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云河口中的衣铺在城中心最好的地段,他们去的时候铺子外已经挂上了红布,大大的“锦衣阁”格外的亮眼。虽然大部分人温时月都不认识,但千云河告诉她,河洛村的人都来给她捧场了,甚至有人还搬来了两大坛子酒,为温时月的衣铺开张庆祝。
张灯结彩,颇有普天同庆的盛大感觉,温时月在这种氛围之中也渐渐露出笑容,甚至还舀上了一碗酒,与千云河碰了碗,一口气下了肚。火辣的感觉刺激着喉咙,脸颊瞬间滚烫,温时月受不了这种刺激,忙张开嘴大吐着气:“这酒这么辣?”
“是呀,这是高粱酿出来的,浓度很高,你可别喝多了,马上你还要跟李婶他们交代教学的具体事宜呢。”
温时月摆了摆手:“知道知道,我也是高兴没忍住。你去招待下他们,我去后面看看李婶他们。”
“好。”
后院里,李婶他们已经开始上手织机,许是因为太久没用,织机有些顿感,用起来颇有些费力,温时月见状,问道:“要不换几台新的吧?”
李婶说:“换新的倒不用,这些织机就是太久没用才这样,用多了就会顺滑许多。你不用在外面陪客人吗?”
温时月摇头:“有千云河在,他会帮忙。”
说罢,温时月看向其他人,又问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云秀芬满意道:“怎么不习惯,这织机可比我家里的还好哩。”
“是的呀是的呀。”另一个叫张沁兰的说:“等我把李婶的这身技艺学好之后啊,我就给我们家那口子做一身好看的衣裳,给他绣朵花。”
有人笑道:“大男人,身上穿朵花像什么样子?”
张沁兰不乐道:“怎么的,我就要绣花,我给我男人衣服上绣花,他不穿就往死里打。”
众人大笑着说:“也就你有这魄力了。”
温时月也忍俊不禁,刚巧被千云河看到,他不解道:“在笑什么呢?”
“沁兰婶想给他夫君衣服上绣朵花,说若是他不穿就往死里打。”
这个时代能看到这样的女子好像也不多,大多数都是传统观念,觉得女子就应在家相夫教子,贤良温顺吧,她真的很少见到像张沁兰这样的。
千云河听完,突然拽住温时月的衣袖,轻微的摇摆以示撒娇,微微的噘嘴更是娇柔,这让温时月想到了一个词——“铁汉柔情”。
“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别这样!”
千云河微微低着头:“人家也想让月月在我的衣服上绣一朵小花花。”
还小花花!?
他甚至还把自己的袖子拿到了温时月眼前,指了指素白的布面:“就这里就可以。”
“我不……”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强求的。”
千云河失落的样子被众人看在眼里,李婶也有些不忍,对着温时月说:“月月,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学呀,云河想要你就给他绣一个嘛,只要是你绣的他一定都很喜欢。”
“我……”
“没事的李婶。”千云河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月月要是不想就算了,我也不想逼月月做她不想做的事情,而且我也没有很想要,我一点都不想要。”
这么一说,李婶更是不忍:“月月怎么会不想呢,她虽然没有了记忆,但心里一定还是很愿意的,你说是吧月月?”
“……”温时月嘴角不着痕迹的抽出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底里那股要暴走的情绪之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我想。”
就怕我敢绣,你不敢穿。
“真的吗?”千云河奸计得逞,满脸得意的样子就像终于吃到糖的小孩:“那我等月月给我绣哟。”
他的期待换来的是温时月声声的叹息,她怎么的就是拿千云河没办法呢?骂又骂不得,打也不舍得,真说要离开吧,她还需要千云河帮她来搞事业——啧,麻烦,男人就是麻烦。
“云河这孩子,是真的很爱你。”李婶看着千云河的背影,感慨起来。
“他以前也是像现在这样,有些……直白吗?”
李婶想了想说:“那倒没有,以前的他话很少,不怎么爱说话,跟现在的你差不多,说起来,你们俩现在的相处方式就好像跟以前转换了一下,不过跟以前的你比起来,云河还是有所收敛。”
她的原身究竟有多没皮没脸啊?
温时月不禁陷入了沉思,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温时月,不过是云千弄来的一个替身,面对千云河的这份爱,她如果一直这样欺骗下去真的好吗?看着穿梭在客流之间的千云河,时不时还会陪客人喝上一杯,她迟早是要走的,当她恢复了记忆就会离开这个世界,那个时候的千云河会有勇气接受自己心爱的人第二次离开吗?
