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蝶舞蜂喧。临安城城西的近郊之地,处处景色旖旎,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青山白云,近处是色彩明艳的花红柳绿。
林中陌上,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踏青之人,其中不乏正值成童年华的少男少女。
这些青春少年除了是来看春色的,更是来看“人”的,万物复苏的季节,亦是春心萌动之时。
春光掩映下的阡陌之上,一抹移动的“春色”吸引了许多女子的目光,那“春色”似一道绚丽的“风景”,叫人眼前一亮。
吸引众人目光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那公子一头青丝束冠,身着淡青色衣袍,身材修长挺拔,肤色白皙,眉目如画,俊美的面容如雕琢而成,从头到脚透着端庄儒雅之气。
行进中的俊朗公子察觉出自己好像是招徕了周围不少人的眼光,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他身旁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身形微胖的少年,那少年身上背了些细软,为了能跟上前面这位大长腿的主子,由最初的快步走变为此刻的急步小跑。
少年白白胖胖的一张脸上淌着汗,一边跑一边不停地用手擦汗,带着重重的喘气声冲前面之人喊道:“公子!你慢点啊!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了!”
青年公子回了下头,向身后的少年抛出一句抱怨之语:“我早就说了要坐马车进城,你非说步行可以看春色,哪里有什么春色好看?到处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姑!现在赶紧去给本公子找辆马车来!”
少年听后,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不徐不疾地回道:“公子,就快到了,不需要马车了。”
他已看出自家主子略微湍急的步伐中似是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于是继续打趣道:“公子!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被人看?人家看你是欣赏你!嘿嘿!”
本是想出来看春色的,不想却被当成春色给看了的贵公子听后没好气地回道:“那你现在就脱光了站在这里,春色更浓,肯定会有更多人欣赏!”
严浔说完这些话后,脑子里立刻闪过这小家伙光溜溜地被人欣赏的画面,差点笑出了声。他最近心情比以前好了很多,偶尔也会跟栓子开几句玩笑,心里亦是借着这样一个话题放松了不少,刚才那因为被太多人注视而引起的紧张情绪顿时得到了舒缓。
少年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神情的变化,亦是松了口气:“公子,你就知道拿我打趣!嘿嘿!”
紧绷的情绪稍稍纾解后,严浔继续加快脚步,从周边人流中穿行而过,但仍旧会时不时撞见一些女子毫不掩饰的“注目礼”。
习惯了宫中的仙娥都不敢正眼看自己,当下却被人当怪物一样盯着看,这般的礼遇可真是无福消受,他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恨不得此刻就地消失。
严浔的真正身份是仙界的二皇子,在如今这仙界主政民间的世道下,于民间之凡夫俗子而言,那可是个高不可攀的尊贵身份,甚至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是微乎其微的。
今日,这个从小长于深宫中的尊贵之人,装扮成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来到民间,在这民间的村头野陌之地,意外地遭遇了诸多赤/裸裸的注视。
严浔之所以从仙界的皇宫来到民间,是为了来此地探寻五年前离世的心爱之人的还魂之身。
这个为情所累的落寂之人相比以往,最近的心情开悦了许多,一想到或许能见到玉儿的还魂之人,便激动不已,那曾经与玉儿的点点滴滴就会浮现在眼前。
他还清晰地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当听闻卓玉儿在押送粮草的途中被叛军杀害的消息,那痛不欲生的悲恸心情永生难忘。
那夜风雨交加,严浔像丢了魂一般在雨中呆呆地站了很久,任由狂泻的雨水泼洒在他的脸上、头上、身上。冰冷的雨水和带着一丝温度的泪水在脸上混杂交错,狂乱的风像刀子一样从身侧划过,他在漆黑的夜里仰天狂啸,上天为什么让他失去了她?
那夜之后,这个从小锦衣玉食、不知愁为何物的二皇子真真切切地尝尽了人间离别之苦。
正神思游离中,忽然一连串的问话打断了严浔的思绪:“殿下,你确定那个骆府的小姐就是玉儿小姐的还魂之身吗?你去骆府拜访要怎样才能见到人家小姐啊?那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人家能随便让你见吗?”
栓子跟着主子出门,有好些疑问,一直忍着没敢问,察觉到这几日二皇子心情不错,便忍不住把憋了好几天的问题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但“殿下”这个称呼刚叫出口,便被对方侧头投来的眼色制止住。
少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赶紧改口:“公子!公子!你慢点啊!我跟不上你了!”
