梳进了发髻,若是脸上再蒙一块黑布,从头到脚打扮得跟个夜闯的盗贼没什么两样。
卓晴看她这样一幅装扮,心里生出些好奇,急忙问道:“骆菲菲,你如此一副装扮,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作甚?”
说话的同时,她抽了抽鼻子,继续问道:“你喝酒了?”卓晴因平日喜好制香,嗅觉十分灵敏,一阵风吹来,傻丫头身上的酒气吹进了她的鼻息。
骆菲菲听她这样问,不好意思地搔首憨笑。她跟着卓彦去了几次仙居夜市,已经能熟门熟路地找到那个卖杨梅酒的酒家了。卓彦因近日被卓胥看管得严,做了一段时间的缩头乌龟,未敢再与傻丫头约酒。
丫头今夜特想喝酒,于是便自己一个人偷溜了出去,不想在回来的时候,刚钻洞入墙,便被卓二小姐逮了个正招。
卓晴发现洛菲菲喝了酒后,又提灯将她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她身上、脸上都蹭着很多泥灰,腰间还挂着个小酒葫芦,于是声色俱厉地问道:“骆菲菲,你莫不是偷跑出府了?”
骆菲菲实在是脑子不够用,一时没想好如何搪塞,无言以对地呆立在原地。
卓晴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明了了答案。于是提灯快步走进那灌木丛中探查,因是有目的的查找,自然就很快地发现了那处洞穴:“骆菲菲,真有你的!你竟然钻洞出墙?这洞是你挖的吗?”
“卓晴妹妹,这洞不是我挖的,只是被我偶然发现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挖的。”丫头紧张地回道。
卓晴冷声道:“仙后可是有懿旨的,不许你出府,你这样做就是抗旨不遵!”
骆菲菲被卓晴这样一句话吓得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地恳求道:“卓晴妹妹,你能替我保密吗?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卓晴看着恳求中的丫头,似是灵机一动地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阴暗,扬起一侧嘴角,声音仍旧冰冷:“保密倒是可以,但是你要帮我做件事。”
骆菲菲听卓晴这样说,紧张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些:“妹妹要我做什么事?我若是能做定会帮妹妹做的。”
卓晴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温和:“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菲菲姐姐你也是知道的,那日严枫殿下来探视小妹,我二人还约了下次的会面,就是在明天,但妹妹我这两日头疼病又犯了,恐怕是不能赴约,可否劳烦姐姐帮我去传封锦书?”
骆菲菲听了卓晴的话后,点了下头:“传信是吧?当然可以!”话音刚落,接着又面露为难之色:“但我是不被允许出卓府的,那可怎么办?”
卓晴听她这样说,噗嗤一声笑了,眼睛朝那处洞穴很夸张地瞥了一眼,那动作似是在给丫头提示:“这如何能难得倒姐姐?姐姐在卓府不一直都是出入自如吗?”
洛菲菲被卓晴提点,面露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啊!我差点都忘了我可以钻洞出去。”
卓晴将惯常的冷脸笑装扮成亲和之笑:“那可否劳烦姐姐明天抽空来一趟我的晴霄阁?来拿一下我给严枫殿下的书信?”
傻丫头点点头,充满憨态的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卓晴妹妹,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大皇子殿下对妹妹应是有意的。”
卓晴继续堆出一脸亲善的笑,言语中未做回应,心中却愤然,这丫头在这种事情上其实一点都不傻。。
随后,二人约定明天晌午时分,骆菲菲去晴霄阁取那封书信,临分别时,丫头又不放心地求保证:“卓晴妹妹,若我帮你办完了这件事儿,妹妹是不是定会替我保密?”
