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
黛玉昨夜很早就睡下了,难得一夜好梦,醒时窗外传来了几声鸟鸣。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铃,招呼人来伺候梳洗。
“娘子今日看起来气色真好。”木槿一边替黛玉挽发,一边笑着道。
黛玉笑了笑,看向镜中的自己,不自觉得走神。
“娘子、娘子……”木槿唤了几声,黛玉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黛玉问。
木槿又问了一遍,问她下午要穿的衣服要熏什么香。
但凡富贵些的人家,所穿的衣物是必要熏香的,那些话本里常写道主人公嫌贵女的熏香呛鼻,常惹人发笑。香是为雅事,是礼节,一个人用的香,是显示一个人的品味个性,就算贾府那种爱用名贵沉香昭显自己的人家,身上熏的香也不至于冒犯到他人。
林家爱用山林香,阿杨和黛玉学调香之后,还辨认过黛玉常用的香方,黛玉看他几次尝试后,竟调得只差了些许。
天气转暖,差不多该调整香方了,黛玉昨日才制了新的香准备之后换上,再者今日是上元节,对年轻姑娘来说总归特殊些,故木槿才由此一问。
黛玉昨日的确是特意调整了原来惯用的香方合了新香,而且她知道以阿杨那鼻子一见面就能发现。一想到这点,黛玉就像是什么小心思被戳穿一样自己羞恼起来,轻咬下唇,没有表露心思。
天气转暖,我换了香,与他何干!?
黛玉又恼与自己在这儿纠结这些,道:“今日风晴,就用昨日新合的香吧。”
木槿应下。
黛玉一边:“早上我听见了鸟鸣,若是闻霜它们来院里玩,让人看着点,别惊扰了鸟雀。”
“是。”屋里的丫头们应声。
用过早膳,木槿去安排黛玉出门要准备的事宜,黛玉要看书,让丫头们退下了,屋里只留了陶蓁伺候。
陶蓁替黛玉研磨,时不时看看黛玉,又不好发问,憋着自己难受,又忍不住去看黛玉。
“娘子……”陶蓁最终还是忍不住,“您下午与杨大人出去,不早些收拾吗?”
黛玉头也不抬,看着开封书院的人送来的书,因为内容有些深,又无人解释,看得有些头疼,淡淡道:“木槿不是去安排了吗?”
“可是、可是……”陶蓁半天没“可是”出什么。
这哪里与平时一样啊?!
可是今天是上元节啊!!她恨不得现在就把黛玉按在梳妆台前面开始打扮。
明明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意,而且相约上元节一起出门,今天杨大人准备做什么难道还需要猜吗!?
“您不早些打扮吗?”陶蓁问。
黛玉道:“下午才出去,这么早收拾做什么。”
陶蓁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闭嘴不说话了,看起来有些挫败,垂着头为黛玉研磨。
黛玉依然按着自己往常的步调不紧不慢看书做事,但这本来就晦涩的书籍好像比平日更难看进去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发现自己终究静不下心,索性把书放下,在屋里走了走,正好站在了阿杨之前送的那副九九消寒图前。
她已经添到表示“□□”的梅花了,黛玉的心情又忽然明快起来。
消寒图边上放着小小的圆几,上面是一支小笔和银朱,黛玉取过小笔,沾水取色,虽然只是一片花瓣,但也画得细致。
陶蓁见黛玉面上带笑,看起来兴致颇好。
阿杨元宵不当值,之所以他能安心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他把师父抓去顶上了。顾修竹平日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是功夫却是不差的,三四十年前那说得上水深火热的武林他都能随意闯荡,自然也不怕玉罗刹。阿杨甚至为此被这为老不尊的以此拿捏了好几天。在他和官家说明时官家的眼睛都亮了,本来一直被关照的阿杨瞬间失宠,官家险些脱口而出让阿杨多休息几天。
因为时间不够,而且顾及到现下的形式,没能搞上什么话本里的大场面,阿杨只觉得自己准备不够,越想越忐忑。但临阵退缩是不可能临阵退缩的,只能把脑袋塞到床底下找找时光机回到过去重新准备才能缓解一二他的焦虑。
他一早上去安排了人,蛇王帮他找的人被使唤得团团转,因为他给足了工钱,再加上朱停的机关提供了不少便利,那些人都尽心尽力,没有出什么差错。朱停也带上了易容出来帮忙,放阿杨去想办法释放自己的焦虑。
于是阿杨回去沐浴收拾,一口气换了二十三套衣服。本来阿杨还准备熏香,但因为他离了山后从来没有熏香,思及过往与黛玉相处,还是决定保持黛玉熟悉的样子。
