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饶是顾明朗也瞬间毛骨悚然,往后不断退去。
刚阻止好一句威胁的话，一边嘴就被拳头给打歪了。
后半句咕哝成气音。
顾明朗现在像只虾米似的不堪一击,蜷缩在花坛边,任由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毫无还手之力。
容知衍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又上去踹了几脚，还漫不经心地找了角度。
直到后来远远地传来警笛声，他才罢手。
顾湘靠在护栏边惊魂未定,身体尚在不受控地发抖。
容知衍不再恋战,退后几步，将顾湘拉进了怀里。
温热的手掌护住她的脑袋，挡住警车那些晃眼刺目的光。
运动之后的胸膛暖的发烫,起伏的频率也比往常频繁，因为感受到了安全，顾湘的心情稍稍平复。
肩头有个力道轻轻拍了拍，无声地安抚情绪。
顾湘微微侧过头去,看到顾明朗被戴上手铐，推搡着上了警车。
而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顾晚，声嘶力竭的哭喊求饶。
警车走远，顾晚又转头看顾湘。
没等她跑近，容知衍就转身带着顾湘上了车。
事发突然，容知衍随意选了辆车就来了，连刘旭都没带上,亲自开车奔过来。
幸亏来得及时，否则顾明朗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毕竟他现在是背了一身官司的亡命之徒。
顾湘这几日休假，不知外面早已天翻地覆。
顾明朗泡沫生意化为乌有，拆东墙补西墙，最后鬼迷心窍把主意打到了乔氏身上，害得乔氏资金链断裂运营困难，除此之外，还涉嫌经济诈骗等多项罪名。
批捕后，四处潜逃。
今天不知是出于报仇还是利益，找上了顾湘。
但实际上他不久前就已经暴露了踪迹，警察自然来得极快。
容知衍并没有急着会容家，而是带着顾湘在城市路上兜兜转转。
顾湘呆坐在副驾驶上，仍旧恍惚。
直到察觉景色不对劲，容知衍已经开到了南区。
顾湘怀揣着复杂心思看了眼容知衍，低下头去没出声。
容知衍握紧了方向盘，月色照在俊美的脸庞上，冷淡得不近人情。
颇为不耐地看着前方路况，眉头几不可查蹙了起来。
最后他把车停在了桥头。
驾驶座车窗大开，容知衍侧着身，将肘搭在车沿，慵懒注视着潋滟江色。
凉风吹拂起他柔软的额发，可能刚去了正式场合，装扮非常端正，衬衫崭新，款式修身，极力在修饰年轻人优美的肩腰线条。
容知衍扯开领带，调整了更舒适的姿态。
思绪飘远了，耳边才传来微弱声音。
因为犹豫和忐忑，入耳时，音调没由来地添了几分温软。
“谢谢你。”
顾湘轻轻地说着，视线停在他脏污的袖口，神色黯然。
容知衍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之后不甚在意地滑开。
“有没有受伤？”
顾湘顿了顿，摇头。
“没有。”
容知衍带着探寻打量了过来，看见后颈处有块不寻常的深色，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去拨开顾湘头发。
顾湘下意识想要避开，那薄凉的指尖就已触碰到伤处。
痛感传来，不由得吸了口气。
怕弄疼她，不敢再碰，迟缓地收回那顿在半空的手，安静的空气里，听他冷哼了声。
“擅自出门也不告知一声，你这叫翘班。”
顾湘捂着后脖子，试探地扫了一眼，然后垂下眉眼抿了抿唇。
容知衍瞥过去，只见旁边的人温顺地保持着沉默，清秀的侧脸轮廓莹润，带着软软的婴儿肥，模样憨态可掬，乖巧得令人不忍心拿强硬的态度对待。
冷峻的神色终于不知不觉隐没在了无声的夜里。
回过神来，想计较的心思也没了。
顾湘抓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我保证好好待着哪里也不去——那你以后肯理我了吗？”
柔软温吞的音调飘进容知衍耳朵里，心尖短暂地麻了下。
眼里滑过一抹异色，平放着的手肘撑起脑袋，心不在焉地按了按眉梢。
好在车厢暗，将这片生硬不动声色地掩盖住。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没有。是你自己想多了。”
语气轻描淡写，就想好像那时骤然出现的慌乱只是错觉。
顾湘手指松了松，那条安全带终于不再饱受折磨。
“那可能就是我想多了呢。”
嘴角扬起些微释怀的弧度。
——
两天后，学校恢复行课。
一直到中午，顾晚那个位置都空荡荡的。
有好奇的人跑过来问顾湘，八卦地打听顾晚下落。
顾湘自己都还百思不得其解，更别提给别人解答了。
进入紧张的复习阶段，体育课基本上都会被占用。
临到上语文课前，路过的班主任顺带敲了下门，宣布今天上最后一节体育课。
等他一走，全班都一片唉声叹气。
唯有旁边杜茗慧两眼放光，如释重负。
“太好了，终于熬到这最后一节体育课了，这种体力劳动真的是一点也不适合我。”
说着就心满意足拿出了一套卷子。
顾湘第N次发出来自学渣的凝视。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打响，全班同学陆陆续续结伴往操场而去。
