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修之前在屋里憋久了,现下有人陪着喝酒,就算不能说书过把瘾,和人扯天扯地也聊得嗨。毒萝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嘴上逼逼不过瘾,手上还带划拳的,天南海北各地令词,她能念出花来。
屋里闹得热闹,久了难免有些闷,阿杨把窗户推开,好让屋里透透气。
耳后是几人的笑声和说话声,毒萝明显有些上头了,挽着袖子一脚踏在凳子上和胡铁花划拳,被慎修敲了才把腿放下,小姑娘的声音又亮又尖,笑起来格外明显。
阿杨站在窗边吹着冷风,比起刚刚在桌上的样子,静下来不少。
月光公平地落在人间,无论对这片残酷的大漠还是对南边温婉的水乡,它都一样温柔。
月色如水。离开杭州的时候,阿杨不敢看它,在观鱼山庄的时候,阿杨不敢看她,在黑珍珠船上的时候,阿杨更不敢看她……
也许只是一次匆匆的相遇,也许他可能和无数来沙漠的淘金者一样永睡于此,即使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和林姑娘一起过下一个花朝节,但是他还是怕自己失约。
拿杂七杂八的事情搪塞自己,嘻嘻哈哈让自己看上去没心没肺,抓着楚留香忙忙碌碌地折腾自己的脸,其实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敢想她。怕自己失去这不管不顾孤注一掷的决心,怕自己为这段行程后悔。
阿杨天赋绝佳,别人十年功,甚至可能比不上他一年的苦练,如果再给他十年,甚至只要五年,哪怕三年,他都可以保证自己能在石观音手下全身而退。可是偏偏他才二十一,哪怕几个月后翻过年去,他也才只有二十二的年纪,甚至不到石观音的一半。
如果他晚几年遇上林姑娘,他会攒下无数奇珍异宝孤本古画,在林海面前毫不心虚地保证自己能保护好林姑娘,也能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他可能会更成熟,更稳重周全,而不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不知所措,紧张得像个无趣的傻小子。他可能会规划好出游的行程,安排好休整的客栈,而不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把人偷出来,在酒楼的屋顶上奏乐狂欢。
可偏偏他在这样的年纪遇到了林黛玉,冲动得不考虑后果,毛毛躁躁还没有来得及长成最好的样子,只能把自己许下的承诺交到反复无常的命运手上,却还是不可理喻地做下约定。
如果他能晚一点对上石观音,他可以保证自己能和石观音打上几个来回,不缺胳膊断腿得全身而退。可他现在偏偏是二十一岁的年纪,仅仅因为放不下那些他明明不认识的陌生人的痛苦,带着一腔热忱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却被自己的年少所困,迷茫而不知所措。
慎修和毒萝仅仅一日穿过了整个大宋,赶到这里,却只向阿杨讨了一杯酒,让他可以这样静静地看着月亮,为自己计划归期,还有闲情计划着找几块漂亮别致的玫瑰石。
“啊啾!”阿杨忽然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按照定律,如果不是感冒,忽然打喷嚏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念他,因为每次毒萝偷偷和他逼逼慎修的时候,慎修都会打喷嚏,一试一个准。
会不会有可能是……林姑娘?之前师父曾经给他来信,说要用他以前的题本和草稿本,阿杨对自己以前做题时的认真程度是一万个自信,做题时各式的思路方法更是宛如炫技。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林姑娘看了他的题本,夸道了一句?哪怕只是一点可能性,阿杨还是忍不住为此高兴起来。
他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又披着披风倚在窗边看书,偶然抬头,和他看着同一片月光;想她无聊时是不是像在船上那时一样,漫不经心写下的随意潦草的绝句,被人看见时脸上微窘泛红。他又开始担心陶蓁不够机灵,没有找到巷尾那家糕点铺子黛玉称赞过的芙蓉糖,担心林姑娘又看书忘了时间,第二日起来头疼犯困,担心她贪恋冷风,陶蓁拧不过她……
