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和阿杨意外得有话聊,阿杨去的地方多,贾母也见识广博。
“那时候我翻山过去,直到杭州,然后顺着运河北上,一直到扬州……”阿杨应贾母的话。
“扬州是个好地方啊,靠近运河往郊外去那一片我记得有个古寺,也不知如何了。”贾母回忆道。
“是,叫灵山寺,现在的住持是个爱猫之人,寺中狸奴随处可见,香火旺盛。”阿杨印象深刻。
“是了,是叫这个名字,寺中后院有处汤泉,还种了片桂林,是不是。”贾母惊喜,向阿杨确认。
“是,可惜我去时不是时候,没赶上桂花糖。”阿杨笑道。
“那倒是可惜,我做姑娘时吃过,至今闻见桂香,都会想起来。”
“什么桂花糖,竟让老祖宗如此念念不忘?”王熙凤笑道,“只可惜媳妇无缘见识。”
“没有桂花糖,嫂子不如用点桂花糕?”迎春笑道。
桌上的点心里,正好有碟桂花糕。
“一碟桂花糕哪里够,回头我让厨房的人做桂花糖去,看是不是老祖宗当年吃的那个滋味,若味道不差,就算媳妇儿的一份孝心,也不用老祖宗念念不忘。”王熙凤一开口,一个人仿佛就能来了热闹的气氛,屋里尽是笑声。
贾母只笑着,没有反驳什么。
阿杨看她的眼神,一边是子孙满堂的热闹笑意,一边又仿佛从“史老太君”这个身份抽离,平静地注视着这府上的一切。
阿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再看向贾母时,她依然是那个满脸笑容的老太太。
“林姐姐在扬州住过,可知道那灵山寺?”惜春探过头来与黛玉说话。
“是有这么一座寺,有的人捡了狸奴会送上去交由寺里照顾,秋冬时去,寺里会送桂花糖,很多孩子下了学会去讨糖吃。汤池我却是不曾见过。”黛玉回忆。
“真好。”惜春不仅叹了一声,也不知指的什么。
探春笑道:“前些日子分宫花时还说着以后要搅了头发做姑子去,这就给自己物色上了?”
几个姑娘也笑成一团,只惜春不服气瘪了瘪嘴,但还是无奈露出了笑。
那边林瑾遗憾:“原来杨大哥来过扬州啊,可惜不能早些遇见。”
“我那时北上,没在扬州停留太久。我之前在杭州也呆了不少时候,这么大的杭州城,哪能说遇上就遇上。”阿杨喝了口茶,捡了块酥糖吃。刚刚说着桂花糖,说得他忽然有些犯馋了。
“什么时候?去年吗?”林瑾好奇,又有些错过的不甘心。
“去年六七月吧,天还热的时候,陪人去了杭州,在西湖玩了会儿。”阿杨说到。
“哦,那会儿我正在准备书院的终试,没怎么出门,难怪不曾遇上。”林瑾努力让自己释然,仿佛若是他闲暇,必定能早些认识阿杨一般。
“杨大哥去西湖泛舟吗?还是去比武?”林瑾问,问到后面半句时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没,就去西湖玩了会儿,挺凉快的。”在贾母面前,阿杨含糊道。
贾母乐见小辈相处融洽,见阿杨爱吃酥糖,吩咐身边的丫头再给阿杨拿一些。
黛玉才想起来,去年她与友人西湖泛舟,曾听采莲女说有一个呆子,不知听了谁的浑说想用石子把鱼砸晕过去,后来似乎没有成功,跳下湖去与鱼闹脾气。
后来才知缘由,林诗音身边的一个丫头父亲是个镖师,护镖的路上受了伤,正巧遇上那呆子,被商队的管事用童年乐事三言两语就哄了过来,那时黛玉对武林人带有偏见,并未刨根究底,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呆子竟然就唤作“阿杨”。
再一想,下水与鱼闹脾气,完全就是烨熙做得出来的事情,又忍不住失笑。
黛玉抬眸扫了阿杨一眼:可不就是个呆子吗。
阿杨发现黛玉看了自己一眼,偷偷对自己笑,于是也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黛玉用茶掩住勾起的嘴角,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薛宝钗看在眼里,心中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我瞧着林妹妹爱吃这桂花糕,不如我我这碟也给她送去。”薛宝钗吩咐丫头去给黛玉送桂花糕,见黛玉回头看向自己,笑着偷偷对黛玉比口型:“你这促狭鬼,今儿可被我抓住把柄了。”
黛玉暗里偷偷向薛宝钗讨饶,二人隔着三春笑闹。
“林妹妹和宝姐姐说什么了,难得见林妹妹这模样?”二人动静太大,探春笑问。
黛玉面上镇定,耳尖绯红。
薛宝钗瞧了黛玉一眼,笑道:“正与林妹妹说呢,现在还是杨家哥哥,等过了春祭,还得唤声先生。”
春祭之后,各书院开学,故薛宝钗才有此说。
“哦?怎么说?莫非——”贾母对此也起了兴趣,脸上笑容越盛,看阿杨的眼神越发满意喜欢。
阿杨脸上挤出一丝耗尽演技的腼腆,道:“承蒙官家看重……”
“好孩子——”贾母笑弯了眼。
虽然三春不去书院,但宝黛二人很快就是开封书院的学子了,也就是说,等开了春,宝黛和林瑾都要唤阿杨一声先生。
这边小辈说话,那边贾母偷偷拉着顾修竹问道:“烨熙也有婚配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连问:“可在相看了?可有喜欢的姑娘了?”
