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毛骨悚然。
她就知道以容知衍这灵敏的耳朵,绝对听见了刚刚苏梅的低语。
“这不是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嘛……”顾湘笑哭。
心里面又忍不住砰砰捶地。
乔宇曾是原主加了百万倍滤镜的白月光这点不可否认，不过苏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乔宇的印象全来自于原主夸上天的描述,各种温柔英俊岁月静好,唯独白眼狼这点一个字没听原主提。
今时今日苏梅看见容知衍后名副其实地眼前一亮，错认了也不可厚非。
容知衍始终笑眯眯地望着顾湘，看她笑得那样勉强，慢慢朝后一靠,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声。
“原来如此,看来我猜对了，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你都没跟我提呢？以我们这种亲密程度，你什么都不说,是不是不太仗义。”
他说得煞有介事，戏谑的语气半假半真。
容知衍笑得如假包换，顾湘却背后恶寒。
“什么亲密程度……”
她坐直了身子，有点急切想要辩解什么,容知衍却好像早就预料到，轻描淡写就打断。
“同居关系，还不亲密吗？”
说完，他短促地冷笑了一声，眸光森森扫落，用叉子捡了几片菜叶子慢悠悠地嚼。
顾湘被噎得无话可说。
心里打鼓，脸颊发烫,越发把身子埋得低了。
“你这么神通广大，我这不是害怕你误会我藐视你只手遮天的调查能力嘛。”
这毫无底气的嘟囔清晰地飘进容知衍耳朵里。
他动作一顿，幽冷的目光飞快扫了一眼，染了笑的凤眸把叉子上绿油油的嫩叶也看出了一种款款深情。
“我亲密的同居好朋友，你这是在期待我去调查你一个连前男友都算不上的人吗。”
顾湘惊讶地抬头，却见容知衍眼眸中流转着一片狡黠。
被芒刺扎的麻意顿时嗖嗖地蔓延开来。
容知衍却仿佛对她方寸大乱，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很是受用。
笑得恶劣了几分，调子轻成了气音，情人间咬耳朵似地婉转悠长。
“你得想好，如果真让我去调查，你可能就要被扒得底儿都不剩了。”
灯影投下来，在他的眼周染上浅浅的一圈阴翳。
分明面对面坐着，顾湘的耳廓却依然像是感受到那股热气似地，滚烫了一大片。
“容知衍，你好好说话。”
顾湘红着脸瞪了下，像是被调戏得急了眼，但偏偏没什么架势，连语气也只是轻轻地，根本没什么警示味道。
容知衍看上去更是愉悦了，笑意浅浅看了她一眼，悠然自得嚼起了菜叶子。
经过这一茬，顾湘陷入胡思乱想，饭菜也味同嚼蜡。
后来味蕾得到满足，就越发津津有味。
容知衍反而没吃多少，吃了几口垫垫肚子，就靠在椅子上敛着神色在平板上敲敲打打。
半小时后，结完账出门，顾湘跟苏梅约定晚上聊天的时候，容知衍就站在门外一言不发望着平板，时而神色幽深瞄去几眼。
司机大叔把车开到了门口，老板从柜台上无意瞥过来，看到那车标，眼神顿时直了，然后又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下门口站得笔直如一棵青松的少年。
周身的贵气，神态也傲慢，与杂乱落后的小县城风景格格不入。
直到欢腾的姑娘跑到跟前，像是发现了些新奇的事情，兴致勃勃地倾着身子讲话，少年的高傲神奇地烟消云散。
他好像没说话，只是眉眼温和地听着，姿态和气场都在不经意间收敛。
老板缓缓收回目光，望着账本，在心底感慨。
这当哥哥的，也太宠妹妹了吧。
——
顾湘吃饱了，心情就舒畅不少。
无聊之间回想起刚刚餐桌上的调侃，不自觉地脸红起来，但总归不觉得太讨厌，便止歇了胡思乱想。
望着县城的街道，顾湘开始关注另一件事。
“都到这儿了，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来干什么了吗？”
容知衍看着平板，仍旧处在工作状态。
顾湘发问被无视，就没再继续，自顾自半阖着眼仰望不断黑沉的乡村夜空。
直到她偶然回头，看见远处一团白光中的建筑物，顿时惊讶地坐直了身。
这时容知衍终于从平板页面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工地，慢条斯理解开了交叠的长腿。
