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柳之所以今日突袭沐芳宫,是缘于几日前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传言说二儿子沐芳宫的东偏殿里住进了一个女子,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样的消息令她吃惊不小,但因从未听儿子提起过此事,所以有些半信半疑,心里盘算了各种可能,最终决定亲自到沐芳宫走一遭。到了沐芳宫后,被主事的栓子迎着,询问了两句话后便犀利地察觉出他神色中的慌乱,言语中似有所隐瞒,越发觉得蹊跷,于是便马不停蹄地直奔东偏殿“奇袭”。
这趟真是没有白来,儿子果真如传言所说,金屋藏娇了一个女子,竟还是个那般没规矩的痴傻之人,她倒要听听他要如何解释。
严浔将母亲请进东偏殿的厅堂落座,把事情的经过向谢青柳一五一十地禀明,特意强调了正是因那枚玉锁,才确定了骆菲菲是卓玉儿的还魂之人。
其实,仙后从一开始就认定卓玉儿根本没有顺利还魂,但听儿子这样说还是吃惊不小,忙问道:“那块玉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严浔恭声回道:“回禀母后,那块玉锁一直戴于骆菲菲身上,孩儿这就着人去取来。”
语毕,示意一侧的栓子去办,栓子领命后便去后居室寻了英子,二人好说歹说地让傻丫头摘下了那块玉锁。
栓子双手托玉奉于仙后面前,谢青柳接过那玉后置于眼前仔细端详。良久后,忽见她眉头紧锁、面色大变,一股怒不可遏的神色晕于面颊之上。随后,视线转向一旁的严浔,似有各种抱怨和不满从眼中喷射而出。
严浔被那眼神看得莫名恐慌,正待张口询问。
忽见仙后猛地一抬手,狠狠将手中的玉锁向地上摔去。
那块玉落地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撞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瞬时飞溅成几瓣碎玉,玉的碎块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足见这甩玉之人用力之强劲。
望着地上粉身碎骨的玉块,严浔惊异之中不解母亲的所为,还未及开口询问,忽听见她带着怒腔的责怨之声:“浔儿,不想你竟糊涂至此!这玉根本就不是我谢家的那块宝玉,只是仿了那块玉的样式,用普通翡翠雕琢而出的一块假玉。一块假玉竟能让你相信这样一个女子是卓玉儿的还魂之身。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窍,无可救药了!”
二皇子闻言,脑中一片混乱,急忙躬身捡拾起地上的一瓣碎玉,仔细辨识了一番,果然是一块没有任何灵性的普通玉锁,这块玉根本就不是他在临安城骆府看到的那块玉。
思绪混杂中,他困惑着此刻这出人意料的局面,忽听母亲继续哀怨地说道:“浔儿,你醒醒吧!别自欺欺人了,玉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严浔听了这话,心里震颤了一下,似有人将他好不容易孕育出的希望的幼苗连根拔起,无形的伤疤在心中再次裂开了一道口,他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尽力去捂紧那伤口,不让揪心的痛向周身蔓延。
仙后的话音刚落,严浔便扑通一声跪地,微颤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母亲,请听孩儿解释,这块玉确实不是那块神玉,也不是孩儿在临安城骆家府上见到的那块玉,骆府的那块玉的的确确是真的无疑,孩儿敢用性命担保。我现在就着人前往临安城骆府问询。”
语毕,他扭头想对一旁的栓子发话,话还未出口,便被面前的谢青柳打断:“够了!浔儿,这一切都是缘于你的偏执,若不是你如此执迷不悟,又怎会上了人家的当,把一个嫁不出去的傻丫头硬塞给你,你竟这般不辨真伪。从今天起,你和沐芳宫中的人,谁都不许离开仙居山,都留在宫中好好反省!”
谢青柳根本无意于去了解什么事实真相,已先入为主地认定严浔在寻人的过程中被人用下三滥的手段给蒙骗了,而这个儿子又满腔的痴心障目,自然是头脑发热地相信了。
她之所以这般生气,还是因为听到了些更难听的传言,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二儿子在偏殿中私藏了个凡人家的女子玩乐,一改往昔清心寡欲的作风。
仙界的两个皇子虽然都是生长于皇家,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幼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仙君、仙后对他们的教养都非常严格,并且夫妇二人更是言传身教,从不允许儿子们在这种事情上随心所欲、胡作非为。
凡人家的女子进入仙界的皇宫,只有资格做宫婢,不比仙家的女子还能做上个仙娥。
谢青柳一想到骆菲菲不仅是个凡人家的女子,还是那样一个傻子,而且这傻子似乎很会挑逗男人,就快气炸了肺。儿子竟因为一块假玉便被迷惑得这般“饥不择食”,她以前对他这样一根筋的偏执就颇有微词,这回决定借机好好地消解下他的执念。
还未等严浔再行申辩,谢青柳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她冲身旁的一个仙娥发令道:“回燕,你传了我的令,去刑部司叫人把那个叫骆菲菲的丫头带走!以欺君瞒上之罪先关押起来,听后处置。看以后还有什么猫儿狗儿的敢骗进我皇家之门!”
