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奋力摩挲着麻绳,却挣脱不了分毫。
伤口每每牵扯,都会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容朝衡大汗淋漓,就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充斥着绝望和无助。
当听见席长河要把自己塞进柜子时,容朝衡就明白,今天他们是铁了心要让他死,然而容朝衡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因为他很明白,今天他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为他伸冤,坏人根本得不到惩罚。
容夫人只手遮天,容朝衡最后只会被判定为“意外死亡”。
很快,有人破门而入。
“妈的,这里也没火。”
容朝衡极力发出声响,门却“哐当”一声猛然砸上。
他踢踹着柜子,然而只有冗长的沉默回应他。
容朝衡心凉了一片,坚定的意志力仿佛在此刻濒临瓦解。
不能被烧死,不能!
别人死了,会有人哭,然而他容朝衡死了,只会有人笑。
可怎么办?柜门像是被什么抵住了,根本打不开。
容朝衡不要命似地去撞,肩头的伤口越扯越大,热流汩汩,浸湿了大半衣衫。
就在此刻,外面响起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柜子门忽然打开了。
强光乍泄,刺得人眼生痛。
模糊的光晕里,依稀可见一个女孩。
“你别慌,我是来帮你的。”顾湘安抚着他的情绪,咬牙使劲将他搬了出来。
顾湘帮他解开了绳子,又拿下了布条,容朝衡大口大口呼吸了一瞬。
他似乎如释重负,可在对上顾湘那双眼睛时,却又慌张地赶紧捂住了脸,自卑而局促地去逃避。
顾湘知道他在害怕什么,靠近了一步。
“没关系,这根本没什么。”她措辞很小心,唯恐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词语。
容朝衡身为小说里的男主,是身份低微的私生子,脸上还有丑陋的胎记,前期被容夫人东方兰百般苛待,东方兰的侄儿以及容家子弟也都一同欺负他,最后还残忍地杀害了他。
但没死成,男主最后脱胎换骨,卷土重来,隐瞒身份乔装成贵公子,开始了的复仇大戏。
因为小说中,容朝衡被欺负的桥段并未详写,而是插叙的方式交代了一些极度让读者义愤填膺的欺辱情节,塑造完反派的恶后,便是男主顶着光环强势登场,一一展开报复。
顾湘一直看到的,都是容朝衡的强大——他的运筹帷幄,聪明绝顶,从容镇静。
可如今,却难以将这个自卑又羸弱的青年代入成小说里所向披靡的复仇大男主。
顾湘百感交集,“你如果实在是觉得没有安全感,这个你拿着。”她将自己一张手绢递给了他。
“我现在要去给你找药,你先在这哪里也别去,处理伤口才是最主要的事情,听到了么?”
容朝衡在黑暗中侧目看她,见她微皱着眉,义正言辞。
这个人说话的语气明明很温柔,但莫名带了几分强势,可也正是如此,才给人感觉值得托付。
容朝衡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顾湘看他脸色苍白,更多了几分担忧,“你能走得动么?如果能的话,我离开以后你把门锁住,我怕那些人意识到不对劲又会回来找你。”
顾湘说完转身要走,容朝衡却一把拉住了她。
容朝衡眼中闪过疑惑,艰难吐词,“没有……起火么?”
顾湘拍了拍他的肩,“忘了告诉你,我是骗他们的,没起火,所以你等下记得藏好。”
顾湘对容朝衡笑了笑,转身跑了出去。
容朝衡后一步将门关住,背靠着门滑坐在了地板上。
他望着窗口暖意融融的阳光,内心却冰凉一片。
那种绝望,无助,不甘心,仿佛还萦绕心头。
许久,容朝衡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帕子。
是一块方格子手帕,材质很低劣,有些扎手。
但他记得上面残留的香气。
这是种偶一钻入鼻腔,就忘不了的味道。
这是种偶一钻入鼻腔,就忘不了的味道。
容朝衡之前一直都身处于阴暗中,因为身份和脸上的胎记,几乎是被人从小嘲笑到大。
他开始抗拒与人交流,倔强地将自己封闭在阴暗潮湿的世界里。
然而,在看见那个像是在发光的女孩时,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对比。
她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地明艳动人,从眼睛到嘴角都是自信从容的笑。明明是这么娇美的女孩,却无端让人觉得她可以强大到保护全世界。
可相比而言,容朝衡觉得自己何其丑陋卑微。
因为身患重病的外婆,他只能卑躬屈膝于容夫人,受了伤也不能喊痛。
容朝衡想,自己还不满十八岁,却看不到人生的希望。
偏偏有外婆这份牵挂,他又必须得扛下去。
顾湘一路狂奔,容家面积若是不亲自体会,是无法感受到土豪二字如何书写。
看着周围空无一人,顾湘也奇了怪了,小说里不是说,容家佣人多到离谱么?然而这满目空
旷是怎么肥四?
