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蓉扣着衣服,瞥了瞥身边的吴多多。
吴多多道：“你不要看我,崔领班问你呢，你实话实说,咱虽是五等,那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人背黑锅。”
内容上像是鼓励她说实话,可语调上却又酸得要死。
陈蓉当然就领会了吴多多的意思。
她这是说，五等的就得互相依靠，凡事要团结。
指向性很明确了。
崔领班也听出来了，但她只是沉着嗓子提醒,“陈蓉,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有半句假话，你也是会被牵连的。”
陈蓉抿了抿唇,“我那时没听的太明白。究竟为什么起争执，我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崔领班见陈蓉这言辞闪烁的模样，懂了一二，“那你就没有听顾湘提起过校服的事情？”
“我……”
“想好再说,陈蓉，你在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容家的员工守则清楚规定了包庇者同罪。”
陈蓉怯生生抬起头，见崔领班神情郑重。
“我不是在给你压力，我是给你忠告，犯不着为了别人而葬送自己前途。”
陈蓉忽然间就开始犹豫了。
身边的吴多多见状，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可她刚想说什么来动摇一下,却被崔领班一个眼神斥退。
陈蓉踌躇多时，脸上出现了焦虑神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别问我了……”
她捂着头，说话声带了哭腔，手下整张脸通红。
“陈蓉……”崔领班难得地语气轻缓了许多。
然而她刚说了两个字，陈蓉就抱头蹲了下去。
“您别逼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蓉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泪脸满面，小模样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顾湘记得这个女孩。
扶着栏杆走不动的时候，正是她目不转睛地在看笑话。
那时怎么就不知道此人这么胆小如鼠呢。
崔领班不过是进行必要告知，语气也跟平常一样，她却莫名就歇斯底里起来。
这件事分明是吴多多的错误，陈蓉如果有一些自己的原则和思考，就不会把崔领班的忠告当成威胁。
崔领班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陈蓉，头大了一寸。
“陈蓉，你起来，多大点事儿，哭什么哭啊。”
陈蓉不理会，哭得更狠了，“我真的不知道，崔领班。”
顾湘也无语了。
敢情真是物以类聚，和吴多多结伴的也不是啥正常人。
陈蓉这样，吴多多就松了口气。
“不知道”，或者“没有”，这两个答案都对她有利。
她假惺惺掉着眼泪去扶陈蓉，“蓉蓉你别哭了，你肯定是误会了，崔领班不是想吓唬你，她也是想还咱们公道。事情调查清楚了，对大家都好啊。我现在真的很内疚，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崔领班扶额。
顾湘也很平静地看着这两人演戏。
吴多多虽然年纪不大，但心眼儿奇多。
陈蓉看上去成熟很多，但为人懦弱没有主见。
被人当了枪使还乐呵呵地谄媚赔笑，这从当日她傻乎乎地冲着顾湘幸灾乐祸就能看出。
但或许吴多多没想到自己一出好戏，会因为一通电话而落幕。
崔领班接起电话，没一会，眼神放到顾湘身上。
“今天作业谁收拾的？”
顾湘看向吴多多，“她。”
吴多多正给陈蓉擦眼泪，没注意到。
等她发觉异常，回过头，却见顾湘和崔领班正眼神冷冰冰地看来。
“怎么了？”吴多多茫然地问。
崔领班开口：“你今天是不是在给薛蔓小姐收拾书包的时候，还特地贴心地放了个暖宝宝？”
吴多多松了口气，“是的。因为我想到天气冷，小姐可能会用得上。”
她眼神带着邀功，又特意抿唇表示谦虚。
顾湘和崔领班对望一眼，摇头笑了。
吴多多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愕然地抬起头，视线在崔领班和顾湘身上来回移动，像是在极力探索着什么。
崔领班却像是莫名松了口气，将手瘫了摊：“事情解决了。”
她扬起嘴角，看着站起身的吴多多，语调遗憾地说，“吴多多，你被解雇了。”
吴多多不可置信，“为、为什么！”
她连忙上前来，“崔领班你要不要这么偏袒她啊，就是因为她比我有后台，您就甘愿没有原则么？犯错的明明是顾湘啊！”
崔领班恢复到以往的严肃，“吴多多，你知道么，刚刚那通电话是薛蔓小姐打来的。她让我必须辞掉给她收拾作业的人。该放的不放，不该放的倒是一大堆。你知不知道你漏掉了多少作业？”
