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芸看着女儿一副恨入骨髓的愤怒表情,猜她定是受了什么刺激,问道:“晴儿,你这又是怎么了?昨日二皇子来我府上,可是遇到什么不快之事?”
骆菲菲对严浔的亲昵之举已不知在卓晴脑海中浮现了多少遍,那画面挥之不去,挥去还来,每次闪现,都会把她刺激得心头一阵阵的恼羞成怒。
母亲的询问再次激起了她的怒不可遏,脸上漾出嫌恶的神色,眼中似有刻骨铭心的仇恨闪过,恨恨地说道:“那傻子就是个惯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她在勾引男人这事上可一点也不傻。严浔那个一根筋就快着了她的道了!”
卓晴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中攥着的装药粉的瓷瓶几乎快被她捏成了药粉。
卢芸见状伸手把她手中的药瓶夺了过来,然后又将她面前的一堆瓶瓶罐罐使劲拨弄到案几一旁,厉声说道:“晴儿,快把你这些毒玩意儿给我收起来,那傻子刚入府,而且是奉的仙后懿旨,切莫做出什么莽撞之事!若真要做也不是你这般做法。”
见女儿面上的怒色未有分毫消减,卢芸随即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晴儿,不必太往心里去。二皇子多年不近女色,这忽然冒出个他以为是卓玉儿的女子在身边晃悠,自然会有些乱了心性。男人嘛!这样才正常。”
卓晴稍微收敛了下脸上的怒容:“我已经看出来了,严浔昨日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特意来探视那个傻子的。几日不见就这般沉不住气了!”
说完这些话,面色稍稍舒缓的一张美艳的脸上又晕满了嗔色,眉头紧蹙地望着母亲。
卢芸拍拍女儿肩头,安慰道:“晴儿别急,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没机会见面,自然就会淡了。”
卓晴早已依赖于母亲的出谋划策,听主心骨这样说,先是舒缓了下郁结愤懑的情绪,随后急切地问道:“母亲,那要如何做?”
在女儿面前,卢芸如一只锦囊,总是能掏出妙计,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晴儿放心,为娘自有办法。”
翌日,卢芸去仙后那里请了一道懿旨,令旨中传达,说是因骆菲菲有癫病,为了确保其人身安全,责令这个尚仙家的新任大小姐不得离开卓府半步。另外,仙后还十分关心大小姐的个人成长,特意指派了位女先生每天去玉姝阁教习她读书写字。
骆菲菲刚出“囹圄”又入“桎梏”,不让出府实则是变相的圈禁。
每天接受教习美其名曰是为了提高她的个人修养,培养将门闺秀的风范,其实是为了阻止她与严浔在卓府会面。管不住二皇子来探视,但可以限制丫头赴会。
骆菲菲每天被逼着抄书,要完成很多抄写作业,不做完不许出去玩。
几日下来,快被憋出病来了,不仅没机会到外面爬墙上树,也去不了沐芳宫,心心念念地想见严浔的愿望无法实现,但婆婆大人之命又不敢不从。
这期间,严浔又来过卓府几次,旁敲侧击地找各种理由想见骆菲菲,但均被尚仙夫人以“未完成作业”为由阻拒,并特意强调这是仙后的懿旨。
二皇子最终无功而返,终于明白让骆菲菲搬进卓府原来是母亲棒打鸳鸯的软刀子,心下很是无奈。
但那块玉依旧遍寻不到,不知所踪。骆菲菲在所有人眼里只是个他臆想出来的还魂之人。这般的状况令严浔无奈中又徒增了许多焦急。
为了让傻丫头能有一辈子也抄不完的书,几日来玉姝阁的书房里汗牛充栋。她每日伏在一堆书海中笔耕不辍,书桌边堆着高高低低的几摞书籍,《四书》、《五经》赫然其中。
她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地被管教着,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新家,除了想见到严浔外,还想回到临安城的自己家里,在那里可以散漫自由地各种疯玩,没有这般多的规矩和束缚。
一日,丫头脸上带着墨迹,手里握着笔伏案誊写中,此时整个人已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脑袋不听使唤地要往案几上撞,就在头即将触及桌面之时,又一下子被惊醒,随后猛然抬头端坐,再次握紧手中的笔,继续誊抄,如此反复。
英子和吴妈时不时奉上的提神浓茶也解不了她的这种“一抄书就犯困”的乏。
神色威严的女先生已经卸下了一脸的肃穆,拿着戒尺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似乎已被眼前这个瞌睡虫传染得同病相怜,本欲闭目养神一会儿,却最终变成了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
当她完成了一次“庄周梦蝶”后猛然惊醒时,发现面前这个傻学生正效仿着自己的“身体力行”,脸贴上案几魂游天外去了。
女先生无奈地摇摇头,用手中的戒尺使劲敲击了一下太师椅一侧的手柄。
那干脆硬朗的磕碰声立刻惊醒了伏于案几上的人,她惊觉地抬起头,脸上又多了几道墨痕,惺忪睡眼中透着迷茫,似是已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处何地。
“骆菲菲!改抄《文选》吧!”女先生一声令下。
