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萝和慎修那边却是什么都不要,毒萝没打算嫁人,她不想嫁人,不想生孩子,也没有负担另一个人生命的勇气,她不想去跟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生活一辈子。
不如一直像现在这样,和师父两个人相依为命,无忧无虑,没必要长大,没必要烦恼。她自己就是小富婆,从来没有缺过钱,更别说她医术一绝,从来不差给她送钱的人。她对钱没出来多少欲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活着的时候够让她玩乐就好。
而慎修只有一个毒萝要养,他虽然说书赚不了几个钱,但他自己有钱,在扬州大明湖畔景色最好的地方,他还有一座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的园子,光是那入门处的假山造景,价格都高到让人咋舌。就算他处处求精,处处求细,他的钱也是够用的。他唯独不想的就是人没了,钱没花完,然后被一群莽夫掘了坟就为了找他的遗产,他的钱还要便宜了掘他墓的人,想想都糟心。若他死前不幸没有把钱花完,他大概就找慈安堂之类的地方捐了,干干净净地走才是。
这对师徒俩,有什么想要的通常就当场搞到手了,当李寻清问他们有什么想要的直时,他们倒是想不出什么来。
毒萝抠脚想了想,道:“我只想多吃两只闸蟹,可大秃子也不让……啊,有了!那个啊那个,就是那个!我想喝喝看,那个传说中的,宫廷玉液酒!”
这东西她从大唐时期的奇妙喊话听到现在两个人神秘兮兮地对神奇暗号,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酒能经久不衰。
李寻清:?
你说的啥玩意儿?
慎修一脸微妙,却不知怎么解释。
啊这……
我觉得事情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阿杨从李寻清屋里出来的时候,人都是飘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一样,忽然暴富给他带来的不真实感甚至让他怀疑这漫长的沙漠之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他又要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还不等阿杨惆怅完,忽然迎面卷来一整大风,夹着沙粒打在衣服上簌簌作响,阿杨忙撩起披肩把脸围上,不远处,感觉自己马上要实现多年的期待的毒萝正欢快地踢沙子玩,金沙像雾一样扬起,顺着风全糊到了阿杨脸上。
硬了……拳头硬了。
这死孩子。
熊孩子的家长正别过脸去呸呸呸,想把被风吹到嘴里的头发吐出来,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
再好看的仙人被沙糊脸后都是狼狈的,尤其慎修一头浓密的白发,顺着他的动作,沙粒在发间簌簌往下落,仿佛泛着月光的白发一瞬间变得有些泛黄。
毒萝感受到杀气回过头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黑珍珠赶到的时候,现场就只剩下毒萝的一颗脑袋了。
再冷漠的酷哥,发现自己差点一脚踩到人脑袋时都是狼狈的,尤其是这个脑袋还在吨吨吨地流眼泪甚至试图撒娇:“姐姐你帮把手呗……”
黑珍珠面上还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淡定,若非她已经瞪大瞳孔涣散,连阿杨都看不出她被吓得几乎停止思考。
最后还是慎修整理完自己,拖延到黑珍珠催促他们上船的时候,毒萝才被他从土里□□。
阿杨他们跟着商队回去,本来若是按慎修他们来时那种不要命的轻功,一日就可以到开封了,就算不急着赶路,运上轻功,四五日也完全足够,可是黑珍珠的船上藏着石观音的账本,里面是一部分与海外异邦这几年的买卖往来,李寻清觉得需要早点带回去给官家过目,正巧阿杨也要回京城,就留他在船上做个防止意外的保险。
中原地区年时必有庙会集会,因此黑珍珠这些年过年时几乎不曾留在大漠。她回沙漠后几乎不见人影,连琵琶公主遇上事情都来不及反应,也是因为要忙各个地区的物品收购,为了年时带到中原买卖。
阿杨好奇去看了看,肉苁蓉、玉石、原石、狼牙、各种毛皮、带着各个小国特色的衣装首饰和物什……以及大量的沙棘。
那些贵女们常用的美容养颜的瓶瓶罐罐里,不少都带着些沙棘的成分,每次带到中原的沙棘,大头都是被那些那些做乳霜的包走,制药制茶的还只是小头,余下的才是被当做水果卖出去。
船还没有启程,阿杨就买了一大袋子,一个麻袋立起来几乎到他下巴了,他乐颠颠地抗回房间里,期间见他端着个盆子出来打水洗沙棘吃,第二日船上的守卫唤他出来比划时就不见那装沙棘的麻袋了,当场看阿杨的眼神都不对了。
因为回程不赶路,黑珍珠在沿途几个大的城镇都多有停留,她带着商队的人下去和当地商会的人交货取货,阿杨就趁机下去透透气,倒是淘到不少玩意儿。
阿杨在集市上逛,见一老翁的摊前时不时有人驻足问价,也上去凑个热闹。阿杨到摊前,恰好一中年男子正付了钱,拿着一画卷走人,阿杨探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老翁的摊上几乎都是差不多的素梅画。随手翻了翻,底下又有些单写着字的纸张,排列成形,顶上写着“寒梅吐玉”、“管城春满”之类的话,却不如素梅图雅趣。再回头看素梅图,才发现除了留白处的提诗外,还有些写着“九九消寒图”或“消寒图”。
“小郎君可有喜欢的?”
