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当年在灵泽州,小卷还是个刚会飞的小不点时,天天被哥哥姐姐们带着到处走,只要趴在他们背上,就可以想飞多远飞多远。

有一次,小卷跟着五哥去大泽边青鸾的营房住了几天。

大泽是青鸾与白虎两族地盘交界处好大的一片湖,湖水不知为什么,从冬到夏,常年是宝石一样的湛蓝色,不远处是峻峭的雪山,山顶上覆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冰雪。

湖边大片大片散发香气的紫烟萝,每一棵都举着串小小的紫灯笼,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好像小灯笼的海洋。

虽然大青鸾们不让小卷去紫烟萝从里玩,说是离白虎族太近,小卷还是乐不思蜀,每天偷偷去大泽边游荡。

可是有一天,走得有点太远。

等小卷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好像不知不觉中绕过大泽,走出了青鸾的地盘。

正在辨认方向,花丛中突然窜出一只巨大的黑狗。

大黑狗就是奔着小卷来的,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小卷的翅膀上。

一阵钻心的剧痛。

小卷吓傻了一秒,扭头往黑狗眼睛上啄,偏了一点没啄中眼珠,不过还是成功地让大黑狗松了嘴。

小卷赶紧往上飞。

可是黑狗刚刚那口咬得够狠,右边翅膀像废了一样,只能歪歪扭扭地飞起两三尺高,没法把它甩掉。

唯一能做的就是跌跌撞撞地往前扑腾。

一鸟一狗在无边无际的紫烟萝花丛里乱窜。

那狗呲着尖牙,傻头傻脑,一点都不像开了灵智的样子,不知是什么人养的。

小卷扑腾得左边翅膀也软了,全凭一个念头撑着:凤族的青鸾绝不能被一只没开灵智的傻狗吃了,这也太丢脸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飞了多远,小卷扑腾不动了。

这庞然大物越追越近,小卷的后脖子都能感觉到它嘴巴里呼哧呼哧的热气。

简直绝望。

小卷实在飞不动了,心里默默地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告了个别。

家里人实在太多,还没告别完,旁边的花丛中突然传来奶声奶气一声吼。

“嗷呜呜——”

声音不大,大黑狗却吓得猛地来了个急刹。

紫色的花丛里钻出一个白底黑纹的小脑袋,毛茸茸虎头虎脑的,却凶巴巴地呲着一口小尖牙。

“嗷呜呜——”

小白虎又吼了一声。

大黑狗那么大一只,却忽然哆嗦起来,一脸恐惧,慢慢退后了几步,夹紧尾巴溜走了。

狗走了,小卷的小心脏还在乱跳,一边喘气,一边打量这只小白老虎。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青鸾的死对头,白虎族的老虎?

小卷从生下来起就听说过无数次,却是头一次见到一只活的。

小白虎也在打量小卷,他从花丛中慢悠悠踱出来,绕着小卷转了一圈。

他是幼崽,小卷也是幼崽,可是再小的老虎,也还是比小卷大多了。

小老虎用鼻子嗅了嗅她受伤的翅膀,忽然开口:“一只青鸾,居然能被狗咬了?啧啧。”

是个男孩子清亮的声音,带着嘲弄。

小卷本来因为他出手赶走大黑狗,对他有了点好感,现在瞬间没了。

为了青鸾的尊严,小卷分辩:“它偷袭懂不懂?要是正面上,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小白虎瞥一眼她受伤的翅膀,没跟她争,问:“小青鸾,你不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来玩的吗?”

小卷不以为然,“你不是也随便来玩了吗?”

小老虎满眼兴味地再打量小卷一遍,“尖牙利齿。你叫什么名字?”

小卷反问:“你叫什么?”

“哦,让着你,我先说,我叫纪恒。”小白老虎说,“你呢?你不会叫小呆毛吧?”

“什么小呆毛?”小卷怒了,“我叫夏小卷!”

白虎眯了眯眼睛,好像笑了。

一晃不知过了多少年,到了这个离大泽无比遥远的地方,纪恒的眼睛仍然和当初一样,微微眯着,不怒自威,带着点嘲弄,望着小卷。

小卷火速转移话题,问:“既然是我养的狗,那我能给狗改个名字吗?”

