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阿铮这又是戏瘾上头了!”
宋启安在一旁赔笑着,还推了秦漫一把,拿眼神示意她不要光顾着看热闹,出来帮着说话。
苏绍然用余光扫了她一眼,随即对沈宴不屑冷笑:“我原本以为你是我最有力的对手,没想到你眼光退步得厉害,看上这么一个媚俗的女人!”
秦漫被这句明显贬低她的话激怒,火气瞬间就被勾起来了,这已经属于人身攻击范畴了,她怒急反笑,转头跟沈宴道,“小铮子!你这内侍总管做的也忒是失职,现在竟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腌臜货色都能近本宫的身!”
沈宴眉毛轻挑,玩味地看着这自顾自就直接进入公主角色的人,打起来,赶紧打起来,他最喜欢这种修罗场了,越混乱才越好玩。
宋启安脸都绿了,差点直接叫秦漫姑奶奶,这叫你劝架,你倒好,自己也戏瘾上头了,还嫌场面不够乱是怎么的?
“唰——”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沈宴从扮演侍卫的群演腰间抽出一把佩剑,直接架到了苏绍然脖子上,
“你这贼人胆大包天唐突公主,令公主无端遭受此等奇耻大辱,我今日便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所有欺负殿下的人,都该死!”
沈宴的眼中充满戾气,那绝对不是演戏能演出来的,苏绍然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僵在原地,感受着剑在自己的脖子上,尽管知道这是一把道具,可是眼前这人的杀气如此真实,仿佛下一秒那剑尖便会刺破血管,令自己血溅当场一样。
片场所有人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措手不及,也是真的害怕会出什么事情。
最终还是导演上前打圆场,“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对戏就对戏,那么较真干什么?赶紧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苏绍然刚摆脱脖子上的威胁,冷汗还没擦,便冲沈宴冷笑道,“你小子有种,咱们慢慢走着瞧。”
随即不等身后夏乔的呼喊,便脸色难看地快步离开片场,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宴之后便一直低着头,沉默着,有些垂头丧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漫怕他心里难受,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主动靠近他,并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主?”
“嗯。”
“公主是想安慰奴才么?”
“当然。”
“那您可不可以赏赐奴才一个亲吻?”
秦漫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在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之后居然还坦然闭上了眼睛,一副真的等她来亲的样子。
她轻轻拿回放在他肩上的手,还嫌弃地用衣服擦了擦,哀叹,
“谢铮啊,有病咱得及时治疗,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一上午打打闹闹的,又有总裁半途从中搅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午饭的时间。
剧组给的伙食不错,有菜有肉,居然还有虾,影帝大人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她满脸惊悚地看着沈宴坐在秦漫旁边,慢条斯理地帮她把虾剥好,再一个一个送到秦漫嘴边,等她吃完还特意用帕子将她嘴角的油渍擦拭干净,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小助理实在是没法将眼前这个二十四孝好男友跟之前那个洁癖到别人碰一下都得拿水冲三次的人联系在一起,满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的怀疑人生的表情。宋启安满脸沉重地拍了拍三观尽碎的小助理的肩膀,摇头叹气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吃饱以后,秦漫满足地停下筷子,望了一眼旁边那人还一动未动的饭,有些不好意思,影帝大人光忙着伺候她,都没顾得上自己吃饭。
结果这哥们看着秦漫的目光十分沉痛,“如今竟要委屈公主食用这些粗鄙之物,奴才甚是无用,甚是无用啊!”要不是旁边宋启安拽着,下一秒他就要因为巨大的惭愧直接跪下去了。
导演和其他演员:“……”
我们这等小老百姓只吃得起这种粗鄙之物还真是对不起啊!
下午拍摄的这场戏是剧中永宁公主这个角色初次登场。
“公主,您快下来吧!”
“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
炫目的阳光之下,那身穿红衣的绝色少女,正爬在树上,一只手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奋力去够那枝头的纸鸢。
树下有个身穿皇子服的小男孩在奶嬷嬷怀里不停地哭,那少女终于拿到了纸鸢,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耀眼的笑意在树上朝小男孩大喊:“十一弟!看!我拿到了!”
那小男孩睁大葡萄般的眼睛,破涕为笑,兴高采烈地拍手:“六姐姐好厉害!六姐姐好厉害!”
皇帝领着刚刚科考完毕新出炉的前三甲,正在御花园一边闲逛一边询问事情,走到这边时刚好看到自家宝贝女儿爬树的情景,气得胡子都歪了,
“永宁这是想干什么?她简直是在胡闹!”
