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知道苏梅为什么会对她怒其不争,如若换做以前那个活得顺风顺水的顾湘,她也会有同样的疑惑。
可如今她有了原主的记忆,感同身受了她过去十几年阴影笼罩下的绝望,顾湘才明白,天底下所有看似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有其苦衷。
从小被虐待到大的原主,对于刘翠花的恐惧简直超乎想象。
在那样扭曲的成长环境下,继母不断的恐吓威胁,早已将原主灌溉成了懦弱的树苗。
这种固定的思维模式一旦形成,就是无形的枷锁,即便是原主拥有自由身,也不敢逃跑。
苏梅听顾湘这么说,给予了充分的理解,“没事啦,之前怎么我们都忘了吧,明天你姑婆就
要把你接走了,今后你会过得越来越好。”
顾湘不知怎么的,眼眶湿润了。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再苦再难都不会哭的你,却会为了一丝温情而泪脸满面。
“谢谢你苏梅。”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八点,苏梅下去买饭,顾湘留在家里。
苏梅走后,屋子里空荡荡的,顾湘不自觉又开始抖。
说不出来什么原因,神经忽然就紧绷起来,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她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深呼吸。
正昏昏欲睡时,忽然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顾湘开门!你朋友现在在我手上,不想她出个什么事,就给我立刻开门!”
外面传来苏梅的哭声,“湘湘千万不要开门……啊——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顾湘怕顾明朗真要伤害苏梅,她不能自私弃苏梅不顾。
她正走到门边,谁知门从外面开了。
原来顾明朗刚刚是在摸苏梅身上的钥匙。
门乍一打开,便看见顾明朗恶狼般的劣笑。
他身后并非昨天那帮人,而是一群非主流青年。
“乖,跟哥走,哥给你找了个更好的下家。”
顾湘闻声一震,更好的下家?什么意思?
但不容顾湘多想,就听见苏梅大喊:
“湘湘快跑!”
她被顾明朗揪着头发,挣脱不了。
“快啊,你哥不敢对我怎么样,我舅舅是城里当官的!”
顾湘没工夫犹豫,顾明朗此刻已经将苏梅丢给了身后的人,自己冲进来抓顾湘。
顾湘跑进卧室,将门用锁住。
门板被踹得震天响,宛若催命符。
顾湘看向房间的窗户,但当腿放上去的瞬间,心脏咯噔一下,出了一身子冷汗。
这是二楼啊……
顾湘上辈子活得安安稳稳,哪有这么悲催逃命过。
瞬间,脑海里又闪回了那些惨痛记忆。
仿佛是在提醒顾湘,如果今天你怯懦了,那你非但报不了仇,还会被折磨致死!
世界上比起屈辱的死去,还有什么更可怕?
于是,满身伤痕的女孩爬上窗户,凝望着底下的深黑,眼神却呈现着视死如归。
当那门破开之时,她再没犹豫,跳了下去。
顾湘摔在下面的店铺的雨棚上,缓冲了下才落地。
她勉强站起,腿痛的撕心裂肺。
顾湘没有给自己休息的空档,一瘸一拐地摸着墙根钻入了巷子。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喊声。
然而前面已经死路一条,那高墙明显翻不过去。
她咬了咬唇,搬了几个箱子堆高。
顾明朗带着自己一群狐朋狗友狂追,不一会跑到了尽头。
他看着前面堆起的大箱子,咬牙切齿,“她翻出去正好是李老坎家门口,从后面包抄!”
“好!”
几个青年就又转身疾驰。
当深巷无人时,才从杂物后面出来个瘦弱身影。
顾湘身受重伤,根本翻不过去,这箱子不过是她营造的假象。
如果刚才只是藏进那堆杂物中,必然很快就会被找到。
还好,顾明朗上当了。
顾湘心里记挂着苏梅,生怕顾明朗会对她做什么。
苏梅坐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腕,抬头看见顾湘回来,十分震惊。
“湘湘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的,你快进来。”苏梅颤巍巍站起来拉她,顾湘却拒绝了。
她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梅梅,我不能连累你,我只是来看你一眼,我走了。”
苏梅拉住她,“这地方这么小,你很可能藏不到天亮。”
“没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你能解决什么啊!你等着。”苏梅跑进卧室,拿了一串钥匙,“湘湘,这是学校画室的钥
匙,你到时候从小花园溜进学校,藏那里面听到没!”
顾湘恍然,“好,到时候我就把钥匙放窗台。”
“快走吧!”
顾湘热泪盈眶,再不敢耽误,往学校奔去。
顾湘胆战心惊地从围墙缺口翻了进去,躲过巡逻保安后,不停歇地跑到后操场。
边缘地带,一栋破烂红砖房立在杂草丛中。
周围阴森森的,跟鬼片乡村场景如出一辙。
顾湘全身战栗,最后仍是鼓起勇气,用钥匙打开了门。
画室里面到处都是石膏像,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异常恐怖。
她屏住了呼吸,脚都如筛地走了进去,然后压下心底的恐惧,反手关了门。
伴随着生锈铁门吱嘎古怪的声音,顾湘心提到嗓子眼,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室内漆黑,经由一缕月光从高窗照进。
她抱膝蹲在角落,又冷又怕,牙齿不住地打颤。
“你一定要挺住,你不能就这么认输。”
顾湘从前是个睡觉都不敢关灯的胆小鬼,以往二十多年,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孤身
藏在冷凄凄的恐怖画室。
顾湘忽然很想家,眼泪簌簌流下,内心却是委屈与恨意交织。
愤恨壮了胆量,顾湘渐渐适应了漆黑的环境。
也或许此刻她发现,鬼,远远不如恶人可怕。
顾湘记起方才的事情。
听顾明朗那意思,那伙人已经不要她了。
可即便如此,顾明朗却还是没有放弃打顾湘的主意。
思及此,顾湘捏紧了拳头。
她是人,不是可以买来卖去的货物,要何去何从,这天底下也只有她自个儿做得了主!