卓晴虚情假意地微笑点头:“姐姐放心,这事儿你帮我办了,妹妹我自会替你保守秘密。”
第二天晌午时分,骆菲菲去晴霄阁拿信笺,卓晴交给他一个被红色蜡油封得严严实实的白色信封。并特意叮嘱,一定要确保严枫殿下当着她的面打开看。
丫头接过信封,好奇地在眼前晃了晃,想着里面定是写着些甜言蜜语的情话,便嘿嘿傻笑两声,拍着胸脯保证道:“姐姐我定不负妹妹所托,一定完成任务。”
当日,天将入夜,骆菲菲带着那封书信,从“狗洞”里钻了出去,她要在酉时三刻赶至卓晴交代给她的约会地点。
卓晴告诉她,与严枫是相约在永安溪畔的桂花亭见面。骆菲菲被卓彦领着出过几趟卓府,对仙居山的道路已有些熟识,加之鼻子下长了张嘴,可以见人问路,很快便寻到了永安溪畔的桂花亭外。
仙居山的永安溪沿岸大大小小分布了许多亭台楼阁,是仙门贵公子和小姐们见面相会的风雅之地,善男信女们相约来到此地,大多会附庸风雅一番,要么在亭阁内品茶赋诗、要么抚琴作画。
严枫为了博佳人芳心,早早地就命李兴将这处桂花亭定了下来,并于今日提早来到此处静候佳人光临。
大皇子因马上就要册封皇世子,为确保安全,出门时身边都会带上随身影卫,因今日第一次约佳人相会,随命李兴和一干影卫都离得远远的,莫要妨了他的事。
骆菲菲从洞里钻出来后,没有马车坐,也没有马骑,只能从卓府一路小跑到桂花亭。
当她抵达桂花亭外时,已是香汗淋淋,气喘吁吁,于是便先驻足在门外一处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喘着气,一边眼睛四处张望,新鲜地扫过亭阁外间的墙壁柱子,门窗回廊,见这里处处镶金玉砌,精雕细刻,别样雅致,不由心中感叹,若是能跟严浔殿下在这里约会就好了。
正想着,亭阁内一曲如涓涓流水般的古琴声破壁而出,琴声悠扬婉转,娓娓动听,骆菲菲的思绪被乐声打断,一边赏着悦耳的丝竹之声,一边轻轻推开桂花亭的木雕门,门是半掩着的,应是特意给卓二小姐预留的。
骆菲菲轻手轻脚地将门缝又推开了些,伸进头去向里探望,亭阁内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柔和的灯光下,一个玉冠束发,腰板挺直的男子,正坐于一张漆木椅子上,背对着她优雅地抚琴,这人是大皇子严枫没错。
丫头看着那挺拔的背影,不禁又想起了想见却见不到的严浔,不由地黯然神伤起来。
骆菲菲脚步很轻,抚琴之人未有分毫察觉,继续拨弄着琴弦,一曲悠扬的“高山流水”弹毕后,几下急促的弦音收了声。
琴声刚落,随即便是一通拍手叫好的声音:“弹得真好!太好听了!”
严枫听到赞扬之声赶紧回了头,当看清来人时略显诧异,于是脱口而出道:“骆小姐?你为何会在此?”
骆菲菲见严枫询问,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笺,说道:“大君殿下,卓晴妹妹头疼病又犯了,无法赴约,让我来给殿下道个歉,并带了一封书信,请殿下过目。”
严枫闻言,脸上流露出浓重的不解之色:“刚才卓晴小姐身边的翠儿已经来传过信了,走了有一会儿了,为何又着你来传信?”
骆菲菲听后亦是面露疑惑,卓晴明明让自己来传信,为何又派了翠儿来?难道是对自己不放心?
严枫适才收到卓晴称病的口信后,情绪就一直有些低落,烦闷地抚了会儿琴,此刻看着骆菲菲手上的那封信,脸上的失落神色稍稍淡去了一些,随后伸手接了丫头递过来的那封信笺。
他揭掉封口上的蜡油,拆开信封,但是信封里并没有信,往里看去,里面有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那粉末似是正在向外飘逸而出,伴随着一股奇香飘散进他的鼻息。
那香气似乎很是诱人,严枫继续深吸了几口气,将那香气不断地吸入鼻中。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信封十分纳闷,疑惑地看向骆菲菲:“骆小姐,这就是卓晴小姐让你给我送的信吗?为何里面空无一物,只是些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