“侍卫呢?还有那帮没用的奴才!快,赶紧把她给朕弄下来!”
六公主在树上被她父皇吼得吓了一跳,那树枝没办法承受她的重力,突然一断,她惊呼一声,直直地朝下坠了下来。
那一直在皇帝面前恭敬站立的白衣少年,从公主奶嬷嬷手里抓过公主平时一直把玩的鞭子,身形一闪,鞭子出手,卷过下落的娇小身体,那身影就地一滚,顿时阻止了一场惨剧。
只不过虽然公主没有摔到地上,却也因为在地上滚了一圈弄得满身狼狈。
永宁公主是从小被捧在皇帝手心长大的,任性惯了,更是受不得一点委屈,她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地来到那白衣少年身前,非但没有感谢的话语,一出口反而却是满腹的埋怨,
“你这人怎么这样?功夫不错人却忒是小气!你刚才就算接住本宫又能怎么样?会少你块肉吗?”
江念淡淡地看了那小公主一眼,没有立刻接话,却慢慢靠近她,伸出手落到她发间,慢条斯理地拂去一片落叶。
他手拿着落叶,看着似乎被他吓住讷讷不敢言的小公主,轻嗤道,“殿下以为微臣想做什么?微臣与殿下男女有别,尊卑有序,自是懂得避嫌之理。”
永宁公主脸色涨得通红,他这是告诉自己,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刚才那种情况,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出于好意救人,可一旦他出手抱自己,那就真是说不清楚了。
正在此时,皇帝领着身后众人匆匆赶来,上上下下围着小公主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呵斥了她一句“胡闹”,又满意地向那白衣少年嘉奖一番,才扯着她急忙回宫去看太医。
临走之时,永宁公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回头看了一眼。
江念正专注把玩着手里那片落叶,他猝然抬头,眼神与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对上,那仿佛平静的深湖一般的眼中,慢慢溢出笑意,还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匆匆回头,脸涨得通红,耳中只听得见心跳失序的轰鸣声,活了十四年,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春心萌动。
那是嘉佑十七年春,永宁公主与江念初次相见,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
一场戏下来,导演倒是有些惊讶,除了最开始因为走位问题NG过一次之后,秦漫竟对永宁公主这个角色把握得不错,饰演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倒是手到擒来。沈宴对于这些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在上一世秦漫是拿过影后的,本身就有演戏的天赋在,望着眼前因为刚刚的拍戏既是新奇又是兴奋,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秦漫,沈宴微微一笑,如今这种局面,只不过是拨乱反正,重新步入正轨而已。
陆编剧则是乐开了花,本来以为这带资进组的大小姐是个没演技的,没想到却是捡到了宝,望着镜头里二人火花四溅的对手戏,她脑中又纷纷涌现出层出不绝的灵感。
晚上收工以后,宋启安过来问秦漫,“需不需要帮你准备个助理?你这样天天自己在剧组也不方便吧。”
秦漫正在看剧本,随口接话,“不用了,拍完这部戏之后我还有别的打算。”
最主要的是,既然已经被她渣爹赶出了家门,那就得有点骨气,不能再回去求他,虽然她现在对演戏还算是有兴趣,可也不能真的指望这个当做谋生的职业,她得想点其他赚钱的门道,毕竟演戏这事儿也不属于她熟悉的业务范畴,偶尔为之还行,长此以往绝对不靠谱。
沈宴正拿着剑比划,自打遇见总裁男主以后他就仿佛受了刺激,一个劲儿地对秦漫说,“奴才平时疏于练武,功夫竟是退步得厉害,公主请放心,下次奴才必不会再让那等无耻小人欺辱公主”,宋启安捂脸没眼再看,谢铮平时哪里学过武啊,尽管他一向以敬业闻名业界,可就算是拍古偶,也得有专门的武术师傅做示范才能拍得出打戏啊。
可是此时他把那凌乱的招式舞得虎虎生风,关键人家还觉得自己练的是什么绝版的武林秘籍。收束招式以后,他缓了口气,扭头对宋启安皱眉道,“小安子,公主身边自然有我随身服侍,不需要什么助理。我自问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屡屡要想尽办法拆散我与公主?”