阿杨想得很美,毕竟梦里什么都有。黛玉明日要去女学参加开学考,早早就睡下,木槿担心她又起来看书,连灯烛都收走了。
念叨阿杨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姑娘,而是他的师父和他单方面认下的老丈人。
众人皆知顾修竹当年辞官不仅是因为先帝为女人寻死觅活,死活不听劝的原因,更深的理由却不知晓。
阿杨当初说和师父学过两手算命不是开玩笑,他师父在此道的确是大家,观星推阵,起卦占卜无一不精。
天道被掩,那些自以为是的天之骄子肆意妄为拨动命数,打乱了命运线为世界安排的轨迹,星盘越发凌乱。终有一天,龟甲不成卦,顾修竹抬头看着杂乱无章的星象轻轻叹息,世界陷入了无法挽回的混乱。
后来,他捡到了阿杨,在山里隐居,当今上位,大宋四周的小国或归顺,或不明不白地忽然消亡,曾经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那些天之骄子纷纷沉寂退隐。这个世界仿佛在濒死前挣扎脱离了绝境,星子慢慢归位,曾经躁动的万物又安静了下来,江海的水位降回了安全线,年年增大的寒暑温差又变得不那么难耐……
顾修竹近日忽然心有所感,斋戒七日,沐浴焚香,今日正正经经起了一卦,卦象充满生机,他悬了几十年的心,终于渐渐放了下来。
难得起卦,他趁着他和黛玉缘分还不深,替她也算了一下,却意外发现她的卦象变化有点大。因此找林海要了贾敏的八字,对着夫妻二人又起了卦。接连几卦,顾修竹也有些撑不住了,尤其是第一卦格外劳心劳神,但他面上虽有疲惫,却掩不住喜色。
算了八字,又看了面相,夫妻二人虽有变化,却都是属于正常范围内的,顾修竹对二人说了黛玉之事,贾敏和林海对周易虽有了解,对过深的内容却也是不明白,只能用简单的语言表达。
黛玉幼时他曾为她算过,不是很好,甚至算得上糟糕。命里有金,火不足,水却太多,虽然水可滋木,可过多反而为害,水可以为她淘出金来,但水压过了火,她这一生就如黑夜淘金,希望渺茫,求而不得,虽有才华,却只能被掩埋。
林海命里火旺一些,有名字里的双木补足,五行还算平衡,他在时,他命里的火能照着黛玉,可若他熄了,黛玉身边又没有能照着她的人,她这一生都注定了悲剧,所求的求不得,空一身才气,却无法成功。
后来他也为她再看过几次,都只是稍有好转,却不治本。
可今日一看,不知是因为星盘归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命里的水却莫名其妙被泄掉了,原来被隐的金显了出来,虽然火还是弱了些,却依然是一世顺遂的命格了。
“可是不是说要以水淘金……”知道女儿命格不再有大碍,贾敏终于移开注意力关心了别的。
“之前的金被掩,火不足,只能以水来淘,如今水虽泄了,金却也露出来了,之后如何,只看她自己了……”
自黛玉年岁渐长,贾敏就开始为黛玉相看,相看前就找人查人家的八字五行,只把火旺的挑出来慢慢看着,如今……
“若是有火来炼金,自然是比水里淘金来得好,如今黛玉水木双生固然是好,可没有水压着,若是相看人家,要注意对方五行平衡,火旺些固然好,不能烧着木。”
顾修竹打发走了林海和贾敏,忽然想到自家那个连名字都没敢告诉人家姑娘傻徒弟,只感觉操碎了心,心下无意识得对了对两人的八字,收卦图的手忽然一顿。
卧槽……
这八字,互补相生,好像有点意思啊……
才收起一半的卦图又被放了回去,慎修拿纸写下二人的八字姓名,越看越精神,这对八字,还真的有点东西。两个人的八字细看之下甚至都还隐隐带着仙气,分开看时不显,一起看时却能看出来,仿佛有两个齐全的命格里有什么跑错了地方,冲撞进对方的命格里一样,分开时都带着不大不小的问题,当合在一起看时,恰好互补双生……就算是黛玉初生时那样的命格,花儿都能给她补到平均线以上去,两个八字一合,阿杨二十几岁那场死劫,竟就这么消去了。
想起自己三十多岁那年九死一生孤注一掷跳崖躲藏,千辛万苦才逃过死劫,再看看眼下这个看上去仿佛注定要吃人小姑娘“软饭”八字……
等之后去找阿花,正好可以试试他身手有没有生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懂算命,就是靠着以前过年住庙里那时候听先生说的东西自己再瞎说
马上就期末了,忙哭,谁能想得到我要考的第一门居然是出去教资面试呢,我的考试周哪里不对
之前跨年的时候,和另一个同学互相试讲疯狂飙戏,完美错过红白歌会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