傻丫头闻言,竟一下子来了精神,伸手从一堆“书山”里快速抽出了先生说的《文选》。
几日下来,先生已经发现了骆菲菲抄书时的兴奋点,当见她抄书抄得眼皮子打架时,就让她抄《文选》提神。每每翻篇到这里,这个傻姑娘不仅抄得饶有兴致,还会求知若渴地各种请教。尤其是抄到《古诗》十九首篇中的相思难耐之句就会为之动容,一副思春的表情,完全没了脸上的倦怠之色。
丫头精气神十足地在宣纸上不停地挥毫泼墨,难得一见地奋笔疾书。
先生早知她一抄《文选》就犯“相思”,见她这般情形,已是猜到了一二,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站起身走近,想看看她笔下都抄了些什么,几列密密麻麻的端正小楷赫然纸上,一句“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被她抄了几十遍。
看着这坦露心声的字迹,先生忍俊不禁。
时间久了,丫头跟先生混得熟络了,先生偶尔会开小灶地允她去玉姝阁的书房外放放风,但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被尚仙大人和夫人瞧见。
骆菲菲每次出去放风,为了能避人耳目,都尽量寻个人际稀少的地方转悠,要么是墙根下,要么是杂草丛中。
一日,这个顽皮的身影再次出没于卓府高墙内的隐蔽之地,院墙内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被丫头摸爬滚打着擦拭过了。
然而,今日在她地毯式的“搜查”中竟然又有了新的发现。四处攀爬中,不小心被地上横亘着的一棵树枝绊倒,当她伏于地上时,眼睛向前望去,前方院墙的底部似有一个黑洞状的东西。
丫头爬近那“黑洞”,竟然是院墙底部的一个洞穴,像是一个稍大一点的狗洞,被浓密的杂草覆盖着,位置十分的隐蔽。
她看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洞口,忍不住便俯身探头钻进去试了试,结果发现自己的身体竟能勉强挤进那狭长的洞身之中。
又左顾右看了下这堵墙的位置,发现这处院墙应是卓府最外围的院墙,也就是说若是能从这个“狗洞”挤出去,便能爬到外面的世界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傻丫头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新发现,眼中闪现着欢快的光亮,憨傻的神态中泛出狡猾的一丝笑。
当天的午夜时分,夜黑风高,卓府的各宅各院跟往常一样都已进入梦乡,四处寂静无声,偶尔会有一两队当值的夜巡护卫提灯缓步前行。
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撒在卓府的庭院之中、屋宇之上,庭院和回廊内垂挂的几盏气死风灯在暗夜中发出柔和的光,一阵风吹过,点点光影摇摆攒动。
一个深色衣衫的人影蹑手蹑脚地从玉姝阁的别院门缓步移出,移步时警惕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当发现周围没有什么异样后,便一溜小跑地窜到那个墙根的“狗洞”处,一路上避开灯光,避开护卫,专走暗黑之处。
白天发现了“狗洞”后,骆菲菲的傻脑瓜中便动起了精明的小心思。入夜,等丫鬟婆子都入睡后,她便在卓府为自己置备的一堆女儿装中左挑右选地翻找,最后总算是寻到了件深褐色的轻便衣衫,权且当成夜行衣。
换上这身“夜行衣”,她像个独行侠一般偷偷溜出了玉姝阁,闯入了卓府的暗夜之中,最终钻进了白天发现的那个“狗洞”。
丫头使劲地缩着身子奋力往前爬,粗糙的洞壁蹭得她肩头两侧生疼,因洞身太过狭窄,爬起来有些吃力、步步艰辛。
本以为一个狗洞不会有太深,很快就能爬到墙的另一头,不想这狗洞墙还挺敦厚,爬了许久也不见尽头。她越爬越心慌,最后才发现这洞内竟是曲里拐弯的,并非是直通着墙外的。
这样提心吊胆地爬着,不知前路漫漫,有无尽头。傻丫头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犹豫中放缓了爬行的速度,但是一想到若是往回爬的话,那么窄的洞中又无法调头转身,还得用脚丫子当脑袋,最终还是放弃了回爬的念头。
她继续前行,洞内一片漆黑,睁着眼和闭着眼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憋足了一股劲儿,准备一鼓作气地向前穿行,不到尽头不停歇。
渐渐的,丫头应是已琢磨出了些窄洞中的爬行技巧,正处在越爬越快,越爬越熟练的阶段,正爬得兴致渐浓、趣意盎然,忽然脑袋撞上了前面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撞得生疼,随后听到那东西发出了“哎哟”一声叫。
那是另外一个人的脑袋!正在从院墙外的方向往里面爬!
此刻,两个人在窄小的狗洞中头对头地狭路相逢!
骆菲菲被吓坏了,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回味了那句“哎哟”声后,感到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又不敢笃定。
对面之人发现前进受阻,脱口叫了一声后瞬时安静下来,似乎是不敢再发出声音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