不是,你这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真不是在搞笑吗?宋启安被谢铮那句“小安子”打击得不轻,发誓再也不想管秦漫的事儿了。
没过两天,《一代贤后》剧组便公布了一组剧照,夏乔的两张其中一张是身穿白色孝服,表情凄婉跪在雨中,另一张则是身穿华贵后袍,头戴后冠,由时霖扮演的新帝牵着手,接受众臣跪拜的场面。
出乎意料的是引起吃瓜群众疯狂转发讨论的却是秦漫和沈宴的那组抓拍,剧组放上的是那天刚拍摄的江念靠近永宁公主,从她头上摘下落叶的那副画面,两个人一个淡淡地笑,一个满脸羞恼,光影斑驳之间,散发出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暧昧感觉,氛围懵懂又美好。
秦漫的另一张剧照则是身穿红色宫装,手拿皮鞭,冲着镜头傲然而笑,眼神是十足的睥睨一切高贵不可侵犯。
“啊我死了!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CP感冲出屏幕了啊啊啊!”
“小姐姐真是国之牡丹雍容华贵了!是我想象中的小公主!”
“只有我觉得夏乔撑不起后期的皇后服饰么?浓妆也掩盖不住的寡淡啊!”
“秦漫水军滚啊!带资进组的整容脸滚出娱乐圈啊!”
“啧啧啧夏乔粉丝发疯了,接受不了事实真可怜,人家自己就是豪门能置换资源,你家乔乔只能依靠潜规则来得到角色呢!”
总之,先不管那些粉圈大战,《一代贤后》这部剧算是未播先火,早早就预订了一线卫视黄金档和全网平台播放。
随着剧集进程的拍摄,以及公主和江念这条线的完善,这个故事也开始展露出真正的一角。
皇帝昏庸,宠爱奸妃,江太傅一家被迫卷入夺嫡之事,逐渐失去圣心,江念即使满腹经纶,少年成名,高中探花也无法得到皇帝的重用,想要施展政治抱负,江家反而继续遭到皇帝的打压。
永宁公主并不了解这些事情,她从初遇那次惊鸿一瞥之后便迷恋上了那白衣少年,几次三番女扮男装偷跑出宫去找江念见面。
少女的热情便是想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送予心上人,御膳房的名贵糕点,库房的珍贵字画,父皇赏赐的古董珍玩,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寝宫搬空了。
江念望着她讨好的亮晶晶的眼睛,只是将手上的书籍轻轻翻页,无奈轻笑,“公主还是小孩子呢。”
可其实,并不是完全不动心的。
那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在书房心绪不宁,秉烛夜画,柔情的笔触之间,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的,可不正是那扰乱他心湖的少女?
“公主,这是江公子托人送来的。”
永宁公主轻轻打开匣子,展开画卷,那画上描绘的,正是她当日在树上拿着纸鸢,迎着阳光肆意而笑的一幕。
嘉佑十七年八月初五,皇帝下旨,赐婚江太傅之子江念,尚皇六女永宁公主,于次年七月完婚。
“卡——”
又是一场戏拍摄结束,导演喊停,秦漫回神,舒了口气,而那位影帝大人还在低头伏案用笔画着什么。
没错,剧中江念画的那幅画并不是剧组的道具,而是沈宴发挥真正的看家本领亲手画出来的,当时秦漫就惊了,这人居然还如此多才多艺?
问到他的时候,沈宴只是微微挑眉,状似惊讶道,“书画当属君子六艺之列,参加科举取仕,怎能对此一窍不通呢?”
好吧,您这还真是将浸入式演技贯彻到底了。
宋启安在旁边凉凉地提醒她,“阿铮这是从四岁开始就请国画大师到家专门教导,学了二十多年了才有这样的效果,大家族培养孩子都这一套,你就没学啥特长?”
还真是没有呢,秦漫撇嘴,自打夏乔进了她家的门,她爸那心便全都偏到那对母女去了,哪还有功夫去管自己的事啊?
夜晚收工之后,秦漫回到酒店房间,正准备脱衣服洗澡,就传来“笃—笃—”的有序敲门声。
秦漫开门便是一怔,影帝大人还穿着白天的戏服,看到她的一瞬,先是一愣,随即弯腰执礼,“奴才谢铮,给公主请安。”
“深夜冒昧来访,打扰公主就寝,望殿下恕罪。”
秦漫:“……”
秦漫实在是受不了跟他这样文绉绉地说话,摆了摆手道,“有事么?”
