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未在意过谁的感受,如今解释起来属实劳心劳神。
比起温言细语的安慰,他更想给她力量。
但他在一个正用感性抒发怨气的人面前，采取理性的行为,能讨到什么好。
好在顾湘很快意识到了容知衍的态度。
“所以你这是在……帮我？”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落井下石。”容知衍眸光沉了沉,“我还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
“不是……你刚刚一脸的嫌弃和鄙视,我就以为……”
顾湘有些语无伦次，思索着方才发生的种种。
他的冷漠，他的居高临下，他的训斥口吻,他鄙视的眼神……难道是错觉么？
可正在这时,又听容知衍打断了她茫然无措的解释。
“我可以允许你犯一次错。”
容知衍神色里，带着一种宽恕。
顾湘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然而容知衍望着顾湘震惊的神情，继续用一种仁慈的语气道,“我原谅你了，下次注意就好了。”
容知衍从来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地对一个人，甚至自己都有些被感动到。
殊不知对方心里更冒火了。
然而僵持片刻，顾湘败下阵来,不想再多事。
容知衍那双眼虽然是冷的，但比往常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柔软。
像是厚厚的乌云里蓄着微弱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被点亮。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思忖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或许曾同病相怜,再怎么还是与旁人不一样。
面对顾湘，容知衍总是无法置之不理。
但顾湘却不欲与人多说。
她自尊心很强，既然都能躲到竹林里偷哭，又如何肯让旁人知道那种事情。
“虽然刚才确实很难受，但仔细想来也只是工作上的不顺心而已，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顾湘冷静了许多，神情在一阵激烈的情绪碰撞下，显得疲倦不堪。
容知衍视线落下。
原来，还是有设防。
容知衍点头，“嗯。”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面对面站着，谁都没先走。
此刻，顾湘又在思考起了其他的事情，并陷入了纠结。
过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多日来的疑惑。
“容、容大少爷。”平日里听别人这么叫不觉得奇怪，如今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没想到这么不习惯。
顾湘声音带着沙哑，“最近这些天，有幸碰到您几次，但是每一次您的话都让我有些摸不准其中深意，如果可以，还请明示。”
她的神情诚恳而谦虚。
容知衍肯定是别有深意的，而且顾湘还隐约觉得，他能费心给与忠告，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发出了某种信号。
顾湘不想错失这种机会，哪怕去争取一下，总比让人失望了好。
况且，人们总是会对主动虚心求教的人，多一分宽容。
顾湘小心翼翼地仰着脖子看他。
容知衍深邃的眸子像是秋日高远的苍穹，望不到未知的尽头。
此刻他的神情回归到平日里的散漫，唇角勾起一抹兴致。
“力争上游。”
“哪里……才算是上游？”顾湘试探着前进。
在这个问题出现时，她已有期待的答案，并已经想好如何继续。
然而对方似乎料到，并不让她如意。
“这是你自己的事。”
顾湘仿佛看到眼前的路灯忽然全灭。
“哦……那好。”顾湘心里已冷。
容知衍将她的落寞看在眼里，却置若罔闻。
“谢谢您的建议，我还有事，先走了。”顾湘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恢复平静后，又是往日端庄有礼的模样。
说罢，便转过身去，深呼吸一口，挺直了背脊沿小路远去。
容知衍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怅然的背影渐行渐远。
阳光隐匿，天空一片昏暗，容知衍深黑的眼里仿佛沉着什么思索。
无人的小道上，顾湘确定容知衍再也看不到自己后，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她感觉好累。
克制住翻涌咆哮的消极情绪，仿佛已经耗尽了今天所有的力气。
顾湘托着腮思考。
她不是不明白容知衍的话外音，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湘才来容家没多久，对于这里复杂职工体系都不甚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还需得些日子才能理明白。
当时她听到容知衍的话，也认真反思过。
但她哪里知道，何处才是最好的归宿？而她又该怎么去到那个地方？
无论如何，顾湘对于自己先前制定的原则，有了些动摇。
她原本以为躲开席长河，规规矩矩做事情，不招惹他就好。
但事实证明，她不找麻烦，麻烦都会来找她。
她虽然是炮灰，但也在剧情内，她的命运注定要跟席长河纠缠在一起。
剧情力量很强大，唯有同等强大的力量，才能与之对抗。
刚刚经受的欺辱，让顾湘不准备再采取逃避战术了，而是决定寻找属于自己的力量。