当天边一线清光,投在顾湘麻木疲倦的脸上时,顾湘才行尸走肉般爬起,裹挟着清晨的寒气
出去了。
乡下简陋的汽车站还没开门,顾湘便躲在屋子后面。
终于等到门敞开,顾湘趁机溜了进去,然后找了个能看见人员进站的角落藏着。
顾湘三天两夜的疲惫,让她体力透支,此刻,心弦仍旧紧紧地绷着。
眼看阳光强盛,钟表指向了十点,顾湘等得心急。
“你们干什么!”
“我们找人。”
“这里是车站,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不远处传来了叫嚣声,顾湘寻声看去,恰见顾明朗一群人和工作人员发生争执。
顾明朗对那年轻小妹威胁着,“告诉你,要是那人跑了,老子把账算你头上!”
顾明朗就在对面,只要他往这里再看一眼,顾湘很容易暴露。
她心跳加速,赶紧爬了起来,在前面一个大爷路过时,借他身影加速离去。
“顾湘!给老子站住!”
顾湘心全身一紧,瞬间撒蹄子狂奔。
她一路上撞到了不少公共设施和行人,甚至还抢了小朋友水枪去洒,为了逃命简直脸面都不要了。
在乡下,人们的行李里总有些鸡蛋,顾湘恰好看见过安检的大娘提了一袋,想也没想就抢走
了。
顾明朗万万想不到,自己会遭受土鸡蛋狂轰滥炸。
车站一片混乱,甚至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来拦截。
前面人影闪开,出现一个孕妇挺着大肚皮,顾湘一惊,刹不住脚,摔了下去。
鸡蛋也碎了一地。
“格老子了,顾湘你这死娘们!”顾明朗一众人去拉拽顾湘,顾湘趴在地上不起来。
“救命啊,抢人了——”
有人要上去帮忙,却被阻拦了。
“别去管闲事!”
面对众人的躲避的视线,顾湘心都凉了。
事情就在此刻出现了转机,一个妇人从站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黑衣人。
这一定是姑婆!顾湘想。
然而她在外面,姑婆在车站里面,两人隔了好长一些距离。
“我在这!姑婆救我!我是顾湘!”顾湘奋力挣扎,声嘶力竭大喊,身后的顾明朗意识到了
什么,连忙捂住顾湘。
顾湘不断被人往后退,眼看就要被拉上面包车。
“快,把她拖上去!麻药给我!”
顾湘趁顾明朗吩咐时注意力微移的瞬间,狠狠咬了他一口。
顾明朗痛呼一声,顾湘却又往他软肋踢去。
“妈的!愣着干嘛!抓人!”顾明朗痛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块。
车上的人得令后又赶紧跳了下来,朝顾湘追去。
顾湘几乎是爆发出自己最大音量,“姑婆!我在这儿!”
这一声,才引起了姑婆注意。
妇人循声找了一圈,锁定了外面空坝。
恰好看见顾湘被人拖进了面包车。
“那辆车!”姑婆指给身边黑衣人看。
身后七八个黑衣人立马认准目标,箭矢般猛追过去。
顾湘被泡了药物的布条迷晕,昏迷之前看见身后隐约有人追逐,但没等她真正安下心,便已
经无力挣扎。
开车的黄发非主流望着后视镜,心慌意乱,“明朗,后面这群人是谁啊!”
“你管他是谁,他人跑得再快,还能追上车不成!”
黑衣人跑了好一长段路,果真是减缓了速度。
正当顾明朗以为自己要甩掉追兵时,面包车却是一个急刹。
顾明朗正要骂人,忽见前面横停一辆黑色越野。
很快,里面就下来了四五个人,并身后七八个黑衣人将面包车围得水泄不通。
车门被划拉开,戴墨镜的男人厉声命令:“抱头!下车!”
顾明朗几个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丧家犬似的慢慢下车。
街边另一辆越野上,容知衍透过后视镜看着面包车的下来的几人,惰懒的眼微阖着,散漫中又透出一股特有的孤傲。
刘旭看了手机上一则讯息,报告道,“容少,估计是豹子那帮兄弟无意中透露了他妹妹逃跑的消息,顾明朗又找了下家企图卖了她妹妹还债。”
容知衍薄凉的唇角勾起笑,“蠢货。”
很快,有人过来询问,“容少,这些人怎么处理?”
容知衍颇有兴致地斜了斜身子,思索了片刻后,薄唇微启。
那制服男闻言后,应了一声,而后快速返回。
面包车前,顾明朗正抱着头求饶,“我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大哥你们倒是说句话呗。”
制服男没搭理他,看着走来的同伴,问:“容少怎么说。”
那人言简意赅说道,“往死里打吧。”
顾明朗还没得到个准确的答案,前面就上来几个人,先是抱下了顾湘,而后把顾明朗几人塞进了车里。
面包车内传来声嘶力竭的求饶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