吴多多全身一僵。
“至于你说的顾湘犯了这么多错，我不惩罚她反而惩罚你。我想你其实很清楚，这一系列事情中，到底谁对谁错。吴多多，我吃得盐巴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想瞒住我？我相信，不光是我，薛蔓小姐肯定也看出来了，否则她不会还把顾湘留在身边观察。你可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把全世界的人都当傻瓜了。”
“之前我不说，是因为我尚且是你的领导，需要用证据说话，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领导，只是一个给你忠告的人。让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崔领班拿起手机和钥匙串，瞥向五雷轰顶的陈蓉，“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她说罢，推开茶水间的门，走了出去。
陈蓉吓坏了，赶紧追了上去。
走廊传来陈蓉的声音：“崔领班您等等，我错了，我跟您坦白……”
吴多多受打击不小，整个人坐在地上狼狈地发木。
她嘴唇都在颤抖。
顾湘靠在玻璃墙上，看了她半晌。
吴多多抬头憎恨地睨她，“你还不走？留下来看我笑话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跟你道歉！我绝对不会给你低头的。”
“我也不稀罕你给我道歉。留在这里，不过是我今早想说的话，没说完而已。”
顾湘找了个椅子坐下。
“你说，只求结果不问过程，也就是说，你觉得只要能把我挤走，无论用什么下作的办法都可以，我理解得没错吧。”
吴多多低着头抽泣，麻木地盯着某处。
顾湘托着腮：“但你瞧瞧，我虽然没有证据为自己辩白，但最后仍然是我留下，你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多多压着声音，“因为你了不起啊，因为你有你姑婆撑腰啊，因为你是四等活该欺压五等啊。”
句句语调上扬，犀利又刻薄。
“所以你觉得我走后门，活该被你陷害？你泼我脏水，是替天行道对吧。吴多多，这跟我姑婆毫无关系。你知道么，你今天因为漏掉作业本而被解雇，一点也不亏的。”
“虽然你看似是因为一件小事被解雇，但背后的原因却是你自己不踏实。”
“你看，我的工作今天你抢去做了，可你也搞砸了不是吗。还有校服的事情，你自己忘了送去才嫁祸给我。你尚且连你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去抨击我，没有我你就能当上四等了么？”
“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你却总说是我四等欺压你五等，我想问你，我命令你的，哪一件不是你应该做的。”
吴多多情绪激动地扬起脸，“你忘了你自己跟我说的么，‘我四等你五等，我就该管你，你就该跑腿’！”
顾湘面容沉了沉，“如果你都能自觉做好事情，我又何需说这样的话。吴多多，想被人尊重，首先学会尊重别人。”
“我一没剥夺你人权，二没人身攻击，这不过是依照各自实力，合理的社会分工。然后你就开始当你拿起“五等”标签来道德绑架。你得知道，在说这句话之时，首先你就已经承认你自己是个弱者。所以，从来不是我瞧不起你五等，而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
吴多多皱着眉，看着顾湘的眼神仍然很气愤。
但却无法反驳，“我没你这么歪道理多，说不过你！”
“好了，随你怎么想吧。不过也得感谢你给了我这样的体验，让我明白自己以后更得踏实做好分内的事，而不是埋怨社会埋怨规则。”
“你！”
“别生气吴多多，我是真心感激你，我之前也以为证据就是一切，没有证据注定落败。我现在才知道，世界上只有数学题才单纯分对错，而人是情感动物，你专注于证据，却失去了别人对你的信任。”
这也是顾湘在没证据走投无路的时候，决定先做好工作的原因。
因为顾湘从一开始，就展现了足够多的细心。
她会搭配衣服，会卷头发，知道薛蔓一伸手就去拉，知道窗帘不能立即敞开，知道薛蔓下床前把拖鞋放到位。
当一个细心的人，却总犯一些低级错误，反倒让人怀疑。
而吴多多，不但不会以上技能，还总是说错话，总是搞砸事情，偏偏在证据方面，吴多多的优势几乎完美，
吴多多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
掩饰的再好又能怎样，失了人心就注定失败。
还是那句话，把别人当傻瓜的，自己才是真的傻。
顾湘出了茶水间大门时，心情十分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