顾湘回到茶水间，忍着郁闷调制好了奶茶。
赵成看到她丧着脸忙活，就来调侃。
“你这是怎么了？值班第一天就受不了了？害，日子还长着呢。”
顾湘将奶茶推了过去。
“怎么？给我喝？我可不敢。”
顾湘：“不是，如果可以，麻烦帮我送去席长河的屋子。”
赵成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笑嘻嘻地开玩笑，“好呀，求我。”
顾湘沉着眼，没什么犹豫，“求你——”
赵成忽然就敛住了神色，看顾湘表情，像是真有啥为难。
“咳咳，好吧。”
他拿起奶茶，走了几步又对顾湘比了个OK。
“放心，外卖员准时送达。”
顾湘对他的冷幽默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但心里却还是发苦。
沉默盯着脚尖的同时，脑子里闪过刚才的画面。
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所以在带着防备的双眼下，无辜的对方也变得充满了敌意。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啊。
顾湘想起自己的任性，有些无地自容，不由得悔恨起来。
以容知衍的身份地位，莫名其妙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佣大吼大叫，想必无论如何心里面都会起疙瘩吧。
顾湘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桌台上玻璃瓶里的白玫瑰，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剪了剪枝叶。
之后大厅没什么人来，顾湘来来回回检查了楼里电器，就在阶梯上找了个角落坐着。
不一会，悠悠找了过来。
她圆圆的身子往顾湘身边一靠，递了个小盒子。
“这是歪歪师傅研究的新品，草莓味的。”
顾湘接过悠悠塞来的小盒子，背着摄像头的方向悄悄打开一条缝隙，觑见里面乖巧躺着的一枚甜甜圈。
伸进去一个手指，轻巧地勾了出来，放进嘴里尝了尝。
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清新，很自然，烘焙得十分香脆可口。
悠悠探头过来，“好吃吧？”
顾湘点了点头，“这是哪一期的新品？”
悠悠摇了脑袋，“谁知道呢，这些难伺候的公子小姐们口味千奇百怪，多的是东西排着队尝，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多多预备着总是好的。”
虽说悠悠拿出来的甜品都是厨师长做毁了的，但实际上也就只是甜度和火候上的把控问题，要说打分也有个九十了，偏偏给主子们吃的食物必须尽善尽美，于是这些残次品就落到了下人们嘴里。
所以顾湘说，“也多亏了他们挑食，否则我们连残次品都吃不上。”
悠悠忍俊不禁，“哈哈哈，爱惜食物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不过我家歪歪可就辛苦死了，从早到晚都得守在厨房研究室里捣腾，稍一不注意还得被厨师长骂。”
歪歪是悠悠男朋友，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两颊有小酒窝，跟悠悠非常有夫妻相。
容家吃食很讲究，厨房各个部门大多忙碌，尤其是研创部的，时常会为了一道新菜加班到深夜，不过工资待遇相当不错。
“等歪歪在他师父那儿毕了业，调到采购部，就算是熬出头了。”顾湘听悠悠说过歪歪的职业规划，谁都知道采购部是肥差，为不少人所向往，不过目前里面多是关系户，而歪歪只能攀上他师父的关系才有希望。
悠悠托腮，“是啊，现在工作这么难找，我总不能在容家待一辈子。”
顾湘擦了擦唇角的碎屑，“怎么了？”
悠悠意识到自己突发感慨招来了顾湘敏感疑问。
她先是恍然地笑了笑，而后向前趴在了膝盖上，“不是说不好，容家包吃包住工资也不错，但一二级的位置也不多，竞争太大。”
悠悠避重就轻地简单提了两句，心里却是不甘心给人一辈子当保姆。
可她就算是不说，顾湘也能猜到一二。
同为年轻人，顾湘很明白这种感受。
正是有希望的年纪，要是一眼能望到人生尽头，生活该有多么无聊无趣。
“那你打算今后出去干什么？”
悠悠沉吟，“存够了钱，就去开一家小店，餐饮小卖部服装什么都可以。”
她慢慢地说着，眼睛里有了光。
顾湘盖上小盒子，“现在电商这么发达，开店的成本减了不少，而且歪歪又是跟他师父学会了这么多甜品，完全可以朝着方面发展。”
顾湘这么一提，悠悠就更起劲了。
她忽而直起身，“对的，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和歪歪就是这么打算的。”
悠悠忍住笑，兴奋地左顾右盼后朝着顾湘压低了声音。
“你看啊，这里面都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对健康很身材追求到了极致，歪歪他们研究实验室干什么的，不就是照顾她们那张嘴巴！现在人们都追求健康和创意，我完全可以照顾好这部分消费群体。只是要想办法节约成本。”
顾湘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东西也没什么专利，只是材料上需要低碳代替罢了，最主要的还是技术，不过你家歪歪已经得到师傅真传，这点本事拿到外面去足够了。然后你再学学营养方面的知识，做做知识科普。”
悠悠像是找到了知音，“顾湘，你是在我和歪歪的身上安装了摄像头吗，我们想的就是你说的这些！我现在就在找一些营养学方面的书籍，还有恶补英语，准备之后去考一个营养师。”
顾湘看到悠悠满脸是笑，说起自己人生规划时候充满希望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