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檀木盒子盖上的声音。
顾湘原本以为自己怎么也得被迁怒几句,谁知东方兰并未多言，只淡淡说了句,“你可以走了。”
便没了下文。
得令后,顾湘当然溜得比谁都快,端着上身，脚底却生了风，分分钟跑没了影。
待四下无人后，如姐才谨慎地关心起来。
“夫人……”
东方兰挥手制住。
“刚刚那个是我们今早见到的叫顾湘那个女孩子是吧。”
如姐有些愕然,“是的。”
“她看上去不太对劲,你去查一查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东方兰顿了顿，“多半跟薛蔓沾边儿。”
如姐不知为什么东方兰忽然想到了这儿，转念想了想,猜到了什么，飞快应了声去了外面，叫来了些机灵的小丫头去探听。
茂林阁的事情不算大也不算小，不需要怎么费心思就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
如姐加快了步子往厅里走来,待收拾的琴雪退了出去，才开了口。
“事情闹得不小，我竟然没听到什么风声。原来是梦娟小姐听到薛蔓小姐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一下子没忍得住脾气，上前去动了手。”
容家的佣人们有规矩约束，就算是八卦之火难以抑制，也不会乱嚼舌根,最多私底下小声议论几句。
再加上事情发生在夜里，楼里来回走动的人也不算太多，而且周五的夜晚常常不见那些少爷小姐的影子，不是陪父母就是逛街聚餐去了，是以这才维持了些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我就说怎么突然会来个新人到我跟前来，原来是递证据的。”
当顾湘递去盒子的时候，东方兰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淤青。
如姐虽没看见伤口，但通过顾湘整个人的状态，也察觉到了异样。
这下她反应过来，“那定然是少爷不堪其扰才出此下策。”
东方兰沉吟一会，而后叹了口气，“是了，这些小妮子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是该管管。”
东方兰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
因为不了解原委，又担心容知衍犯错，碍于脆弱的母子关系她弃了开门见山而选择了迂回套话。
谁知关心不成，弄巧成拙，反倒令亲儿子误会她偏心，受了委屈。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巧不巧仍是席家的人，容知衍这一系列举动尽在不言中。
席梦娟在底下享用巧克力泡芙的时候，看见顾湘从大门进来。
“这不是薛蔓家的么，这个样子还跑出去溜达？”
声音不小，明显是故意说给顾湘听的。
顾湘当做没听见，径直要走，秦思思分外护主地跑上前拦在了顾湘面前。
看着来人傲慢的脸，顾湘不动声色捏紧了拳。
“还请不要挡道。”
秦思思显然对顾湘的嫌恶毫无觉察，反而得寸进尺。
“你动作倒是挺快，看来吃蛋糕吃饱了吧，头发上都有一股腥味。”秦思思装模作样凑过来闻了闻，在顾湘皱眉后退一步时，又语调悠长地拉住她，“怕什么，吃了蛋糕不去道声谢吗。”
顾湘遭了一个狠狠的推力，朝前踉跄了两步，到了席梦娟的跟前。
握住沙发椅的把手堪堪站稳，又看见席梦娟优雅地翘起腿来，将舒芙蕾放到了桌面上。
“还想吃吗？想吃我可以给你的。毕竟每次都是我抢到，真的很没意思，你求我一声，我以后就不跟薛蔓抢了，你也不用难做人。”
顾湘望着桌上的盘子，心里有什么已经难以再忍耐。
“席小姐说得不无道理。”
顾湘边说着边慢慢朝前挪步，她的顺从明显满足了席梦娟的成就感，嘴角扬起旗开得胜的弧度时，自然也卸下来防备。
正当她期待着后续时，顾湘身子忽然一歪，倒在茶几上掀翻了整盘舒芙蕾。
那粘腻的奶油就这样祸害了她漂亮的裙子和皮鞋。
席梦娟惊呼一声站了起来，瞪着顾湘正欲大骂。
谁知顾湘比她反应还快，一阵惊慌失措地在地上捧起奶油，站起身来就开始往席梦娟脸上和头发上乱摸，嘴里还惶恐念叨。
“席小姐是我的错，我搞砸了一切不好意思，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啊。”
“滚……你干嘛……你走开啊！”
席梦娟忍无可忍地怒喝，顾湘却闻所未闻。
秦思思反应过后扑过来，被顾湘直接在脸上摸了一把。
或许是没想到顾湘会反抗才着了道，如今反应过来，气急败坏伸出手来又想教训人。
凌空却被握住。
她换了另一只手，依然被擒获。
