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比隔壁那间大了不至两倍,角落边还有梯子,不过尽头的木门紧闭。
装潢依旧是典雅欧式风,不过暗红色调更显华敛。
顾湘挪过去,摸了摸大床。
布料还真的是很潮湿。
可见中看不中用。
之前还腹诽容知衍是娇气的豌豆公子,如今轮到她来睡,也不免打心眼里嫌弃。
顾湘把窗户打开,准备给满是霉味的屋子通通风。
外面是荒山,细雨绵绵,月光惨淡,树杈在风里诡异地摇摇晃晃。
顾湘顿时一凛。
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了前天和赵成几个看的那部恐怖片——荒山老宅。
客观而言,剧情很老套,但胜在那深入骨髓的恶心。
里面的道具鬼也是被抽干了血的僵尸,皱巴巴干瘪瘪一只只的,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正深吸气调整心情,转眼就瞥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底下荡。
顾湘心肝都险些炸开。
连连后退几步,也不敢靠近窗户。
找个棍子把窗帘给戳上,把顶上那盏亮瞎眼的水晶灯开齐,缩成一团卷进被窝。
潮气染了体温,霉味渗下来,又闷又重,熏得人头晕。
脑子嗡嗡的,就像被锤子打了,想起床边那直直垂落的绸缎窗帘,自行又脑补一双绣花绣藏在底下的某剧情。
还有紧紧闭合的阁楼,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砰砰砰地发出细碎声响。
顾湘睡不着觉,总感觉一把剑悬在头顶。
大约熬了半个小时,她实在坚持不住了。
抱起枕头,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在容知衍门前徘徊了又徘徊,始终不敢敲门。
思索良策之时,转身就看见一个人冷不丁站在微弱灯光下。
顾湘吓了一大跳,蹦跶得老高。
然后才认出来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这里的佣人。
“姑娘,怎么了?”
顾湘:“我没事,睡不着出来走走。”
老太太笑得眼角的皱纹越加深刻,“这样啊,不过这都晚上了,别一个人出来瞎转悠了,不安全。”
顾湘肾上腺素顿时蹿高,“为什么,庄园的安保不是很完善吗?”
老太太但笑不语,看了顾湘几眼就转身步履蹒跚地没入黑暗的楼道。
一阵穿堂风,顾湘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喉咙略干涩,正琢磨那话背后的深意。
身后却又突兀地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男性音色。
“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
顾湘大惊失色,蹦得更高了。
这脚劲去参加运动会估计都能拿金牌。
容知衍倒是面色沉静,抱手倚在暗花墙上,早有所料地盯着她看,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湘眼见着,他波澜不惊的嘴角,漫开了一片讽刺的笑。
没等她慌张措辞,容知衍又漫不经心地侧转过身,轻轻一拨,门就开了。
“既然都怕成这样了,还站着做什么,进屋。”
顾湘:“……”
“这里很久没来人了,早就该饿了吧。”
容知衍对着顾湘阴恻恻地笑了下,转身进去了。
顾湘四肢百骸都僵了,瞬间就感觉无数只鬼手在摸后脖子。
哪里还想得了这么多。
顿时一个激灵,头也不回地紧追着钻进去。
顺手将门紧紧合上,并锁住。
顾湘终于支持不住,捂着小心脏蹲下身。
容知衍神色自若地走过去,眺望了下外面雾蒙蒙的荒野景色,才缓缓合上窗,两只手又哗地一声闭拢了帘子。
厚重的绸缎帘微微荡着,交织的丝线闪烁着熠熠浮光。
顾湘抬起头悄声询问,“这里真的有哪些东西么?你该不会又忽悠我吧。”
容知衍散漫地打量她,坐在了床边,轻笑了下,恍若在嘲讽她知识浅陋。
顾湘感受到了冒犯,撅起嘴眼神变得幽怨。
隐隐觉得不太甘心,就换了种方式。
“我就知道是假的。”
容知衍一言不发翻开平板,显然没有中她的激将法。
顾湘有点尴尬,表情丧丧地望着那张床。
过了好一会,容知衍才终于肯发出点声音了。
他处理完了一条信息,将平板合上,抬起那双眼波撩人的凤眼。
里面浮着笑意,在水晶灯的光彩下,明朗地流动。
“你如果觉得是假的,那就出去。”
望着那堪称和颜悦色的脸,顾湘都有点琢磨不透他到底是在反讽,还是真的只是单纯地提议。
“我……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慌。”
顾湘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容知衍跟前。
表情十分严肃认真,近乎质问。
容知衍并不怎么在意,眼神依旧带着抹若有似无的兴致。
“可能是因为八字比较大吧。”
顾湘无话可说。
她觉得容知衍就是在瞎吹。
可……万一是真的呢?