“月月,你怎么躲在这?今儿可是你开业大吉,不得喝一杯?”周叔笑嘻嘻地端着两杯酒朝她走来,“今天我可是一定要敬你一杯酒,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温时月接过酒:“那这杯酒,我就谢过周叔啦。”
一如既往地辣,温时月喝完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引得周叔大笑:“月月还跟以往一样,喝不惯太辣的酒。”
“第二杯呢,是敬你能够回来。”
酒再次满上,看着周文方正在兴头上,也不好拒绝,眼睛一闭又是一杯,酒嗝从胃里冲上来,温时月已经觉得脑子有些发晕:“周叔,真的不能再喝了。”
“没事,最后一杯。”
三杯下肚,温时月彻底醉了。
她已经听不见别人再说些什么,只看到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她的世界好像在漂浮着,走路都觉得轻飘飘,大脑也浑浑噩噩,好似有什么东西趁着她醉酒的时候冲了出来。
“月月?”
温时月看见了摇摇晃晃的千云河,愤怒涌上心头,她一把推开了千云河,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她红着双眼,用最痛恨的眼神望着千云河,嘶吼着:“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父母?我收留了你,我供你长大,我给了你一个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千云河,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你应该去死!”
“月月,你……”
“你有什么资格喊我月月!”温时月怒喊道:“你有什么脸喊我月月!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周围人不解地看着温时月和千云河,甚至不明白温时月为何会突然那么大的脾气,就连千云河也有些懵,下意识的握住温时月具有攻击性的手。
“放手!”
温时月的声音里是遏制不住的愤怒,她像发了狂的狮子,张口肆意的乱咬人,千云河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其禁锢在自己怀里,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下,千云河伸出一只手,往下一挥,除了温时月,所有人都陷入昏睡。
“云千!”千云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转为生气,眼神也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凛冽而又冷漠,像居高临下的王者,无半分波澜地看着云千:“消除他们这段记忆。”
“是。”
说罢,千云河带着温时月到了世界的灵境——也是温时月睁开眼后见到的地方。
“你想起来了?”千云河放开温时月,问道。
温时月不愿再跟千云河废半句口舌,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她要回去见她的父母,她要让千云河付出他应有的代价,她要……她要怎么办呢?情绪的泛滥让温时月又忍不住去质问千云河为什么会是他,千云河的冷漠里多了些悲伤,他缓缓地开口:“若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她会信吗?她回到家,看见自己的父母就躺在血泊之中,千云河浑身是血的站在他们身边,手里拿着一把鲜红的还在滴血的刀。
她会信吗——她怎么敢信?她的双眼已经将那场景印刻在脑海里,她忘不掉,她不信。
“是你。”温时月的声音已经嘶吼的沙哑,她悲愤又绝望,对千云河复杂的情绪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走,她想跑,她想逃,可这又能解决什么呢?
“为什么是你?”
千云河有些失望,他的表情流露着他内心里正在悲伤,温时月的不信任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他的心脏,他忍不住问:“我们二十多年的相处都换不来你的一个信任吗?”
“你要我怎么去相信!”温时月瞪着千云河:“拿着刀的是你,浑身是血的是你,倒在血泊里的是我的父母,我也不想信,我甚至去看了监控,那天无人从我家出来,只有你,你要我该怎么去信你?”
温时越说越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酸,声音都在哽咽,但即便如此,她仍要自己保持冷静:“但凡我在监控里看到只猫,看到只狗,我都愿意去相信是那只猫,是那只狗杀的我父母,不是你。可是没有,那天就连一阵风都没有,我根本找不到替你开罪的理由,千云河,你要我怎么去信你?难道拿着我对你的一腔爱意,去麻痹我自己的大脑,告诉它,因为我爱你,所以即使那天只有你从我家出来,杀我父母的也只能是别人吗?”
“我做不到。”温时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开来,浑身都觉得好痛,脑袋好痛,皮肤好痛,心好痛,她要怎么才能摆脱这种感觉?
不如死了吧。
温时月瘫坐在地上,回头望着千云河,满眼都是绝望。
她的身体在慢慢的透明,在慢慢的消散。千云河看在眼里,害怕地抱住温时月,他无措的抓住温时月的手:“你怎么了?月月……你的身子怎么了?”
“云千!”千云河着急的大喊着:“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放弃生的希望。”云千走到温时月身边,用手按住她的眉心,细声说道:“睡吧。”
只看从温时月体内一股清澈的水流向云千的爪子上形成一个水球,还能隐隐问道水中的酒香,在它紧紧握住的一刹,水球破裂,无数的水珠低落,最后化为无形。
“在你们的误会没有解除以前,都不要让她喝酒了。”
灵境里的生气源源不断流入温时月的体内,透明的身子逐渐实化,一切都在好转。
“放心吧,主人既然说会帮你救活她,就一定不会让她死的。”云千缓缓地闭上眼:“只是对我消耗太大,我得休息休息。”
“你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