沈宴垂下头,恭敬地递来一副画卷,秦漫打开一看,瞬间便愣住了,这是他在导演喊“卡——”以后画了一下午的东西,上面画的却不是永宁公主,而是秦漫身穿现代装,在导演旁边,在摄像机面前认真观看自己镜头中表现时的样子。
“公主认真做事时,眼中的勃然生机真的很美,”沈宴弯腰靠近她,手却放在她发间隐隐约约逡巡着,半晌,他收回手,“纵然是初次见面时,发间缀着落叶的样子,在奴才心中,也是明艳不可方物。”
秦漫顺着他的手,急急地摸到自己发间,果然摸到一个装饰物,拿下来一看,竟是一枚落叶形状的绿色发卡,上面还零零星星点缀着晶莹的碎钻。
她猝然抬头,望进对方那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沉眼眸中,仿佛要溺毙在那满溢出来的温柔爱意里。
纵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眼前这人表现出来的形象,仅仅是演出来的剧本中的虚假形象,他目前所有展现出来的,全部都是一戳即破的幻影,可只有自己知道,那牢牢竖起的心墙,却在与他的日益相处中一点一点被他打碎。
*
剧集终于拍摄到了高潮部分。
太子无端被废,皇帝将其流放,终生囚禁于宁古塔。
太子的羽翼被一一清除,江太傅作为他的授业恩师,被判全家抄斩。
永宁公主跌跌撞撞地跑在宫里,身后是宫女太监的惊呼,“公主!您慢点啊!小心脚下!”
来到承乾殿时,站岗的侍卫拦住她,“六公主,陛下正与几位大人议事,您不能进去。”
永宁公主高傲地扬起头,纵然脸上都是泪痕,也保持着一个公主的尊严,“放肆!竟敢拦本宫!本宫有要事求见父皇!”
侍卫还要再拦,殿内传来苍老的男声,“让她进来吧!”
殿内的大臣早已告退,永宁公主进入殿中,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皇帝脚前,拽住他的龙袍一角,满眼是泪地哀求,“父皇,儿臣求您对江家网开一面,他们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万不敢参与谋反一事啊!”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却是无尽的冷酷,“小六啊,父皇真是把你宠坏了,前朝之事万不是你一介女流之辈能够干预的!”
“父皇会再给你找一门亲事,这世间的好男儿千千万万,你便忘了江家小子吧!”
永宁公主拼命摇头,花容凌乱,满脸狼狈,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在石砖上生生磕出一道血痕,语无伦次地哀求,“求您饶过江念一命,饶他一命……”
“你想让江念活着?不论什么形式,只要活着就可以吗?”
永宁公主不明白皇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他回心转意,拼命地点头,“儿臣不奢求别的,只求您能让他活下来!”
皇帝眼中带着奇异的笑,“那父皇便满足你的心愿,让他留在宫里,长长久久地陪伴你……”
三日之后,江家上下二十七口人被送向闹市问斩,江念由于永宁公主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处以宫刑,削去过往一切身份,送往永宁公主宫殿,供其差遣。
另一方面,江桥被父亲旧识所救,改头换面流落人间。
江念被送来的时候,永宁公主刚刚听到宫女传来的消息,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即心头剧痛,身体一点一点软下去,紧紧抓着宫女的手,从喉中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江念在牢中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又经历了对男子最为屈辱的刑罚,醒来以后只是愣愣看着帐顶,全无任何求生的意志,眼中那些曾经蓬勃向上的光完全湮灭了。
永宁公主坐在床边拿帕子小心翼翼擦拭他血迹斑斑的脸,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脸上,父皇说的让他活下来竟是这个意思,可是江念或许宁愿死,也不愿意这样屈辱地活着。
他空洞的目光幽幽地看向她,那眼神中再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温柔爱意,支撑他的或许只有满腔仇恨的烈火,那曾经提笔便能做出锦绣文章的手轻轻将她的手从他脸上移下来,嘶哑的声音一出口便是满满的讽刺,
“奴才这样下贱的阉人,当不得公主如此屈尊照顾,免得污了您的眼。”
于是永宁公主便知道,她所爱的那个惊才绝艳名满京城的俊逸少年,终于彻底死在了这年深秋。
*****
“——卡——”
导演喊卡以后,所有工作人员还沉浸在刚才那悲惨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有些多愁善感的妹子甚至还被演员情绪感染,呜呜哭出了声。
秦漫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想到那些剧情,眼泪就又有控制不住向下流的趋势,她这才明白,有些演员为什么会入戏太深走不出来,连自己都这样,更何况谢铮呢?
沈宴从拍摄进行到后期以后,沉默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时常自己坐在角落里,怔怔地不知道想些什么,秦漫猜测,或许等这部剧拍完了,他也就该从江念这个角色里走出来,恢复正常了吧。
第一轮宣传也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官博发布了两版片花,第一版是夏乔和时霖饰演的男女主一路智斗最终赢得天下的权谋线,剧情又爽又燃,吸引了一大部分观众。
第二版则是谢铮和秦漫这对cp的副线,官方居然发布了一个长达四分钟的MV,背景音乐是一首新出炉的古曲,旋律从轻快逐渐到沉郁,再到最后的哀婉,配合的画面却是永宁公主和江念,由最初的少年男女相互思慕,到后期因为残酷现实而不能相守,古筝的琴音流淌中,忧伤的女声唱着那首大家广为人知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于是这首《思帝乡》一出来,剧还没爆,这歌就先爆了,直接屠了各大榜单。
“卧槽我居然听哭了!真的泪流满面啊你还我纸巾!”
