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可叫人怎么过啊,唉。”一中年男子坐在牛车上,接过身边仆从递过来的干粮,艰难地啃食着。往常这样粗糙的食物他可是从来都瞧不上的,但是在如今这个世道里,这已经是相当精贵的东西了。在浩浩荡荡逃难的队伍中,几乎每天都有饿死的百姓,像中年男子这样每天吃喝不愁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即便被连日来的逃难折腾得瘦了一大圈,他的脸上也依稀能看得出来曾经因为养尊处优而保养得良好的痕迹。在中年男子与家眷啃食干粮的过程里,他身边的护卫又杀了?好几个因为饥饿而差点扑上牛车的灾民。
这位中年男子自然便是那位弃城而逃的简县令了?。
简县令这些?日子可是不好过,出身于世家大族,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依靠家族的提携在瑞安县舒舒服服当起了土皇帝。虽然生了?好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好歹还有一个女儿有些?小聪明,对县里的政务处理得比衙门的师爷还要顺手,如此一来,简县令也不嫌弃简宁是个丫头片子了?,反正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他也就舒舒服服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提前?过上了?养老的生活。没想到云州就出现了?大旱,灾民浩浩荡荡地就过来了,慌不择乱之下,他直接下令封城,结果却导致了更严重的混乱,灾民不受控制地涌进城,土匪也趁机下山趁乱打劫,眼看局面控制不住,他又?一向惜命,匆忙便拖家带口地跑路了。
“唉,可惜简宁那丫头死倔,死活都要留在县城里,说什么要和城里的百姓共进退,”简县令想到往日那个貌似乖巧的女儿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道,“她倒是有气节,懂得爱民如子,反而搞得本官里外不是人,好像弃城而逃的她爹跟个千古罪人似的。”
一旁的侍从恭敬将水递给他,小声恭维道,“大小姐到底是年岁小,哪能体会到您的一番苦心呢?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有什么比性命来得重要,再说了,您保留了?实力,才能以图来日去解救百姓,相信父老乡亲们也不愿意您这样顶顶尊贵的人为了?他们白白送死的。”
简县令听到这话心里终于舒服了?点,却假模假样地摇头叹气,“可怜我那爱女满腔赤子之心,奈何听不进她父亲的劝告,如今恐怕早就魂归天际了?吧,怕是临死之前?,这孩子心里还在怨恨我这个做父亲的弃她与全城百姓而去之事。”
话虽这样说着,可是简县令却在内心扼腕,早知那不孝女如此忤逆,他当初便不应该让她瞎掺和政务之事,平白读书读坏了脑子,早早把她嫁给权贵之家还能给家里添些助力,如今可倒好,白白便宜了?那些土匪,希望那死丫头有些?廉耻心,最好赶在清白被毁之前?早早自杀,不然真是给整个家族蒙羞,更是让他这老父亲都跟着丢脸。
这样的想法还没维持几天,简县令却从仆从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瑞安县那帮土匪已尽数被剿灭了?如今那城主居然还是个女子?!”
瑞安县——哦不,现在已经改名叫做云城了,在云城之内,尽管因为流民和土匪之前?的肆虐而一片废墟,但是在赵容和沈宴实际掌权之后,这座城却逐渐开始恢复生产生活的秩序,慢慢走上了?正轨。
黄昏时分,两个青壮的男子正抬着一具土匪的尸首在偏僻的山路上走,两人合力将其抬到那统一陈尸的尸坑中,守在一旁的是一群穿着似是军中服装的女子们,为首的那位正是之前?县里那位赫赫有名的富商千金红珠。
两人之中胆子大一些?的那青壮男子偷偷瞄了?红珠一眼,就被她脸上那肃杀的神情差点吓尿,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吧,一般的女子受到那种侮辱确实会受到巨大刺激,可红珠她这是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啊!而且这人还带着那群被解救出来的姐妹一起搞了?个什么女子军团,这不是瞎胡闹吗?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哪有出来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她们这些?早就失去贞洁的女子,本应一死以谢清白,是赵家娘子与萧大人恩情浩荡,才让她们苟活于世?,这些?女子不好好待在家中反省自身,反而却跟着红珠这般胡闹,甚至仿照男子去舞刀弄枪,简直是大逆不道,不可理喻!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不满,然而这人没敢继续往下想,红珠这些?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无非就是仗着赵家娘子的纵容罢了,甚至赵家娘子本身就是一个视伦理纲常为无物的人。寻常女子会自称城主吗?寻常女子会把整座县城用了上百年的名字轻飘飘说改就改了吗?就算是那青天大老爷,也没有给一座县城改名的权利,那还得选个良辰吉日上报给当今天子以求批准呢,结果这祖宗说改就改了,连知会知府大人一声的意思都没有,这是想干啥?再瞧瞧赵家娘子这些?日子,又?是加固城墙,又?是研究武器,又?是教百姓种新农种的样子来看,她这怕是打算要造反啊!
想到此处,男子已经吓得冷汗直流了?,红珠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搬个尸体而已,至于吓成成这副德性吗?男人果然都是废物东西。”说到此处,她又冷眼扫了一眼那在尸坑里的土匪尸体,脸上瞬间便露出强烈的恨意来,随即她突然便拔出腰侧的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便将尸体上男人的那部分器官生生砍了?下来,随即带着颤栗的兴奋声音道,“姐妹们,还在一边等什么,大家一起上,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啊!”
青壮男子在那群疯魔的女人扑上来之前?,便已经拽着身边同样吓得脸色惨白的同伴一起缩到了角落里,然后就看着那群跟磕了?药一样的女人们带着不正常的亢奋神色对着尸坑的土匪尸体一阵发泄似的乱砍,等她们终于砍够了?,红珠才接过一旁姐妹手中的火把,将那已经不成形的尸体一把火点燃了?,空气中霎时弥漫着尸体的焦臭味,可是这帮女人却仿佛重获新生般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躲在一旁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那两个搬尸人望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面面相觑了?好久,然后终于从对方的神情中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群受了精神刺激的女人,根本就是一群疯子啊!最恐怖的是,那赵家娘子似乎还打算重用这群疯婆子!
会用疯子做贴身护卫军队的城主,还能是脑子正常的城主吗?一想到以后要在这样的云城中小心求生存,两个曾经的有为青年纷纷感觉前?途一片黯淡。
烧完了?最后一具土匪的尸体,红珠她们心中那股长久以来积攒的戾气终于消散开来,望了?望已经快要暗下来的天空,她们不敢再耽误时间,匆匆返程往回赶。快要到达城门的时候,红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在城门处徘徊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红珠眯起了?双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哟,让我好好瞧瞧,这不是我们那爱民如子的县令大人吗?这是刮得哪阵风,把您都从逃难的路上吹回来啦?”
简县令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竟还是个眼熟的女子,他冷声道,“大胆!商人之女,竟敢对本官说话如此无礼,见到本官也不下跪,简直放肆!”随即看到红珠以及她身后那群女子身上所穿衣服,当即面色震怒,“尔等为何身穿军中衣物,还手持刀棍?女子应当恪守妇德,而军事更是一国大事,不应是你们这些?女子所能触碰的,尔等如今是在亵渎陈国的严明军纪,也是对当今陛下的大不敬!”
红珠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简大人一眼,嗤笑出声,“陈国的军法?当今陛下?我们这些?姐妹可不在乎那些劳什子的玩意,从始至终,我们都只不过是云城赵容城主的私家护卫军而已。而简大人好像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不知道自己在谁的地盘上,”说到此处,红珠迅速冷下声音,朝身边的人示意,“把他给我捆起来,堵上嘴,直接送到城主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