严浔继续快步前行,没有理会他刚才一连串的问话,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相信她就是我的玉儿。”
其实心里也很怕,如果这唯一的希望破灭了,那他对玉儿的这一点点念想也就没有了。
此时路上踏青的人越来越多,投射而来的目光越来越密集,严浔见状又不由自主地回炉了一波紧张情绪,更加头也不抬地继续快步前行。
行进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不像是小栓子发出来的,因为那小子的每一步都如同沉重的捣米声,不似这般轻盈。
脚步声在身后一下子消失了,严浔警觉地想要回头看个究竟,却忽然感到像是被什么人从身后给拦腰抱住,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他心生诧异,于是猛然回头向后看去,不想自己的脸差点就贴上身后一个人的脸,那是一张涂脂抹粉的女子的脸。
那女子两个脸蛋涂得跟猴屁股一样红,眼睛一眨一眨地似是在传送秋波,两瓣涂得鲜红的嘴唇咧开着,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色彩鲜明的一张脸上泛着诡异的表情。
严浔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双目圆睁,俊秀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情急之下,赶紧把头使劲地向后别过去,想尽量和这张近在咫尺的大红脸拉开距离。
这张脸看在别人眼里是浓浓的喜感,然而在他眼里却是无比惊悚。
此刻,这个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皇子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当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那样一个女子从身后抱着时,心中顿时涌出各种莫名奇妙和欲哭无泪。
他不知多少年都没跟女子这般近身了,一时竟然慌乱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同时心里惊骇不已,这民间的女子哪里还有女子的样子?眼睛看看也就算了,这还上手了!真是一群未开化的山野村姑!
这样想着,二皇子拼命要挣脱开身后之人的环抱,谁知他越是挣扎,身后之人越是抱得紧。
严浔为了不招惹是非,一到民间后便闭了身上的仙力,此刻就是个凡身,再者又想到身后是个女子,不好随意动粗,结果使劲地挣脱了几下竟然未果,仍旧被对方死死地抱着。
他正欲喊栓子过来帮忙,忽听到那女子一副傻里傻气的声音:“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做我相公好不好!”
严浔听她这样说,脸腾的就红到了脖子根,有生之年从未遭遇过一个女子这般赤/裸裸的表白,原来自己才是最没见过世面的那个!
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二皇子不仅被人调戏,还被众多人围观。不知何时起,周围已经围聚了一众看热闹的男男女女。这些人眼见这副场景,抑制不住内里的兴奋和好奇,面露各种嬉笑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严浔更加的慌乱,忙冲一旁的栓子大叫道:“栓子,快来帮我!”
栓子也被主子遭遇的这场突然“袭击”给惊到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快速地理解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原来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裙、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正在非礼他家殿下,同时还夹带着言语上的调戏。
少年缓过神后,紧走两步上前,伸手去扯那女子的手臂,想去把这个贴在主子身后的“登徒子”拉开,不想这人力道还不小,自己用蛮力愣是掰扯不动。
那个女子为了摆脱栓子伸过来的手,整个人使劲向前挤,结果一下子用力过猛,硬生生把身前之人挤了个踉跄。
本来就心绪慌乱、挣脱不开的二皇子在这身后之人的故意挤贴下,更加手足无措,挣扎中一个没站稳,便向前扑倒在地。
那个不肯放手的“女登徒子”也就顺水推舟地跟着一起倒下了,原来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此刻便成了叠罗汉的姿势,女的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男的身上。
这番场景下,周围爆发出阵阵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好事之人的打趣声:
“菲菲,你是看上这个公子了吗?想嫁给他做媳妇是吧?”
“菲菲,你也太心急了吧?现在就想入洞房了?”
“菲菲,洞房的时候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在下面!”
“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围观之人越聚越多,笑声和打趣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栓子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不想那女子可能是因为身下压了个美男子,十分的享受,竟然不肯起身,整个人就一动不动地继续压在严浔身上。
于是他决定先把主子身上这个女子拽起来,便伸手去抓她的手臂,谁知那女子很灵巧地躲开他的擒拿,少年发现自己竟然对付不了她,急得脸都红了。
趴在地上的严浔侧头看到这一幕,很是无奈,明白只能自救了,于是便一个翻身,把那女子从自己身上甩了下去。那女子被甩下来后,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便动作利落地爬了起来。
严浔本不想如此解决,怕伤了人,但看到栓子跟个废物一般,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
栓子虽然有点心疼自家主子,但还是被眼前的场面激发出了喜感,脸上原本的惊异表情转换成了似笑非笑,最终变成了忍俊不禁,同时心中啧啧称奇,这民间的女子可真是敢想敢做、豪放不羁。
严浔在栓子的搀扶下也赶紧起了身,使劲地用手弹着身上的尘土,脸上羞得通红,随后愤愤地抬头望向面前的女子,看见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竟然泛着笑意,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二皇子想到这女子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心里已是气到翻江倒海,真恨不得上前给这个女色鬼一耳光,但他毕竟是个识礼数之人,努力地压抑住心头的恼怒,用手指着面前之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你你你”了半天。
一旁的栓子见状,赶紧接话,厉声问道:“姑娘,你这是作甚?怎能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
那花枝招展的女子未做任何回复,仍旧是一脸傻傻的痴相,面部表情不似正常之人,嘴角微微勾起,表情似笑非笑,眼睛毫不避讳地死死盯着面前的美男子:“哥哥,你真好看!让我再抱一下吧!”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凑到严浔近前,欲行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