顾湘从厕所出来，迎面就看见徐楠和曾倩兴致勃勃跑过来，两人邀请顾湘待会打羽毛球，叽叽喳喳吹彩虹屁，大有要把顾湘挟持到操场去的势头。
自从那个周三以后，这两人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殷勤，闹得顾湘脑壳疼。
在之前，顾湘觉得明哲保身是一项技术。
在之后，顾湘深刻领悟到，拒绝也是一门技术。
以陪着杜茗慧刷题为由，顾湘耳根子终得片刻清静。
杜茗慧的拖沓功夫，那也不是盖的。
等她慢慢摇下去的时候，三班同学已经集合完毕了。
做完准备活动，体育老师在期末寄语后，就悲壮地挥了挥手，解散了队伍。
学生们疯了般四散开去，围到篮子里抢器材去了。
顾湘和杜茗慧一样，对体育活动从来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致。
更何况器材眼看就一抢而空，两人准备先去底下上个厕所，然后围着操场散步。
学校有两个操场，一个露天一个室内。
厕所正好在下面一层活动室的门外。
杜茗慧最近显然活动量太少，有点便秘，顾湘在外面等得腰都站累了。
理科七班的同学在活动室打排球。
顾湘正在观察草坡上那棵花树品种的时候，一颗球慢悠悠滚了过来。
她转过身去，看见对面活动室走来一个清瘦的少年。
那少年在看到顾湘的时候，同样流露出讶异来。
脚步顿在五米开外，有点挪不动步子。
身后有人催促，他也浑然不觉。
“顾湘……”
乔宇拳头捏紧，震惊的眼眸里覆上一层红血丝。
很快，就看见那两道眉深深蹙了起来，眼部的肌肉群在过度哀怆中短暂抽了下。
顾湘全然没看懂乔宇的神态，下意识转身要走。
刚挪开步子，乔宇便很快追过来，拽住她的手。
他触碰到的那一刻，顾湘嫌恶地抽回手臂，乔宇麻木地愣在原地，睁大了双眸，凄楚满溢而出。
那凌空半握的拳收紧再收紧。
最后哽咽出声，“我问你几个事情，好不好。”
音调很轻缓，卑微又小心地征询着。
顾湘眼里全是厌恶，斜着眼睛睨他，一言不发。
乔宇厚着脸皮上前一步，“你那天说的话，是真的对么？是顾明朗和顾晚联合起来逼迫你讲那晚的细节，冒领功劳，其实真正救我的是你顾湘对不对？”
顾湘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乔宇突然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顾明朗被抓，那家子原形毕露，乔家自然也就反应了过来。
顾湘心里舒畅起来，“对，一点没错，我就是那天救了你这个白眼狼的人。”
乔宇瞳孔骤缩，整张脸都在极致悲伤中痛苦地抽搐。
懊悔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吞不下说不出，难受到近乎窒息。
“真的就不能……原谅我了么……”
顾湘好笑地望着他。
“你或许想不到这些年我是怎么在折磨中度过的，你和你的父母如果稍微不那么愚昧，我就不必过得这么辛苦。可即便这样，我之前也从未责怪过你，我只怪我的继姐继母太过残忍，然而我那天孤注一掷，把藏了多年柿饼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却仍旧蠢笨地坚信恶人，但凡你那时质问顾晚一句，而不是来道德绑架我，事情就不至于那么糟糕。”顾湘深吸了口气，心情很快平复了。
对着痛苦不能自已的少年，她淡淡地陈述，“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是我的敌人了。永远的敌人。”
乔宇震惊地睁着眼，愣怔地注视顾湘，眼泪无声无息地簌簌滑落，眼底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恳求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他说着就想去拉顾湘。
女孩却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个爱慕虚荣不知好歹的人，还请高贵干净的你离我远点，我怕脏了您的眼。”
顾湘说完就从乔宇身上收回目光，转身毫不停留地走了。
她情绪太激动，眼里有泪水。
用手一把抹去，心里觉得畅快。
但同时也有疲惫。
这个对不起原主的渣男，她终于能替她教训了。
只是这来得还是太迟，如果能早一点让他活在内疚之中就好了。
顾湘想起那些属于原主的悲惨记忆，通红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狠。
当她闷着头咬着牙走到凉亭时，猝不及防撞见了容知衍。
彼时，阳光透过树杈柔柔洒落，他就散漫地倚在柱子上，闲散地看她。
炽盛的光芒衬得阴凉处浅灰一片，没在其中的肤色冷白，光看着就觉得沁凉。
顾湘缓缓走过去，缓慢地把脸上泪痕抹去。
眼部被揉的红红的，容知衍盯着看了她好半晌，最后唇瓣弯成个浅浅的弧度，用拇指轻轻拂过顾湘的眼角。
笑意温柔，带着点似有似无的戏谑调侃。
“我家养的刺猬终于会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