席梦娟好歹是贵族小姐，也没什么打架的经验，虽然能碾压弱不禁风的薛蔓，却不一定轻易制得住顾湘。
顾湘在抓住席梦娟细白手腕一刹那间，对输赢就有了些底。
看来很多时候还真的上手才知深浅，原主不愧是干过活的苦出身。
顾湘攥住席梦娟手微微扭转了个弧度，将她往反方向掰。
席梦娟骂出的音调渐渐变得沙哑古怪了起来，整个身子只能顺着往下歪。
“痛——你放手！”
秦思思擦干净眼睛上的奶油污渍，赶紧上来解救，顾湘轻描淡写放开了席梦娟，侧身一避。
卯足了劲的秦思思扑了个空，惯性使然直接把席梦娟压在了地上。
顾湘则面无表情地朝沙发缝隙挤了出去。
演戏演全套，顾湘慢悠悠去消毒柜里拿了热毛巾，回来的时候主仆二人已经挣扎着站起，当下秦思思正要张牙舞爪地过来找顾湘拼命。
谁知背后一阵高亢怒喝，吓得她手一顿。
秦思思侧身时，顾湘也掠过她的肩头，看到了横眉怒目的如姐。
如姐很少发脾气，当下看见这一混乱场景，简直气圆了眼。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秦思思支支吾吾，惧怕如姐，还是席梦娟努力压制下怒气辩驳了一句。
“如姐，既然你来了就评评理，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都不知道规矩，容家岂是她能为非作歹的地方。”
如姐转过去看着席梦娟，虽然不敢造次，但面色也不如平日那般和蔼。
“这件事不难查，到时候看看监控自然就知道了，不过席小姐夫人找您有急事，还是赶紧整理好仪容仪表去一趟吧，不要让夫人等着急了。”
席梦娟闻言一愣，“姨妈为什么要找我？”
如姐摇摇头，“您去了就知道了。”
顾湘适时过来，呈上托盘，“刚刚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笨手笨脚，您快擦擦吧。”
当然这话是说给如姐听的。
席梦娟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顾湘一眼，踩着皮鞋噔噔地往楼上去了。
滔天的闷气蓄积在脚上，好似要把地板跺穿。
顾湘正随之回头看去，耳畔忽而飘来如姐的声音。
“顾湘，叫上薛蔓小姐，也去一趟夫人那儿吧。”
顾湘诧异了片刻，很快回过味来，“好的，薛蔓小姐现在可能在今朝苑里。”
如姐终于牵了牵嘴角，转身离去了。
顾湘将热毛巾放到回收箱里，余光瞥见头顶上那颗黑黝黝的摄像头，眸色深了几许。
方才听如姐说到调看摄像头的时候，顾湘并无任何忐忑。
既然准备了反击，她自然不会傻到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早在席梦娟以舒芙蕾侮辱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摄像角度。
这对她而言并不难，更或者说，对于常在茂林阁大厅值班妄图偷吃的职员而言，这完全可算得上必备技能。
就算调来监控画面，也只能看见顾湘不小心摔倒扑过去，为席梦娟慌乱擦拭的场景。
更何况，凶神恶煞的秦思思和趾高气扬的席梦娟或许要比顾湘要引人注目许多。
所以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顾湘前去的时候，薛蔓正红着眼趴在容青眉身上。
含着哭腔的声音从屏风里面飘过来。
“我真不知道会熬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嫁了人才能摆脱？那如果嫁得不好又怎么办。”
容青眉安慰着，音调听起来却有些沧桑。
“总会好起来的，所以你一定要变得很优秀，这样别人才会看得上你。”
母女之间的谈话顾湘始料未及，不想被误会成偷听，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
屏风里的谈话果真戛然而止。
顾湘顿了顿才进去，这段时间里薛蔓已抹去了泪水坐回了床上。
“有什么事？”
除了脸色苍白，此刻薛蔓已挺直了背，恢复了往常高高在上的姿态。
顾湘并没有去看她发红的眼，“夫人叫您去她屋里。”
容青眉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夫人有什么事？”
“席小姐也被叫去了。”
容青眉和薛蔓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意识到八成为了刚刚那事。
“去吧。没事，夫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是我……”
薛蔓显然畏惧容夫人，此前去不知祸福，更是心中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