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事情败露了。
顾湘这耍的哪里是保安队长,分明是他身边的席长河。
席长河虽然不能直接兴师问罪，但言语神态的阴险之气已经很明显了。
这足以证明三件事,顾湘是他们那日的罪行的见证者,顾湘坏了他们的好事,顾湘救了容朝衡。
顾湘心情很是不平静。
当众出丑，被人陷害，有苦不能诉，还面临威胁。
姑婆进来的时候,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湘湘,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姑婆眉眼慈祥，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给人贴心温暖的感觉。
苍老的眼角下垂着，带着通透恬静的光芒。
“这事情你不必有太大压力,清者自清。”她握着顾湘的手。
“姑婆，我其实不是在难过，我是很纠结。”顾湘望着姑婆。
清澈的眼里，透着苦涩和茫然。
姑婆勾勾唇角,“纠结什么？”
顾湘双肩在此刻微微塌下，“纠结我今后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
姑婆坐近，眼中有着欣慰，“很好了孩子，你有这种领悟就已经很不错了。”
顾湘显然觉得姑婆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姑婆说明了自己的理由，“你至少没有埋怨,而是在总结。你纠结这么久，想必你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你问我今后怎么办，但今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让事情万无一失，这是经验之论。你才入职第一天，哪里来的经验？你需要成长，成长就是一个不断犯错不断遭遇挫折的过程啊。所以，你不能怕犯错，不能不允许自己有缺点。”
顾湘有点惊讶。
之前不乏有人评价她，完美主义过于严重，常常自己会抓住一个小问题不放手。
轴得很。
跟姑婆才接触没几天，竟然能一语道破。
“姑婆明白，咱们湘湘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年纪轻又懂事的女孩，通常是活得累的。只学会为别人着想，却没学会放过自己。姑婆很想听听，你在房间里这一会，究竟想了些什么。”
姑婆笑着，像一位慈祥的智者。
顾湘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的柜子，喃喃道。
“我在想，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种事更智慧的做法，到底是什么。”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很多小人，这种事防不胜防。
但顾湘在想，世上就真的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么？
姑婆轻笑，揉了揉顾湘的头。
“你想的比我预料的更深。”姑婆打趣。
“所以您觉得呢？”顾湘眼神带着征询。
姑婆忽而严肃起来，“世上千万种麻烦，有千万种应对方式，但其实背后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办法。它可以让你少很多不必要的烦恼，让不可控，变得可控。”
顾湘期待姑婆下文的时候，她却戛然而止。
“睡觉吧，时候不早了。”
容家的贴身管家一般都住在离主人不远处，供主人随时调遣。
姑婆在东方兰的院子有一个独立的小套房，通常情况下都是住在那里，今天只是来看一看顾湘。
静心苑离外楼不近，一来一去至少接近一个小时，姑婆来了就暂且在这里休息一晚，跟顾湘睡在一起。
顾湘抱了棉被铺陈开来，“那要是东方夫人有事叫您，而您不在怎么办？”
姑婆抚平床上褶皱，“东方夫人身边不止我一个佣人，一般的人是两个到三个，夫人那里就有六个。”
顾湘猜测，“那服侍夫人的，就是一等和二等对么？”
姑婆坐在木床边，心里一一细数，“是的，容家长辈身边都是安排的一等二等。”
四等以上都身具管理职能，在日常生活中负责大小事务的安排，需要亲力亲为的时候不多，一般负责传达指令，精细分工。
“那工作都是怎么分配？”顾湘坐到了姑婆身边。
姑婆理了理思绪，“因为还负责照顾老爷起居，夫人身边一共是一个一等，两个二等，三个三等。整个容家，刘管家是一等，专门负责老爷的起居。我和如姐是二等，负责夫人的大小事务，传达命令，安排琐事。”
“那你们负责传达命令，那谁负责去做？三等么？”
“当然。三等在夫人房里，不过也是做事情的，打扫，洗衣，跑腿，传菜。”
顾湘便道，“三等在其他房内是领导，去了夫人老爷房里就成了跑腿，这还不如选个千金少爷呢。”
姑婆靠在床栏杆前，望着顾湘笑，“这就要看自己的追求了。在夫人身边的佣人，总是能有更好的福利，前景也更广阔。要知道，那些在千金少爷身边做事的三等，晋升的机会远不如在夫人身边的三等。”
通常情况下，二等升或降后，空出来的位置大多时候都“内部消化”，像顾湘这种“空降”的，并不多。
“那少爷身边是怎么安排的呢？几个一等，几个二等？”顾湘直起了身子，双臂撑在床沿。
“你问的哪个少爷？”
“大、大少爷。”
“今天被你泼了一身子的那个？”姑婆打趣着，油亮红润的脸上尽是笑意。
顾湘咬了咬唇，点头。
姑婆轻笑了一声，然后摇头，“大少爷身边没有佣人。”
顾湘惊讶，“那位刘旭不是么？”
“他不算，最多是少爷的一个属下吧。但从来没有伺候过少爷起居。”
“那他怎么生活？”
“当然自己生活，还能怎么生活。”姑婆笑吟吟地。
顾湘当然知道一般人独立安排起居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说理应如此。
然而容知衍在一群需要至少两个人伺候的千金少爷中，深居简出，独立生活，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所以，太子不住东宫住冷宫？