严浔对母亲的铁面无情毫无心里准备,一听她这样说急得脸都红了,额头上青筋暴起,跪在地上大声阻止:“母亲!万万不可!菲菲她毫不知情,何罪之有?”一边说话一边用狠厉的眼神制止住那个仙娥的下一步举动。
仙娥犹豫中脚步迟钝了一下,谢青柳却没有半点踟躇,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赶紧去传令,仙娥会意后快步出了门。
“母亲,为何不听孩儿解释?”严浔声音近乎嘶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的这句话。
他越是反应这般激烈,越是让仙后心生恼怒,更想要好好地调治下他那一身的“痴病”。他年幼时养的一只小猫丢了,便闷闷不乐了好几年,如今丢了个心上的人儿,岂不是要念念不忘一辈子?事实证明,这个儿子人已魔怔,不辨真伪了。
所以谢青柳狠了狠心,无论如何这次要让儿子好好清醒清醒。
她望着跪于地上的儿子,见他情绪还是那般激动,便放松了神色,稍微缓和了下语气,道:“浔儿,你这次能因着一块假玉便擅自与这样一个傻女子定了终身,以后还有什么傻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沉重的无助感侵袭着跪于地上之人,所有的辩解在母亲面前都那般的苍白无力,最终如一只秋风中的寒蝉“苟延残喘”了一句:“母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容孩儿解释!”
谢青柳根本不给儿子解释的机会,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浔儿,莫要再多说了!”
见儿子反应这般强烈,仙后便决定一直坐镇于沐芳宫,等到刑部司把人带走才离开,她恐怕若自己不在场,刑部司的人在执法时这个儿子会妄加阻拦,闹出什么幺蛾子。
儿子越是这样,谢青柳觉得自己就越要强硬些。
她临走时,看着面色惨白,目色泛红的儿子,轻声叹了口气,抛下一句话:“浔儿,你是要赶紧娶妻了。”随后便拂袖而去,身后留下一个跪于地上之人无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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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居山内卓胥的府中,卓府的二小姐卓晴又一次冲入母亲的居室内,这次她是面带笑容,喜形于色的,轻盈的脚步中透着无尽的欢快。
等母亲卢芸屏退了左右后,便近身上前,说话声如银铃晃动般悦耳,掩饰不住心中的志得意满:“母亲,听说仙后已命刑部司把那丫头关押起来了。你的计策真是高明,散布出了二皇子金屋藏娇的谣言,让仙后发现了那个傻子,否则还不知她在沐芳宫里要住上多少日子。”
卢芸听后面露一脸的不屑,道:“那丫头根本就不是卓玉儿的还魂之身,而且还是个凡人家的痴傻之人,她哪一点能和你相提并论?你竟然担心成这样,就不要自毁身价了!”
面对母亲的这般斥责,卓晴早已习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母亲,你确定那丫头身上的玉不是那块还魂之玉吗?徐太医将那块玉偷拿出来交与你辨识,你有看仔细吗?”
卢芸听后哂笑一声,冲女儿白了一眼:“你娘我若连一块神玉和一块普通的凡间玉石都分辨不清,枉为青城山的卢家人!干脆向青城山的父老乡亲以死谢罪算了!那玉一点灵性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那块神玉?”
卓晴的脸上再次泛出悦心的容光,那表情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霍然落地,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卓玉儿根本就没有还魂。”
卢芸脸上挂着那惯常的狡黠神色,继续着她的不满和抱怨:“倒是这个严浔,真是鬼迷了心窍,一块没有一点灵性的假玉,竟然都辨识不出来。还就真把那痴傻之人当成了卓玉儿的还魂之人。我看这个二皇子人已不怎么清醒了,应是也犯了挺严重的痴症。他跟那傻子倒也挺般配的。”
卓晴听了卢芸最后那句讥讽之语后,面露不快之色,道:“母亲!那傻子如何能配得上二皇子?”
卢芸收起脸上的嘲讽神色,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晴儿,为娘也是为了你好,我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确定要嫁这样的男人吗?他的心都给了一个死人,你觉得嫁给他能幸福吗?你若愿意嫁给大皇子严枫,那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这般的话已经在卓晴的耳朵里磨出了茧子,她一如既往地回道:“母亲,这样的问题就不必再问了。”
卢芸一脸无奈地看着女儿的决绝神色轻声叹了口气。
母女二人正低语中,忽听屋外有人禀声,卢芸听出来是她派出去探信的丫鬟,于是便传了进来。
来人进门先向卢芸和卓晴行了礼后,便俯首冲她二人禀道:“夫人,小姐,小的刚才去了芊蕙宫附近,听到从里面出来办事的宫婢谈论,说是二皇子从一早上就跪在芊蕙宫的大殿之前,到现在已经跪了一个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