纪恒不在乎,“你随意。”

小卷皱着眉想来想去,想了好半天,终于决定了。

“那以后就叫它‘狗狗’吧。”

纪恒无语地点点头,“名字起得真有创意。你自己去跟夏小恒商量吧,爱叫什么叫什么,我不管。”

夏小恒夏小恒,他叫得还挺顺口。

两个人正在说话,一只狗脑袋悄悄探进来,眨巴眨巴眼睛。大概是藏了半天,发现并没人打算来教育它,它决定出来探探风头。

小卷一眼就看见它了,默默地往纪恒身后退了两步。

“夏小恒,你小卷姐姐要给你改名叫狗狗。”纪恒通知它。

主人们的态度如此平静,语气如此正常,看来是警报解除了,夏小恒乌溜溜的眼睛一转,摇着尾巴冲了进来,直接往小卷身上扑。

小卷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纪恒,把他当成人肉盾牌挡在前面。

纪恒的衣服被她扯得乱七八糟,有点无奈,“它又不是要吃了你,它这是喜欢你。”

这狗对人形的小卷还挺亲热,疯狂地摇着尾巴,努力想越过纪恒去扒小卷。

小卷看着它就害怕,对它的热情实在消受不了。

纪恒没办法,只好控制住狗,把它送回后院它的窝里。

小卷才算松了口气。

“纪恒,你拍片不在家时狗怎么办?”小卷问他。

“边牧运动量大,我雇了专人每天遛它,带它去狗公园和朋友玩,时间长的话就送到聂长风那边。”纪恒答。

纪恒想起来,“对了,聂长风说明天上午在公司有个专访,因为在十一点前,我们两个要一起过去。”

小卷的晚饭没了,纪恒又叫李天重新送了一次,顺便让他定两张单人床送过来,还特别嘱咐,其中一张要小朋友睡的那种有护栏的。

李天带人来把纪恒的大床换成两张单人床时,满脸困惑,找到机会悄悄问小卷:“小卷姐,你们两个分床睡,是吵架了吗?”

纪恒耳朵灵,听见了,顺口答:“你小卷姐最近身上多了点鸟毛味,睡一张床我有点受不了。”

小卷冷笑一声:“我天天住动物园狮虎山,我说什么了?”

两人斗着嘴,和每天一样,赶在十一点之前收拾好,上床睡觉了。

有栏杆的新床很有安全感,小卷却翻来覆去地折腾。

肚子好疼。

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扭搅,一阵又一阵,疼得人直冒冷汗。不知道是吃坏了,还是今天呆在冰箱里太冷,着了凉。

小卷最后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叫纪恒。

只叫了一声,纪恒就睁开眼睛,“怎么了?”

小卷假装镇定,“我要去……洗手间。”

纪恒知道,她为了不半夜两个人一起去洗手间,睡前连口水都不肯喝,今天倒是特殊。

小卷进了卫生间,纪恒靠着墙等在门口。

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她在里面为了掩饰声音,不停地按马桶冲水,冲了一次又一次,让水一直哗啦啦地响。

她脸皮厚成那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实在难得。

为了这点珍贵的不好意思,纪恒忍住笑敲了敲门,“夏小卷,我先听一会儿歌,戴着耳机,你有事就大声叫我。”

“好。”小卷答得飞快。

好半天她才出来了,脸色苍白,一副虚样,爬回床上,才趴了没有半小时,又起来了。

等她再从卫生间出来时,纪恒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干嘛动手动脚的?”小卷连怼人都没什么力气。

“动手动脚?我试试你发烧没有。”纪恒感觉了一下,“应该是没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关心我啊?”小卷抱着肚子,有气无力。

纪恒流畅答:“那当然,我怕你死了,我还得跟到火葬场去和你保持五步之内。”

小卷分析:“我看你连跟的机会都未必有。我们俩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估计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想到死了还有他陪葬,小卷肚子里绞痛着,心情竟然还有点小愉快。

“我也这么觉得。”纪恒打量她脸色,“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送你去挂个急诊吧?”

“我不要。”小卷拒绝,“哪就娇气到拉个肚子就去挂急诊?那得个重感冒还不得上天?”

纪恒把空调打成暖的,在床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拎出一袋药粉。

“这药是物理止泻的,应该能缓解。跟我下楼去厨房,这个要用水泡了喝。”

小卷赖在床上,抱着被子窝成一个团,摇摇脑袋坚决拒绝,“不要。我肚子疼,不想走路。”

她不走,纪恒就不能下楼拿水。

纪恒眯眯眼睛,撕开小袋子,递到小卷嘴边,“你想直接灌?行。来。”

小卷抿紧嘴巴,愤怒地瞪着他:神经病才直接吞这么一袋干粉呢。

纪恒跟她僵持片刻,忽然上前一步,扯开她的被子,一把抱住她的腰,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扔到肩膀上,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