抹额是黛玉给他做的那条,剑上也换上了之前黛玉给的一直舍不得换上的剑穗,只看这打扮,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阿杨打开精致的木盒,确认了里面的簪子是自己纠结了好久最终定下的那只,才出现吧盒子合上,仔细得把它收进怀里。
阿杨左看右看,又把衣服换下,轻功一路赶去检查了西山的布置,安慰着给自己留后路,要是林姑娘没有那个意思,就当给林姑娘看个新奇,好歹能圆过去。
而后又赶回家里重新洗了个澡,还对着桌上那些敷面的细粉凝视了半盏茶的时间,终究没有对自己动手。
重新换好衣服,带好盒子,还有一些琐碎的玩意儿,阿杨在屋里徘徊打转,想办法缓解自己的焦虑。
无数的万一不断在他脑海中上演,各种他不想面对的可能性让他光是想想就难受得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不断调整呼吸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但越临近越好的时间,他就越是焦虑。
夕阳西下,路上已经开始点灯了,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小家碧玉,皆是精心打扮,正好的年纪,人比花娇。年轻的学子与友同游,互相玩笑,遇见欣赏的姑娘,大大方方邀她同游。
阿杨穿过人潮,往林府而去,却忽然被人拦下了。
此人大约十六七岁左右,额上画着时下流行的花钿,她拦住阿杨的前路,落落大方对着阿杨直言道:“我是未嫁的娇娇,公子可有婚配?”
就算是阿杨也一时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退了一步,对人家姑娘行礼致歉:“承蒙错爱,在下已有思慕之人。”
那小娘子看上去有些遗憾,却也不再纠结,问道:“你现在是去见她的吗?”
阿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小娘子笑道:“那便祝你求得连理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承姑娘吉言。”阿杨谢过。
被一打岔,阿杨的焦虑也被缓解了一些,但心脏却依然砰砰作响。
站在林府的门前,阿杨感觉自己心跳猛烈得仿佛患了某种心疾,只能靠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失去知觉的身体。
“烨熙。”陶蓁扶着黛玉走来,黛玉见阿杨低头似乎在想什么,开口唤他。
阿杨下意识抬头。
黛玉正笑着唤他,言笑晏晏,黛粉画眉,如雾中春山,秋水翦瞳,眼波含情,一时间,焦虑和不安都远去了,阿杨只觉得黛玉今日用的口脂颜色似乎比平日要红一些,格外好看。
阿杨几步上前,走到黛玉身边,嘴角噙着笑:“林家妹妹……”才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明明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但黛玉却忍不住跟着笑了。
黛玉今天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上面绣着暗纹,在夕阳之下映出流光,更显身姿娉婷。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如美玉莹光,明珠生晕。阿杨怎么说也是顾修竹一手教养的,收拾过后,那行走江湖时染上的那微妙的落拓浪荡的不着调气质已经沉淀下来了,即使和黛玉玩笑时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也只显出少年气来。二人并肩而立,看起来格外登对。
作者有话要说:成亲可能没这么快,因为怎么说,一个姑娘成亲之后,她很难是单纯的“自己”了,我不知道这么表达能不能表达清楚,但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姑娘好不容易能拥有“自我”,我想让她即使以后会有别的身份,但在那之前,能做一段时间的“自己”。感谢在2022-04-13 20:22:29~2022-04-20 22:4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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