顾湘穿过了一个花园,走到了一处院子旁,忽见前方路口闪出来一抹浅绿色的身影。
她欣喜若狂,连忙跑了上去。
女孩看上去跟顾湘差不多大,一袭浅绿色的圆领碎花裙,衬得皮肤白嫩细腻,瓜子脸,大眼
高鼻,并不像亚洲人的五官,看上去十足地明艳动人。
她看见眼前满头大汗的顾湘,不禁关怀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顾湘问,“是这样的,我的一个朋友受伤了,急需要包扎,你知道哪里有医疗箱么?”
女孩思索了片刻,“这个院子里应该配备有医疗箱,我去帮你问问里面的管事。”
顾湘顺势往左边看去,见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藏在花藤掩映出,岁月静好,微风不燥。
女生跑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妇人出来清扫落叶,两人交谈了几句,便一
同往旁侧的屋子里走去。
很快,顾湘就见到那个女生提着医药箱跑了出来。
“我找那个婆婆借的。”女孩笑得很明媚,“那个婆婆可热心了,一听说是有人受伤,立刻
就给我了。”
顾湘接过了药箱,“谢谢你,等下包扎完我会及时归还的。”
女生走近一步,“没事不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也能多一分照应。”
顾湘愣了一瞬,想到容朝衡这事情的特殊性。
她张口欲婉拒,姑娘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刚刚看你是往这边过来的,那现在应该也是走这个方向对吧。”
虽然在发问,但她已经拉着顾湘往那个方向去了。
可见这姑娘不仅是个自来熟,还是个自信的行动派。
待顾湘和姑娘走远,院子里才走出来两个人。
阳光斜照而来,投在稀疏草地上,透出冬日特有的冷淡苍茫。
“少爷,董事长明天就回来了,你的调研报告怎么办。”
容知衍推开缠绕着花藤的小木门,“早就已经发给父亲了,那地方我再熟悉不过,根本无需
调研。”
他视线微转,便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容知衍眯起眼,不知是阳光刺目,还是因为兴趣渐浓。
身后的刘旭语气悠长,“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容知衍没有说话,仅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朝着院子外面一条红梅盛开的小径而去。
那姑娘风风火火地往前走着,一手抓着顾湘手腕,也不管顾湘在后面怎样地险象环生。
“你等等……”
一路疾行,她倒是一点儿不喘,顾湘却是累得要背过气去。
“我对这里不熟悉,你要给我指路哦。”
她还在前面颇有兴致地左顾右盼。
顾湘实在忍无可忍,伺机扒开她热情的手。
“您可不可以稍微等一下。”
姑娘回过头来,“怎么了?”
顾湘扶着膝盖大喘气。
“我是不是走太快了?不好意思,我一心赶着去救人,所以就没照顾到你的体力,那咱们歇
歇吧。”
她又往后张望了一下,“不过,咱们好像也没走多远,你怎么就这么累了?身体素质不行
啊。”
顾湘看了她一眼。
她算是一路挣扎着过来,此人却毫无察觉,也是够粗神经的。
但顾湘并没选择接她的话,“敢问您是容家哪位?我初来乍到,对这儿的人还不太熟悉。”
此事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万一碰上容家人,给席长河他们通风报信就糟了。
这才是顾湘没有立刻接受她好意的原因。
听顾湘问起,那姑娘收回视线。
“对哈,我刚刚竟然都忘了介绍自己。你可以叫我Bella(以下称“贝拉”),我不是容家
人,我今天是跟我妈妈来容家作客的。实不相瞒,我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悉,所以刚刚迷路
了。”
既然不是容家人,而且第一次来容家,那应该不至于将容朝衡至于险境。
顾湘思索着,又听她问:“你现在休息够了么?休息够了就走吧,你说你朋友伤得很重,那
咱们得赶紧去。”
说着又不怎么理会她的意见,爪子又握住了顾湘手腕。
她似乎对这种乐于助人的事情有几乎强大的执念。
她强烈又强势的热情,让顾湘找不到合适的推拒理由,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到了外楼后,顾湘几乎丢了半条小命。
贝拉一直都表现得分外积极,但到了401门口时,她环顾四周,忽然有所顾虑。
顾湘并未察觉,上前去敲了敲门。
但房门迟迟未开。
她又喊了一声。
“是我。”
过了半晌,门锁终于打开。
贝拉站在门口,见那门被推开,她往里一望。
这人颇高,需要她抬起头去看。
然而当她视线上移……
一眼就捕捉到了帕子未曾掩盖住的恐怖黑疤。
延伸的路径结合隐隐透出布料的灰黑色,完全可想象其下骇人光景。
瞬间,楼道响彻惊恐的尖叫。
贝拉反应极大,见鬼似地蒙着头躲在了顾湘身后。
“天呐,那是什么——”
她这一叫嚷,把容朝衡也吓到了。
他全身猛然一僵,而后像一只受惊的兽,缩进了门后角落。
他极力将全脸埋进黑暗中,恨不得打个地缝钻进去。
胎记是容朝衡敏感的伤痛。
对她而言,被人嘲笑不算最惨,把别人吓到,才是最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