顾修竹一顿,看了眼阿杨,又看了眼黛玉,抿了抿唇。
那边贾母又拉着贾敏道:“玉儿也是年纪了,可有开始相看了?我看着烨熙这孩子不错,知根知底的,也是个好孩子,就是比晏殊当年都是不差的……”
晏殊二十多岁时,做过太子舍人,而后又任知制诰,许久后被调为翰林学士,兼判太常寺,基本已经预定了未来的相位,简在帝心。以贾母的眼光来看,阿杨连晏殊都比得,自然是对他再满意不过了。
贾母和顾修竹感觉贾母有撮合黛玉和阿杨之意,于是开始左一句右一句透露消息。
“玉儿在顾先生那儿学习,受了烨熙不少照顾,这傻小子,明明小时候还在一块儿顽呢,大了居然没认出人来。”贾敏笑道。
贾母却没有第一时间关注阿杨和黛玉的事情,看向顾修竹,颇为感慨,却什么也没说,就像对一个出远门不来信的孩子,不去指责,不做评价,只道:“原来你去扬州了啊,扬州好啊,烟花三月下扬州……”
顾修竹那时不管不顾离去,在江湖浪荡了几年,后隐居山里。只是阿杨病得蹊跷,每次星盘大乱之后,次日他对一些常识就会出现认知上的偏差,他起初没发现这规律,以为是脑子的问题,不得不下山去找了过去关系还算不错的后辈,又因为怕麻烦,嘱咐他不要告诉旁人自己的消息。
“不……我在更南边的地方。”顾修竹声音微微发梗,主动向他如今仅存不多的、一直挂心他的长辈透露了消息,“我在江湖认识了些朋友,买下了片地方,在那儿隐居。”
贾母点了点头,终于安下心来,没有说先帝当年面对她时才流露出的低落和沉默,没有说自己几十年的记挂和担忧,没有说那些曾经在朝堂上被顾修竹气得跳脚的老人临终前的遗憾。
她拍了拍顾修竹的手,道:“如今还喝酒吗?”
“喝的。”
“梨香院还埋了不少好酒,我让人给你挖两坛带回去。”贾母此时俨然那副溺爱子孙的老人的做派,过去他稍多喝一点酒她都要念他。
“好——”顾修竹眼睛一亮。
那酒是荣国公在世时埋下的,在顾修竹还是顾相的时候,他已经不太在外面喝酒了,只偶尔应酬两杯,有时压力大了,就偷偷跑来荣国府喝酒,只有她和荣国公在,他才得片刻喘息。
后来他走了,她一直放心不下,荣国公就在院子里埋了酒,说:“你等着,这小子迟早来讨酒喝。”
如今,才终于等来了人。
她这辈子已经没有放不下的了,只等着熬完岁数,下去见昭宪太后,告诉她自己把先帝平安照顾大了,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还要告诉先帝,他等的那个人现在过得很好,大宋现在也很好;还有荣国公,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等她……
贾母一个恍神,又很快回头招呼她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来:“鸳鸯,这事儿你亲自盯着人办,只许挖两坛,不许多了。”
“是。”鸳鸯领命退下。
“多赏我两坛吧,才两坛怎么够喝啊——尝个味儿就没了。”顾修竹一把年纪还识图耍赖。
“下次再给你,不许多喝,伤着身体怎么办。”贾母故作严肃,但又很快笑了出来。
这插曲很快过去,贾母回头又细问贾敏两小孩的事情,神采奕奕,看起来颇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迟了,但是元宵快乐鸭感谢在2022-02-09 21:11:31~2022-02-16 21: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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