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朝衡思索了下,才斟酌道,“因为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不敢叨扰府里的医生,才自己去了医院。顺便看完外婆。”
他想着,自己已经用装失忆来向东方兰表达立场了,这番托词应该能让她满意,不曾想,东方兰却笑了。
容朝衡困惑地抬起头,只见她双眸冰冷,泛着嘲讽的笑意。
说话间,东方兰渐渐敛住唇边的笑。
“是席长河对吧?”
容朝衡心跳漏了一拍,忽然间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东方兰是何用意,但他的沉默就已经等同于答案。
东方兰深吸了口气,“说吧,席长河怎么对你了。我想你也应该不希望我去调监控吧。”
容朝衡咽了咽口水。
他当然不希望东方兰去调监控。
作为受害者,他本不该害怕被调查,可顾湘不能被连累。
即使是深陷淤泥,可他也有想要拼命保护的人。
容朝衡将自己变得更显畏缩起来,说话间微有断断续续,一五一十交代了席长河的所作所为,然后直接跳到辛甜环节,但并未提及自己与她有交集,而是撒谎说是自己躲进了她的车后座,最后趁机逃走的。
没有与辛甜真正接触,那么东方兰就不会去问辛甜,便不用担心辛甜供出顾湘。
可他不知道的是,辛甜那天来了容家后,车就被派去了机场。
东方兰怠懒地睨着他,“既然都快要死了,怎么不去找管家,而是选择偷偷摸摸逃出去,怎么,害怕我容家的人要害你?”
难道不是吗。
容朝衡心里苦涩地冷嘲一句,表面上却又只能装成恭敬。
“是不敢打扰长辈。”
东方兰显然不信,甚至还揶揄了一句。
“真是年龄越大,越会偷奸耍滑,以前至少还本分,现在满口的谎话。”她淡淡望着地上卑微跪着的少年,下半边脸掩在口罩里,上半边的脸藏在刘海里,心中顿生厌恶,又轻斥一句,“脸丑,心也跟着丑。”
容朝衡顿时身体紧绷,撑在膝盖上的手随着捏拳的力道而发起了抖。
对他刻薄相待,却还要讽刺他心口不一。
他不过是为了活命,为什么要被贬斥到泥土里。
最终,容朝衡还是懦弱扛下了一切,在东方兰挥挥手后,就像只流浪狗被打发走了。
半盏茶的功夫,容朝衡走远了,东方兰的屏风后面走出了另一个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衬衫熨帖地衬着身形,皮肤冷白如玉,眉眼如水墨丹青,过于清淡的神色让他看上去很是成熟,整个人就像是冬日冷阳,明媚又高又远,难以握住。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东方兰身边的椅子上,拈着一枚带壳的坚果把玩起来。
始终仪态傲慢的东方兰,此刻也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孤傲更胜一筹的儿子,斟酌着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得亏了容少爷先开了口,但话的内容却不是这么美好。
“疯狗就别放出去到处咬人了。”
东方兰眉眼无奈地看了看容知衍,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姐,把席长河给我找过来。”
如姐应了声,就赶紧出去了。
屋子里的气场太压抑,就连她都有些变得不安。
命令传达得很快,不出一分钟,南面仓库里的席长河就得到了消息。
彼时,顾湘还在他手里挣脱不开,一颗心七上八下,险些就以为要羊入虎口。
“席少,夫人急着找你,现在全安保人员都接到消息了,再不撤,一切都要露馅了。”
小弟跑过来轻声耳语,顾湘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席长河磨了磨后牙,败兴令他心烦气躁。
“算了,今天算你运气好。”他在顾湘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要是敢出去乱说,你知道后果。”
说罢,顾湘就被扔到了一边。
她吓软了脚还没恢复心神,仓库里的人已经火速撤离。
顾湘惊魂未定地慢慢爬起来,为防止那些人去而复返,忍着脚上的痛楚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三魂丢了七魄,她或许得恍惚上好大一阵子。
而与此同时,东方兰看着站起身辞别的容知衍,表情微愕。
“长河马上就来了。”
听到他的名字,容知衍的眼眸一沉。
“对于这个人,我有感到强烈不适。作为容家的大夫人,我想你为了家族的荣辱,应当有自己的判断,我在与不在没什么意义。”
“衍儿……”
“这次去海外,给您带了礼物,待会会有人送过来。”
容知衍毫不留情地打断东方兰的挽留,径直转身离去。
东方兰没有办法,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睛里只剩失望。
但她又清清楚楚,容知衍并没有针对谁,而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讨厌着,就好像一个体会不到人间冷暖的机器。