顾湘想起刚刚惊悚的那幕,又忍不住各种怀疑。
对峙良久,顾湘败下阵去,垂着眼睛不去看他,在大床中间摆了几个枕头,贴着床边儿侧卧。
顾湘今天倒是干脆,让容知衍略略惊奇了下。
他好整以暇看了半晌,趴在枕头边撩起一缕发,往里轻轻扯了下。
“这就不怕了?”
顾湘没多大反应,见怪不怪地把自己那缕头发扯了回来。
背对着他不咸不淡嘟囔一句,“八字大的人应该也挺辟邪。”
容知衍气笑了,惩罚性地拍了下顾湘脑袋瓜。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辟邪物么。”
顾湘没工夫搭理他。
虽然辟这邪物确实不丑,但足够凶。
在这般威慑力下,顾湘很相信没有鬼敢接近。
所以心头这一踏实,睡意就涌了上来。
或许是晚上吓失了魂,顾湘睡觉的时候潜意识很警惕,醒来的时候还是规规矩矩地贴着床边,中间的枕头安稳放着。
原本一切都很平静,如果顾湘没有看见那张枕在三八线上的俊脸……
夏天亮得早,冷青色的天光从缝隙钻进来,朦朦胧胧照在少年脸颊上。
他微曲着身,轻轻抱住顾湘拿来做分割线的半边枕头,像个脆弱的小孩子,谨慎地汲取着半片安稳。
凌乱的发丝下,长而细密的睫羽低垂着,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优美的菱形唇瓣。
少年处于静态之时,眉宇间透着股清澈,像欧洲油画里插着翅膀俊美高贵的天神。
这样近得距离,容知衍似毫无防备。顾湘几乎把他有几根睫毛都数清楚了,他都还未觉察到。
直到时针指向七,容知衍最晚那个生物钟敲响,他动了动眼皮,意识慢慢从梦中恢复。
半睁开,一眼就看见对面人在使劲装睡。
容知衍看了好半天,实在不忍心看她眼皮继续抽筋,伸出手去弹了下她额头。
“别装了。”
顾湘无地自容地慢慢睁开眼,把半边脸往后缩紧被子里。
完全没脸见人。
容知衍昨晚睡得好,颇有精神,看着对面遮遮掩掩,从被单缝里盯他的姑娘,心情竟是愉悦的。
“你到底在躲什么,难道昨天做了不该做的梦?一看见我就心虚。”
融着初醒的音调听起来别样温柔,尤其还带着笑,就越加摄人心魄。
偏巧说出的话又是那样直白。
他好像是要真心实意地与她探讨一下。
顾湘却像是被提醒了,脑子里警铃大作。
梦!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好像为时已晚。
顾湘捏紧了枕头,对命运认输。
但理智还是促使她摇了摇头,“没有。”
容知衍看她丧气的样子,更来了兴致。
他撑起身来,大大越过分割线,猝不及防地凑近过去。
“那就是存了非分之想。”
顾湘骤然睁大了眼,迎面望去,却正巧撞见趴在枕边的容知衍朝她意味深长地微微偏了下头。
她骇得几乎原地起飞,整个身子疯狂往后挪,然后就是哐当一声落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