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头偏西,众人才散去。临别前,孔宗愿终于和黛玉说上了几句,他斟酌言辞,看上去显得有些局促。黛玉福了福身,垂眸往阿杨的身边站了站。
两个人站得太近了,已经完全不属于男女交往中礼貌的社交距离了,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们关系密切。
孔宗愿意识到了黛玉不动声色的拒绝,眸色暗了暗,但很快打起了精神,礼貌地一一告别。
阿杨面上不显,却不自觉抬高了头,心里得意地几乎蹦起来,心里好像装了一只栽进酒坛的□□,醉得只差呱呱叫了。
贾敏和顾修竹对视一眼,交换了信息,发出了肯定的信号。
阿杨和黛玉对两个家长的规划一无所知,在回身时交汇了眼神,彼此含笑。
告别友人回家后,阿杨和师父终于开始年时最重要的那些事情。阿杨为了更好地体验山下过年的氛围,特意把事情留到了除夕。
原先门上的门神不知是被整理宅子的下人清理了还是在过去被风刮走了,干干净净。阿杨糊了一大把米糊在门神后面把它往门上贴,边缘还溢出来不少,他连忙用手擦去,弄得手上黏糊糊的,不得不先去洗手。
等阿杨回来,就见师父正试图调整门神的角度,而门神已经歪得肉眼可见。
“我方才分明贴正了的。”
“我瞧着有点歪,想调一下,没想到一下子用力了……”
阿杨无奈,等师父趁着米糊没干重新调整好角度,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把门神周边的米糊痕迹擦干净。
钟馗像用的是宫里送的那副,顾修竹踩着椅子挂的,可是实际上他举起手来挂分明是足够的。
阿杨还不得不为此重新擦了擦椅子。
顾修竹清了清嗓子,道:“过去习惯了。”
然后从椅子上蹦下来,那一瞬间看上去颇快活。
阿杨把布往他手上一丢,让他自己洗去了,自己去门口挂钉桃符。
桃符,岁旦而更之,有镇邪之效。
桃符是薄木板制成的,阿杨手上这个能看得出材质是很好的木头,上面画的狻猊、白泽也格外神俊。因为已经贴了门神,阿杨没有选写着郁垒和神荼的桃符,又觉得写着春词的不够稳重,镇不住邪祟,最后想来想去,挑了有祝祷之语的。
阿杨连锤头都不用,一只桃符,一枚细钉,直接用手把钉子按了进去,然后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感觉自己颇为帅气,忽然高兴了起来,得意洋洋,回屋时都带着风。
阿杨不信神佛,没有先祖,除夕之夜无可祭之人,但还是意思意思备了迎神的香花来迎神供佛,凑个节日的热闹以祈新岁之安。
而后阿杨去厨房准备年夜饭,把时间留给了师父。
年年除夕,师父总会一个人默默祭奠,阿杨问过,却被师父打哈哈糊弄过去了。阿杨只隐约记得自己儿时看见的师父祭祀时的表情,看不清悲喜,沉默而深刻。当他打起精神来哄阿杨的时候,眼里还有暂时挥不开的暗色。
等阿杨长大一些,就会体贴地给师父留出空间了。
阿杨不知道师父祭的是谁,师父也没有父母,阿杨只知道师父幼时也是被他的师父带大的。也许和他叛逆离开后再也不能回去的师门有关,也许是他过去许许多多的故人,也许是那些为这国家而死的英灵。
他不准备说,也不准备让阿杨背负这些。
阿杨一直在厨房准备年夜饭。
所谓冬馄饨、年馎飥。大部分人家的馎飥都是做成面条的样子的,但阿杨师徒俩都是乐子人。阿杨喜欢吃厚一点小一点,团状的馎飥,若是切方了就更有意思了,一口一个,口感筋道,而师父更喜欢那种片状,最好是大的一片,他叼着边缘一口吸到嘴里。
虽然不同,但师徒俩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好玩。
阿杨给自己那碗切了些形状,又把剩下的面团重新揉回去,一片片削进锅里。
把煮好的馎飥捞出来放在一边,不急着放进面汤,而是又另准备了简单的面条样式的馎飥给师父送去。
年时祭祀要有馎飥,所以阿杨总是会先做了馎飥给师父送去,但师父从来都不祭,自己香喷喷吃了,可若阿杨不送去,他又会来问。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阿杨抱怨归抱怨,没揭穿这一把年纪的还别别扭扭的老头。
阿杨送完馎飥,回来做春盘,菜是林府庄子上产的,翠嫩翠嫩,虽然不喜欢吃蒜,但按照传统做法他还是意思意思丢了一瓣腊八蒜进去,各色蔬菜色彩分明地摆好,煞是好看。阿杨把春盘端到了餐桌上,才点上线香,在香上粘了朵纸花。
从蒸锅里取出蟹酿橙,又从另一个蒸锅里取出扣肉,分别摆盘上桌,鹿肉脂肪丰富,切成厚厚的一片,里面还是漂亮的颜色,脍鱼没有用常见的鲤鱼或鲈鱼,而是楚留香出海抓了冰鲜着让镖局的人用上轻功加急送来的海鱼,虽然长得与河鱼有些不同,但去鳞取脊,锋刀切片后看起来也一样漂亮。
各色菜肴摆满了一桌,阿杨把他三天前酿下的屠苏酒取出来,又挑挑拣拣了一些之前收藏的好酒,这才叫师父出来一起吃年夜饭。
顾修竹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吃着徒弟烧的菜,喝着徒弟藏的酒——还是他热好给自己倒上了,只觉得这徒弟捡得倍儿值。
饭吃到一半,已经有热情的邻居来邀请他们去蹭饭了。顾修竹匆匆扒完蟹酿橙,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快来快来,左边老李去年嫁女儿时留了两坛女儿红,我下午路过时闻见他开坛了!”
