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姐妹原想抓着黛玉细细“审问”，恨不得把他们相处的每一步都抠出来，但碍于阿杨在后面，今日只能遗憾作罢。
而后几个姑娘才想起来，传言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耳聪目明，悄悄噤了声。迎春方才与姐妹闹得一时起兴，没想太多，此时偷偷落后半步，用余光偷偷瞧了阿杨一眼。
只见他提着花灯，跟在她们后头，似乎对路边四处挂的那些花灯颇感兴趣，四处张望，没注意到她们的嬉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加快半步，回到了前面挽着手亲亲热热的队伍中去。
其他三个姑娘见迎春这般表现，知道她们的私语没被另一个当事人听了去，纷纷松了口气，面上却难免染上了红意。
虽然如此，三春和薛宝钗却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黛玉——林妹妹向来牙尖嘴利，这次难得抓了她“现行”，总要“欺负”她一番，回敬一下才是。
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瓦子热闹，很快就吸引走了几个姑娘的注意力。
汴京大小瓦子勾栏有五六十座，到了元宵节，自然是顶顶热闹的。贾家三个姑娘平日没多少出府的机会，很快就被应接不暇的表演吸引了注意。
薛宝钗道:“往年这时候，都还在潘楼街和御街那边热闹呢，今年宫里不看灯，人都往这边来了。”
阿杨是知道这事的。
去年年末有地方遭了雪灾，官家拨了银子去赈灾，那些被关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武林人也被带去救人折罪了。虽然现在有钱了，但官家还是过去那一分钱掰两半花的节俭，这边赈了灾，那边就取消了宫里元宵看灯的项目，想要省一些回来。
不过官家虽然对自己节俭，对百姓却大方，今年开封府给大街小巷挂的花灯瞧着比往年还漂亮些。
审美极佳的白五爷称自己功不可没【得意】。
走着，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围得热热闹闹的，围观的人一个劲地喝彩叫好，阿杨听声响就大约是在相扑。
阿杨看了看高高的人墙，想着这几个姑娘就是感兴趣怕也什么都瞧不见，微微松了口气。
这地儿相扑哪有什么讲究，大老爷们打着赤膊就上了，贾府家教严，黛玉平素里一口一个“臭男人”，嫌弃得很，阿杨哪里能让她们看这些，她们若是实在想看相扑，带她们到里面些讲究些的地方才是。
惜春踮了踮脚，什么也看不见，好奇问:“里面是什么？”
阿杨想回答，但又怕她好奇，再仔细解释下去又不太合适，正斟酌。
薛宝钗打圆场道:“相扑罢了，好没意思，里面些有小楼，今日排的几个姑娘都是有名的相扑手，若是你们想看我们到里面瞧去，还能歇歇脚。”
惜春听罢就失了好奇。
阿杨想起薛蟠一直夸赞妹妹，说家里大小生意皆是她打理的，今日才发现果然不寻常。
她和阿杨过去接触过的行商的人有一些相似的特质，通人情世故，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这种人看似滑不留手，但阿杨知道，其实一旦找到了他们在意的“点”，其实很好懂。
阿杨潜意识意识到以黛玉的性子若是和这样的姑娘对上怕是要吃亏，所以不自觉按以前行走江湖的习惯给人分类分析，慢一步才出现意识到这人是黛玉的朋友，马上打住，制止了自己这种失礼的想法。
所幸无人察觉，阿杨先走了一步，把她们往别处引去。
几个姑娘互相挽着，一会儿看看摊子，一会儿瞧瞧花灯，还看了一小段南戏。
看南戏的时候，薛宝钗注意到黛玉的簪子，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她都忍不住夸一声精致，却不是女子元宵节惯戴的蛾儿簪或者是挂着小灯的簪子。
看来是好事将近了。
薛宝钗捻着帕子掩唇偷偷笑，又不敢打趣得太过分，怕这丫头真的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贾府平日请来唱戏的都是京城有名的班子，迎春道:“竟是不差。”
惜春道:“我倒是更喜欢这样的。”虽然无意，细听又仿佛另有所指。
探春道:“他们日日唱，这么多人听着，功夫自然是磨炼出来了。”
出了勾栏，边上有老翁卖糖画，边上放着押宝转盘。
那些表演是个个勾栏里分得清楚，但这些赌玩的玩意儿却是如散花一样遍布街头随处可见。
老翁熟练地用糖液勾画出花鸟，这些对贾家姑娘来说可比南戏有意思，薛宝钗便给了几钱，让老翁取箭来。
薛宝钗能应书院之试是借了将军府的关系，她惯来会做人，贾府无论主子下人没人说她一句不好的。她往日热闹见得多了，今日与三春出来，细心关照却不过分，只微微引导着让她们玩得高兴。
老翁虽然年纪大，但看起来很精神，收了钱便给她们数了箭来。
说是箭，其实是别着五色羽的硬针，圆盘上画着禽鸟杂物各类，射中者可得糖。
一人分了一箭，连阿杨都有份。
薛宝钗往黛玉手上塞了两箭，笑道:“你与杨家哥哥的。”
黛玉垂眸不去瞧她，想做姿态，听到薛宝钗说阿杨面上又忍不住露出笑来，薛宝钗见状作势去捏她的脸。与薛宝钗闹了一阵，黛玉把阿杨的那只箭塞到他手上，拉着他与姐妹们站到一处，看她们先射。
圆盘不大，上面的画更小，三春虽然感兴趣，但皆不欲先尝试，薛宝钗落落大方地上去，道:“那我便先抢个先了。”
老翁转动圆盘，薛宝钗把箭投了出去，圆盘慢慢停下，几个姑娘忍不住探身去瞧。
“宝姐姐中了朵牡丹！”惜春眼力好，一下子就瞧出来了，惊喜到，拉着身边迎春的手摇，几个姑娘瞧着比自己中了还高兴。
薛宝钗开了个好头，三春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迎春一向好脾气，看探春和惜春准备上前，笑着让她们先上去。
惜春微微吸了口气，拿稳了箭。
老翁一转画盘，别的五色羽的箭被投出，直直插在了画盘上，惜春才松了口气，去瞧中了什么。
看清惜春中了只鸟儿，几个姑娘又是发出一阵欢呼，惜春退开时甚至忍不住小跳了一下。
一群漂亮姑娘生机明媚的样子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文郸？看什么呢？”一个年轻的男子拉了拉自己的好友，只见他目光直直的，脸上带着不知如何形容的笑容。
他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押宝转盘边围着几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
探春中了一只燕鸟，见箭没有落空，松了口气，又带上了笑，把位置让给了迎春。
迎春年纪比两个妹妹长些，左右再买只羽箭的事情，也不怕射空了丢面子，姿态看起还要轻松些，手腕一转，羽箭飞了出去，正好射中了一只白兔。
她浅笑着让开，回头道:“你们谁先来？”
阿杨正欲答话，感觉到视线，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一凌，回头一看，没成想是个呆书生，又顿时松懈了下来。
“不如让林妹妹先来。”薛宝钗道。
三春借机起哄揶揄她:“我们都自己射了，你可不许叫杨家哥哥做替。”
“我要他来作甚？不过是射个花样罢了！”黛玉目光一转，道:“我可记着呢，你们这般闹我，日后看我怎么还回去。”
姐妹们瞧着黛玉这难得底气不足却还色厉内荏的模样，又是一通笑。
迎春垂眸掩住思绪，面上依然是那浅笑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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