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瑶暗暗跟了一路,看到了一切。
潋滟如水的月光里,那个冷淡高傲的少年目光一片深情，他无私地向怀中的女孩子释放温柔,甚至细心地用手去安抚。
隔得这么远,辛瑶仍是能清晰地看到他粼粼荡漾的眼波。
他的下巴微微靠在她的发鬓,孤寂的神情带了一抹庆幸。
让人举得，那个女孩就好像一束光，让伤感的他找到归宿。
容知衍是个很复杂的人，辛甜一直有这种感受。
他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因为对世界没有敌意,所以没有戾气，却有着浓浓的厌倦，因此总是身在人间却不似在人间。可是透过那种冷漠,又好像能看到一抹隐隐的寂寞。
也正是他过于淡漠，方才容知衍清楚明白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可能的时候，辛甜也仍旧不信。
她或许觉得,容知衍的冷漠，是对所有人的冷漠，也不只针对她，没必要放弃。
但现在看到这幅场景，辛瑶有点打退堂鼓。
原来，他也会有愿意亲近的人。
辛瑶分明能感受到，在和这个女孩子相处的时候,容知衍的气场变了。
从冬天里那恹恹的太阳，变成了夜晚如水的月亮。
这样美好的情感，应当不该有第三人打扰吧。
辛瑶抿了抿唇，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
容知衍对着镜子微微仰着脖子，松开衬衫和领结。
身边的刘旭表情疲倦。
显然善后工作令他很是费心。
“少爷，你不是说放长线钓大鱼吗，怎么突然计划中断了，我可是从来没有看见你为了谁而改变计划。”
容知衍懒得再解，任由衬衫松松垮垮，找个柔软的沙发躺了上去。
“那个人，没什么用。既然母亲提了换佣人的事，不如顺水推舟。”
刘旭讶异，“夫人自己提了？哎呀，那再好不过了。容少果真料事如神。”
计划也算顺利，容知衍终于松了口气。
半阖着眼卧在沙发上，脸上染着一片微醺的酒色。
“之前各派势力找上谭星威逼利诱，也算是为顾湘吸取了一片火力，现在那些人押错了宝，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东方夫人看到了谭星的功利，自然就更喜欢淡泊的顾湘，然后您再来个欲拒还迎，‘被迫强行’接纳了顾湘，东方夫人日后也定然不会对顾湘产生疑虑。”刘旭欢天喜地收拾着乱七八糟的衣物，表现得非常开心，心里不住地感慨。
——玩弄人心的事情，谁都赢不过他家少爷。
刘旭的嘀嘀咕咕，对于容知衍而言，皆是背景音。
他凝望着窗外浮动的山林，拇指碾了碾掌心。
不禁想起，那抹月牙色的柔软。
容知衍微微倚身，手指半握托着下巴，一缕发香淡淡钻入鼻尖。
他懒懒地闭上眼。
顾湘泡在热水里，脸涨得通红。
脑海里无休止地回放方才的场景，一遍又一遍，扰乱了她所有的心绪。
她直至现在人都还是蒙的，除了知道今后就隶属于容知衍这个事情，其余都无暇思考。
也没力气思考。
因为老太爷寿辰的事情，整个容家的佣人们忙得脚不沾地，直至第二天都还在做善后工作。
于是这职位调派的事情，也就没那么多人注意到。
崔领班是在深夜看见顾湘调任三楼消息的。
彼时她望着那条信息目瞪口呆，瞌睡都被吓醒了。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之后，凌晨三点匆匆拨通了顾湘的手机，事无巨细交代了好多事情，最后说得自己眼皮都打架，约定早上五点半小花园碰头继续讲。
顾湘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没有起床气也被折磨出脾气来了。
两只脚将被单一蹬，深吸了口气望向天花板，肢体在床上呈现“大”字形。
这下，对于调任到容知衍身边这件事情，她终于回过味来了。
然后，她就经历了如下心情。
容知衍虽然可怕，但总比在薛蔓身边待着有底气些。
可容知衍不是选了谭星当管家吗，怎么现在忽然间就变成了自个儿？
昨天晚上怎么还哭上了，顾湘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啊啊啊，在容知衍面前丢脸了！
等下无颜面对他了。
顾湘抱着被子在床上红着脸打滚，挣扎了片刻，眉眼又变得一派平和。
她不得不承认，心里对于日后与容知衍朝夕相处这件事，有着莫名的期待。
纵使心情忐忑，但也相信会变得美好。
想了这么多，顾湘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她就硬挨到了五点，起床洗漱去了小花园。
迟到十分钟的崔领班踩着高跟鞋噔噔跑来，先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顾湘，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问，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之前我跟你说过，三楼不准上去，但现在，你有这个特权了，首先恭喜你。”
“谢谢……”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崔领班语速很快，“大少爷那里满是雷区，你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小心，先不论他心情时好时坏，就是你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你估计就得白干一辈子。”
这么可怕吗……