受伤之下,更多的是担忧。
容知衍走到茂林阁前面的小道上时,碰上匆匆而来的刘旭。
“接到您的信息我就赶去监控室了。”刘旭喉咙跑得发干,“但是监控室在我去之前就发生了故障,之前的监控影相也受到了波及,我找了找,庆幸的是消失的影相里面包括容朝衡出容家当天的资料。”
容知衍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
“故障原因查出来了吗。”
刘旭摇头:“这还在调查,结果没出来,不过也好在有人先一步比我们有动作,把证据毁了。”
容知衍沉思着往前慢步,视野里忽然撞进来一道熟悉身影。
那道影子一晃而过,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正行色匆匆往宿舍赶。
耳边刘旭还在报告一些事情,但容知衍一句也没听进去。
顾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下午,察觉到状况的施琳误以为顾湘又生病了,便送了些药和食物过来。
说话间,又带来了一个大八卦。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席长河被带走了。据说是拉到乡下去了。”
顾湘握着杯子的手顿时一颤,溅出了水渍。
施琳毫无察觉地赶紧拿水帮她擦了擦,无心问着,“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顾湘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抹厌色。
然后用一种施琳无法察觉的清淡语气打听了一句。
“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肯定是做了夫人极其难忍耐的事情。之前夫人对席家兄妹都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变得有点狠心。”
施琳说着,就又犹豫了下。
“也或许是因为……大老爷要回来了?”
顾湘一时半会没有理解这其中有什么联系,脸上出现了惑然。
施琳慢慢地解释起了自己的猜测。
“听说容朝衡回来了,从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伤。”
顾湘睁大了眼,“容朝衡也回来了?”
施琳:“对,所以我觉得这两件事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不然为什么容朝衡才离开夫人房间不久,就又被席长河找了麻烦?”
顾湘急忙问,“席长河又怎么容朝衡了?”
“你这么激动干嘛。”施琳盯了顾湘一眼,“席长河去找容朝衡麻烦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所以被人拉住了,没折腾个什么出来,但是这事被夫人知道了,夫人好像很生气,毕竟这事情要是被大老爷知道了,肯定生气。说个不好听的,在这些人眼里,利益永远比亲情重,他们在乎的是集团得声誉和股票,家里面要是出了什么丑闻,那还得了。”
顾湘闻言,在心里浅浅叹了口气。
容青山可是年度小说里出了名的渣爹。
在他的眼里,容朝衡只是其中一个身上流着他血脉的人。
而且还是最耻辱的那个存在——
没有强大的母族,也没有优秀的能力,还长得像只怪物。
是个任何价值,还是个摆脱不了的麻烦。
可话说回来,无论他再怎么打心眼里嫌弃容朝衡,容青山终归是大家族的家主,为了集团,他需要顾及在外人面前的风度。
以至于容朝衡在年少时期,被容青山伪装的仁慈父亲形象骗得心甘情愿接受了容家的奴役和嫌恶。作为一个丑闻,老老实实地被藏在容家的泥潭深处。分明具备玉石俱焚的能力,却也安安生生没给容家声誉造成任何麻烦。
顾湘当时读到容青山真面目揭露时,也是义愤填膺到不行。
原以为东方兰对男主已经够坏了,没想到容青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较而言,东方兰的恨还有个缘由,不幸婚礼下的女人尚有几分可怜之处,但这容青山自己犯下的孽债,却还如此轻描淡写推给旁人,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因自己的错误备受折磨,而自己装聋作哑,享受着荣华富贵。
因为对容青山的印象极差,所以当老太爷寿辰当日,第一次真正意义见到这位一家之主时,在管家堆里的顾湘就远远抛去了一个眼刀。
容青山看上去很年轻,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只有阅历沉淀下的成熟和贵气。一身挺括西装穿在身上,更是玉树临风,挺拔如松。与周围好友攀谈之际,举手投足都是教养和从容。
不得不说,作为本书里绝世大渣男,容青山确实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即便是现在,也足以能够迷得女人七荤八素,再诞生几个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