“大少爷之所以拒绝安排佣人，是因为他排斥不信任的陌生人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乱动东西，一般情况下，别的少爷小姐一大早要给他们挤好牙膏，接好漱口水，找好衣服，弄好头发，收拾好文具和书包，晚上回来还要洗鞋……，但这些事情，少爷都是自己做，从不假于人手。”
“只有偶尔他房间脏了，或者被子需要晾晒，会有刘管家如姐以及郑阿姨进去打扫，还得要选在少爷在房间的时候。”
“他要看着？”
姑婆点了点头，“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对吧。”
“其实我觉得这样才正常。”顾湘笑道。
注重隐私，独立生活，不麻烦别人，本该如此不是么。
但这也让顾湘对容知衍有了进一步认识。
狮子总是特立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他应该会是一个领地意识和占有欲很强的人。
从刚刚相处时，顾湘就已经深切地感受到容知衍深重的戒备和防御。
然而却不是基于畏惧，而是在于本性的多疑。
像是一只匍匐在热带丛中的狮子，持久地在暗处观察，最后抓准时机猛然一扑。
带着攻击和危险性的冷淡，才是让人对他望而却步的原因。
顾湘整晚都睡不好。
容知衍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总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他。
早晨起来，顾湘收拾好一切。
站在镜子前，姑婆帮她理好发髻。
“湘湘，没事的，薛蔓小姐她并没有辞掉你，说明你还是有希望的。”
顾湘看见自己镜子里的眼睛弯了弯，“姑婆您不用担心，即便是薛蔓小姐想要辞掉我，在她没有说明之前，我也会做好分内的事。”
这张稚气清纯的脸，让顾湘颇为怀念。
眼前的，是十七岁的自己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书世界的恶趣味，这张脸竟然复制了顾湘原本的容颜，只是形象颇为不同。
之前的顾湘忙于学业，在这个年纪是非常油腻不顾形象的，厚刘海，青春痘，还有发福的身材。
但如今镜中的自己，却是自然卷黑色长发，皮肤细腻得发光，眉眼温顺纯良，笑起来春暖花开，明媚动人。
是极其温婉清纯的初恋脸。
四等女佣的制服十分不保暖，尤其是套裙下裸露的长腿，在寒风中直接冻成两根僵直的竹筷。
到了主楼，暖气扑面而来，整个人舒坦许多了。
现在时间还很早，薛蔓在房间里还没醒，
顾湘等在门口，没去吃早餐。
今天开学报道，薛蔓应该会起来的比平时早。
过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都会有意无意瞥一眼顾湘，然后一阵交头接耳。
前面套房是容媛的住处，她身边的佣人此刻也守在门前等待按铃。
对面的四等表情冷淡，眼神带着审视瞥了顾湘一眼，身后的三等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一阵。
她再次打量顾湘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顾湘知道这些人八成是在议论自己，漫不经心地垂眼望着脚尖，不去管这些闲言碎语。
容媛那边有了指示，房间的门锁由里面的按键解开。
对面二位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等她们入内，顾湘又看见过道口出现一辆清洁车。
吴多多从阴影里走出来，与顾湘对视一瞬。
然后眼珠子一斜，流露出不屑。
“你怎么还在这里，真有脸。”
清洁车停在一步之远。
顾湘靠在门口印着暗花的墙壁上，双眼惰懒地打量她。
“我的脸皮，厚不过你。”
吴多多双手放在推车把手上，嗤笑了一声。
“我要是你，给小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早就主动辞职了，根本就不会站在这儿碍眼。”
“吴多多，在我面前你别装了。你那点儿损招，还不至于瞒天过海，真相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吴多多瘪了瘪嘴，“损招又怎么样，凡事不讲究过程，只要结果好就行了。”
“所以你这就是承认了？”
吴多多轻笑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顾湘冷冷望着她：“你是觉得，反正都没证据，只要咬死不承认，就没人能拿你怎样是吧？”
吴多多翻了个白眼，分外得意地在顾湘面前笑着抖了抖肩。
顾湘移开视线，淡淡送出一句，“神经病。”
在昨天刚发生这件事之时，顾湘确实有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清白。
也一度因没有解决办法而茫然。
但崔领班的话，让她有了方向感。
她至少不能陷在里面出不来。
如今，她摆正好了心态，决定还是朝前看，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
作为一个在原作中结局悲惨的炮灰女配，任性不得。
薛蔓的指使铃没过多久响了起来。
吴多多故意慢了顾湘一步进房。
她清楚薛蔓十分怀疑自己。
昨晚未消的怒火，配上起床气，必然会不舒坦。
此刻上前，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倒不如让顾湘去顶枪口。
薛蔓看见了更讨厌的顾湘，说不定转头对自己，就不会这么恼恨了。
吴多多站在卧房门口，随时准备观看一场好戏，然后适时在薛蔓扔枕头的时候冲上去安抚。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这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