之前去打扫的时候，没见到摆什么古董呀。
崔领班一直不歇气地讲到了太阳升起，快等她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顾湘终于问出了心中唯一的疑惑。
“崔领班，那我和谭星的工作怎么分配呢？”
崔领班一听，脸上写满了困惑。
“谭星？这有谭星什么事。”
顾湘讶异，“之前我和谭星一起去少爷屋里，少爷那时候留下的是谭星。”
崔领班摇摇头：“不清楚，谭星没有什么职位调任，反正我这里是没有收到过相关信息。”
正常的人事调动都会只会崔领班，谭星这事她这里却没得到半点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呢？
顾湘想不明白，但也没再继续追问。
“好了，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等会你早早地就去三楼等着吧，晚上就可以慢慢搬东西了，钥匙自己去门房拿。”
顾湘忽然想起了三楼那间从没有人居住过的宿舍。
时针指向六点，大家伙还在食堂吃早餐，顾湘就已经上了三楼。
茂林阁如今不见半片人影，小主人们都还在自己套房的大床上酣眠。
对于几小时后即将轰动整个容家的消息还毫无准备。
这些不知情的人平和淡定也就算了，偏偏当事人自己也云淡风轻没当回事。
顾湘懒懒地靠在墙上，做好了站上一小时的准备，没曾想门在五分钟之后就开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敲门。”
容知衍从暗昧的门缝里看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居家服，头发凌乱却独有自然微曲的弧度，凤眼半睁，透着股惺忪，上扬的眼尾勾着继续浸了睡意的红晕。
他的目光分明淡淡的，黏在人身上时却滚烫，烧红了顾湘大半张脸。
她原本沉静的眉眼里，一抹慌乱稍纵即逝。
顾湘没有发言，在容知衍说完话后，就跟着他后一步进入了门里。
“早上好，容少。”
容知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并不怎么柔和地望着她。
“既然你已经是我这边的人了，那有些话我就不跟你拐外抹角，这个称呼我很不喜欢，尤其你说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好听。”
顾湘一愣，她还从来没有见容知衍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里，甚至还有些情绪。
“那我叫您什么好？”
“还能叫什么，名字起来干嘛用的。”
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在台柜上倒了杯水喝下。
容知衍说这话时轻描淡写，但对于顾湘而言，心间早早地就翻涌了起来。
“好的。”
容知衍看了眼她乖顺的模样，将杯子放回了原地。
无言收回目光，朝那走廊而去。
顾湘抬起眼，就开见他挪开步子，心思急转赶紧追了上去。
“那我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吗？”
崔领班箴言：没有规矩，因为少爷就是规矩。
所以之前在薛蔓那里的经验就一概用不上了。
容知衍闻言后，止住脚步。
“冲一壶奶茶给我，不加糖。”
不加糖的奶茶还有灵魂么！
但表面上却完全不敢置喙。
顾湘说完就要朝门外走去，刚走没几步肩膀就被人握住，然后随之调转了个方向。
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耳洞一阵发颤，耳廓被温热的气息弄得酥痒。
他漫不经心带着点调侃，顾湘却被蛊惑的方寸大乱。
在她失神之际，背后有个力道将她往前轻轻一推。
“厨房在那边，材料都有，配方也在食谱上有写。”
顾湘从心跳加速的窒息感回过神来，注意到一个不寻常之处。
既然他这里应有尽有，那一楼的自助餐吧……
顾湘晃了晃脑袋，没再胡思乱想。
容知衍这一层楼的空间属实宽广，顾湘找了些时候才找到了那所谓的厨房。
开放式的厨房，有点像酒店配套的酒吧。
前面是原木吧台，后面一个大壁柜，上面酒水应有尽有，若干玻璃罐上贴着各式名称标签，找东西看来还需要梯子。
而那梯子正好就搁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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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湘深吸了口气，仰着头看着面前叹为观止的大壁柜，心中顿生一种绝望。
容知衍是想把身边小佣人培养成一个酒水师吧？
今天是奶茶，过几天是不是就要让她调制鸡尾酒了？
正在顾湘头昏脑涨之时，刘旭推门而入。
容知衍靠在椅子上享受清晨阳光，十分悠闲自在。
“容少，你不是从不插手容家内部的事情么，那什么环保主题大赛，你真要调查？”
容知衍隙开一条眼缝，望向对面林间惊飞的鸟。
“我的家事，怎么不能调查。”似又疲惫地呼了口气，带着飘忽的气音感慨，“我身边的人，也有人敢给委屈受，再不给点教训，他们可能都会忘了自己吃穿都仰仗着谁。”
刘旭默然一瞬，“容少说得对，有些晚辈实在太过于胆大妄为，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三天内我一定给您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