“阿翁,这是何物?”
“郎君是南边来的吧?南边好,南边冬日里暖和……”
那画叫“九九消寒图”,在北边颇为流行,北边冬日千里冰封、寒风凛冽,寻常百姓便窝在家熬冬,自冬至画一枝素梅,作八十一瓣,日染一瓣,待九九圆满,则春风送暖,寒意全消,故称“九九消寒”。
虽说棉花火炕普及后,百姓都能过个暖冬了,但画九九消寒图的习惯还是留了下来,作为闲时熬冬盼春的消遣。
“拿几幅花色不一样的让我瞧瞧,我挑上几幅,另那九画字和铜钱图给我拿一张,这葫芦形的是填字的吗?倒有些意思,也给我拿上两张……”
画素梅的雅图阿杨挑了不少,其他的也各式都买了一两张,准备拿回去收藏。
阿杨给了钱,又另买了个竹筒装画,立在一旁等老翁把他大大小小的图收拾好打包,一边问:“阿翁,我想带些玩意儿回去,这附近可有好去处?”
老翁把画卷理好,卷起来放到竹筒里,习惯性掂了掂,递到阿杨手上,一边答到:“你往南去,有座高楼,俱是卖琉璃的,底下还有师傅,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还可直接让人做,外地来人多喜欢去那儿逛逛。”
阿杨没走出去多久就看到一座高楼,据说以前属于哪个江湖势力,后来那势力倒台,留下高楼,被当地县令划给了商户开铺子用。
说起来冲霄楼的开发也差不多了,听说明年就能买票进去体验一番,试试身手了。
阿杨见过不少首饰,自认眼光还行,但还是实实在在被这儿的琉璃首饰骇住了。大宋的首饰追求别致新奇有时候走的路子的确有点野,但这……
琉璃折股簪虽然看起来质感有些微妙,但好歹看上去也还有几分簪子的意思,但这……
一只深蓝的琉璃簪,就外形而言和钉子几乎没什么区别,阿杨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簪子来,他不会真的觉得有人会喜欢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阿杨正纠结着,两个结伴同行的姑娘停在了那簪子前,言语见似乎颇为中意这个簪子,还纷纷夸赞着什么“大方、新巧”,听得阿杨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难不成……真的是我眼光有问题?
要不买一只给林姑娘?
万一……她会喜欢呢?
阿杨拧着眉头,想了想林姑娘头发上簪着根钉子一样的发簪时,犹豫了一下。
好像,也还行哎……
主要还是人好看。
阿杨对着售货的娘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再言再止,终究还是放弃了。
再、再看看吧,这种东西,我果然还是不太能理解。
这个蓝白绞丝琉璃簪,也好像钉子……还是带螺丝纹的那种,难不成真的是我审美出问题了?现在的小娘子真的流行戴钉子吗??
阿杨最终挑中了一对蓝色琉璃花形耳坠,花形耳坠中心又做了花形的镂空,精巧别致,这才没太怀疑自己的眼光。
在买耳坠旁边的铺子上,阿杨又买下了一只琉璃掐丝的小乌龟,约摸一个铜钱大,尤其可爱,让阿杨爱不释手,又另买了个浅碗配它。
虽说民风开放,但北边的小娘子脾气比南边爽快不少,在阿杨被第三个拦下他的小姑娘明示暗示自己尚未婚配的时候,终于受不住把脸蒙上了。阿杨在南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虽然会有姑娘把人拦下赠诗赠花,但通常只要一两句话,人家就能明白他的婉拒,这边的小娘子,非要人明明白白把“在下已有心悦之人”这话说出来才肯罢休,闹得阿杨涨红了脸讲话都不利索了。
那小娘子听说阿杨已有心悦之人,也不在纠缠,大大方方道了歉,还给阿杨指几家颇有名声的首饰铺子,阿杨哪里敢在外面再耽搁,蒙上脸匆匆回了船上,闹得旁人笑成一团。
黑珍珠看他那狼狈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有把这边的娘子喜欢清俊的小白脸这种话告诉阿杨。
阿杨回去给林姑娘写信的时候,隐去了这一段,只道这边民风剽悍,连首饰都做得不拘小节,又说起了九九消寒图,觉得有意思,还特意随信附了一张素梅图回去……
阿杨随行船队,收信不便,他一路给黛玉写信,自己却收不到回信,不知道林姑娘对他寄去的信是什么反应,每次他写完信都再三查看,寄完还要忐忑上不少时候,还要抓着毒萝让她不断安慰自己:“林姐姐不会讨厌你的,你放心吧。”
最后还要对着镜子左右看上半天,确认自己长得不比那贾宝玉差,才稍稍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