“这栋房子，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拆还是不拆，决定权在你。”
顾湘有些不可置信，“可这早就不属于我了。自从我父亲过世以后，就成了刘翠花的财产了。”
容知衍肩头靠在皮椅上，望了圈工地。
“半年前这栋房子就是我的了。”
顾湘撑着手臂倾身过去，“那我更不能动了，这是你的东西。”
容知衍看她迟钝不上道的样子，不免觑了下。
“这是我的东西，所以我说决定权在你，那你就可以任意处理。”车稳稳停在工地边上，容知衍加重语气，挑着眉指节敲了敲皮椅面，“如果你觉得这栋房子是思恋，那就留下，如果是对那家人的仇恨，那就推掉。”
顾湘终于明白过来。
“所以你相当于是把这房子重新送给我了？”
容知衍静静看她，漫不经心用手枕着头。
“之前说过等你考完了，就奖励你，这就是了。”
顾湘一瞬不瞬地望着容知衍，眼睛有股涩意，胸口也翻涌上了复杂的情绪。
她动容的别过头去，眼眶染着水光。
不多时，顾湘深深吸了口气，语调略疲倦。
“我父亲走了这么多年，这栋房子里里外外早就变了样，我唯一所有的也被抢得所剩无几。我对它，没有思念。我想要的，只有门前那棵枇杷树。”
那是原主出生时父亲种下的，刘翠花不知道，这些年也一直没砍，如此才能留存至今。
容知衍等她说完，也没说话，只是拨通了个电话。
没多久，有个头戴安全帽的中年人礼貌地敲了敲车窗。
“容少，那房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容知衍滑下车窗，望出去。
“那栋房子推了，枇杷树找人来养护下，修个防护栏。”
“那块土质不太好，移栽的话……”
“位置不动，就让它在那儿。”
工头应了，然后退远了一步。
乡村夜晚的凉气呼呼灌入，容知衍回到车厢的时候，发梢也似缀了些冷意。
他淡淡地微阖着眼从车前窗望去。
眼见着，机器就开到房屋前。
经过驾轻就熟的施工操作，房屋渐渐有了松动之势。
慢慢的，变得面目全非。
顾湘光看着，心里好像有了些莫名的悲楚。
就好像悲哀地感受到，自己整个童年和大好的青春，终于埋葬在了这片废墟中，得以安息。
不，这不是她的，是原主的心情。
顾湘消沉了一路，到了镇上后，手机亮了亮。
是苏梅邀请她去家里玩。
顾湘思索了下，才鼓起勇气征求容知衍的同意。
“你看咱们也不是连夜回去，所以可不可以去小姐妹那里玩一下呢。她那里过夜的话，还可以节约一间房间的钱。”
顾湘紧张地搓手手。
容知衍沉着眼，“不行。”
“为什么……”
“不能过夜，十点准时下楼。”他微微侧眸，语调强势，“多一秒，你明天就自己走回A市。”
顾湘愣了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
顿时容光焕发，两眼放光，就差拉着容知衍的手晃。
“好的好的，我一定十点前就下楼。哪有您等我的道理，那肯定得我等才合规矩的呀。”
容知衍流露出一线讽，神态漫不经心，唇角却不受控地勾起了一抹浅弧。
显然对她点头如捣蒜的乖觉模样很是受用。
晚上八点半，顾湘敲开了苏梅的门。
苏梅家里灯光温暖，温馨的两室一厅如今空空荡荡。
“叔叔阿姨呢？”
顾湘把鞋放在柜子里，小声问道。
苏梅开心地过去倒水，“我爸妈上夜班，这事你不是知道嘛，她们大多数时候晚上都不在家。”
顾湘笑着应了，心底其实在担心那日给苏梅惹过麻烦，她爸妈会不会不欢迎自己的造访。
苏梅挽着顾湘坐在沙发上，满眼八卦地打听今天偶然撞见的“乔宇”。
“你跟我说说呗，你姑婆把你接到城市里以后，你又是怎么和你的小竹马再续前缘的？”
顾湘吓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你误会啦，他不是我那个叫乔宇的竹马，是我的老板。”
“老板？他那么年轻！”
苏梅下巴快脱臼。
顾湘捧着水，在氤氲热气里笑盈盈看去。
“是这样的，我经姑婆介绍，在A城容家工作，类似于酒店套房管家一类的职业。这位容家的大少爷就是我需要照顾的人。”
苏梅持续震惊，“容氏，该不会就是那个容氏吧！就是A城巨佬，把咱这片地全部买了开发商‘三世桥’的老总？”
顾湘抱水喝的动作一顿，“你们这里要开发啊！”
苏梅点头，“是啊，准备了好些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讶异干嘛。”
顾湘微窘，干笑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