阿杨也赶忙站起来跟着去蹭酒。
除夕夜宴时友人邻居热情互邀,还有诗人为了某家的美酒美食写诗念念不忘。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师父喝饱女儿红呦!”师父一般赶,还一边念阿杨。
阿杨和师父蹭上了那酿了二十六年的女儿红,师父又热情地邀人尝口感绝妙的脍鱼,脸上泛着着红,笑得不知到底醉了没有。
他来了京城最喜欢和那些邻居百姓唠家长里短,听他们琐碎而满足的生活,完美地融入了京城夕阳红群体,充其量不过是你隔壁那个长得比较好看的大爷罢了,谁能想得到他会是过去那个惊才艳艳、名冠九州的顾相。
阿杨发现,今年师父独自祭完那些他不知名的人之后,心情并没有像以前那么低落。
顾修竹今年终于确信,他们过去所盼的,已经得偿所愿了。为此,一切都变得值得。
阿杨和林瑾约了放爆竹,没有多喝。
本想抄近路去找林瑾,回眼无意中看到了禁宫,难得的灯火通明。
除夕日,宫中有大傩仪。千余人的队伍,带着假面,驱傩埋祟。
阿杨过去只在书上见过,看向禁宫,一时心痒。但他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实在想看明年和官家求一声就行,没必要为此犯禁。
雨化田最气的就是过去那些武林人仗着功夫高强,出入禁宫如无人之境。上任之后发了狠地去训练御前司的人,最近国库宽裕后更是想尽办法在宫里添加机关器。
阿杨虽然放弃了偷偷去看傩仪的念头,但听见宫墙内年轻内侍和宫女的笑声,还是沿着宫墙走了一小段路。
阿杨正准备离开,就见有人从宫墙内翻出来,一看身形就知轻功不俗。
“你——”阿杨横剑警惕,那人带着面具,看见阿杨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里有人,一时失了先机,阿杨已经迎上来了。
“擅闯禁宫,你可知按律如何?”
说话间,阿杨和那人已经过了几招。
阿杨越打越感觉不对劲,犹疑着问来一句:“叶孤城?”
二人停手。
阿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又有人从墙那边翻了出来。甚至大大方方踩着墙顶就跳了下来,甚是嚣张。
雨化田把官家放下。
官家站稳后脸上有些局促尴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一时不去看阿杨。
阿杨木然地行礼:“……”
谢谢,不用说了,全明白了。
他拍了拍叶孤城的肩膀,辛苦了。
叶孤城无奈。
而后雨化田又扶着一人从墙那边跃过来。动作仔细,看上去更是显眼。
不会吧——
阿杨抬眼看去。
救命这可是孕妇!求求你们了着调一点行吗。明明平时看上去很靠谱的啊!!!
官家此时没了平时的稳重,难得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虽然还是有些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但还是强装自然地向阿杨打招呼:“烨熙……”
“官家万福、圣人万福……”
阿杨硬着头皮打招呼作揖,假装没发现官家的尴尬,态度坦然,仿佛官家除夕夜带着皇后翻墙出来玩是天底下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那样。
官家在阿杨自然的态度中稍稍缓了过来,道:“烨熙怎么在这儿?”
“路过、路过……”阿杨尴尬地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忽然有了什么大胆的想法。
“啊、哈哈,这样啊……”一阵尬聊后,寂静吃掉了所有人的舌头。
圣人(皇后)倒比官家活泼得多,笑嘻嘻问阿杨:“我们出来看看,雨提督和白卿都不是会玩的人,你可知哪儿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孔宗愿,就是以后的第一任衍圣公,吕公著,以后也是个吕相。这两个人,都是另一个阿杨战死的世界线里阿杨物色后托付官家想要给黛玉牵线的人。所以他们比较有存在感。
本来按照原来的想法,官家今晚是不出门的,但是明天要对上贾母了,想想有点可怜,就放他出来玩了。宋人喜欢报官,怎么说就是,丢了只羊都能面圣找皇帝帮忙找的那种,真就没牌面。谢谢包拯的上任,现在人羊丢了好歹去找包拯了。
之后阿杨要开始接触到贾府的人了。
烧退了,咳嗽一直没好,大概是因为冰糖雪梨靠谱,肺ct没出什么问题,现在医生开的药除了止咳糖浆,其他都是那种只能一天吃一次想那些药效重的,吃得胃好难受,不过就是那种干咳,炎症已经消下去了。感谢在2021-12-08 19:05:11~2021-12-15 20:0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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