“前面有多甜后面就有多虐,作者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曲子直击灵魂深处啊!”
“我找到作曲者了!是我们家谢小哥哥啊啊啊!弹古筝的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才多艺啊我枯了!”
“好绝!真的好绝!你们注意到没有,演唱的歌手那栏写的是秦漫!”
“呜呜呜果然是神仙谈恋爱,这口狗粮我吃了!”
“好期待电视剧呀,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他俩剪视频了!”
“抱住剪刀手太太,我们一起愉快地磕cp吧!”
……
秦漫看着这些评论,真心敬佩地看向沈宴,“你可真厉害,在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擅长的东西吗?”
其实不光是天赋和财力,最重要的却是付出的时间和努力,像是绘画和古筝这类东西,没有二十年持之不懈的学习,是达不到这样高超的水平的。
沈宴只是歪着头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即便眉眼带笑,“自然是有的。”
“就比如此时此刻,奴才就在想,要用什么借口,才能让您赏赐奴才一个亲吻呢?”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给秦漫任何思考或拒绝的机会,像是挣开了某种桎梏,他直直地弯下腰,捧起她的脸,坚定而强势地吻了下来。
唇舌交缠之间,她睁大双眼看着对方眉目如画的脸,头脑微醺地醉在他温柔的眼眸里,竟是不由自主环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沈宴顿了一下,却是吻得更加缠绵悱恻。
暧昧的氛围下,秦漫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永宁公主在吻江念,还是她秦漫在吻谢铮,她分不清什么意乱情迷,也不想去思考什么真实虚幻,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似乎也对眼前这摄人心魄的男人动了心。
*
对于那天的意乱情迷,秦漫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后不后悔,她的处境本就是一团乱麻,与影帝大人在这种他神志不清状态下的暧昧关系,让她更加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偏生对方竟然真的以为之前那个吻便是得到了她的所有回应,他曾不止一次地询问她,“殿下,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大婚呢?”
“奴才答应过您,今年七月,便要迎娶您过门的。”
他说的是戏中永宁公主与江念曾经约定大婚的日子,可是无论是戏中还是戏外,这场大婚都注定无法举行。
*
名满京城的江家三郎从世上消失了,六公主宫殿从此多了一个名唤长安的小太监。
永宁公主坐在石阶上,托着脸颊怔怔抬头看那惨白的月亮。长安低眉顺眼地替永宁公主披上外衣,轻声道,“夜露风寒,殿下早些歇息罢。”
她痴痴回头望着他,习惯性地轻拽他衣角,“阿念,我知道你恨我。”
长安低垂眼眸,掩住所有的思绪,“殿下说笑了,奴才不过一卑贱内侍,您这番话真是要折煞奴才了。”
“你不要一口一个奴才的,我知道你这样说话,就是故意叫我难受,”永宁公主哭出声,“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永远守着你,你不要去找陈贵妃,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的手轻轻抬起来,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可是最终还是中途作罢,他眼中满是悲戚,口中却说着似曾相识的话语,
“公主还是小孩子呢。”
有些事一旦开始,便绝不会结束。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是江家阖族二十七条无辜冤魂。灭族之仇,安敢遗忘?
……
陈贵妃牝鸡司晨,残害忠良,短短几年,竟是将皇帝架空了。朝堂动荡,百姓不堪其苦,整个大周王朝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安公公作为当今大权在握的东厂厂公,对陈贵妃忠心不二,是她手中最为得用的一把刀。
传闻他曾是六公主的贴身内侍,还有传言说他与陈贵妃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为了让陈贵妃生的九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竟是帮她将皇帝的其他子嗣一一清除,就连还未满月的小孩子都不放过,其手段当真是阴狠毒辣。
长安来到六公主宫中时,她正坐在寝殿内,平静地给自己画眉。
案几上摊放着江念当年送她的画像,画上的少女明眸善睐,神采飞扬,那可真是一段最好的时光。
他一愣,永宁公主今日穿的竟是当年初遇时的那件大红宫装,颜色鲜艳得仿佛大红嫁衣。
她回头,看见他便露出和从前别无二致纯稚的笑,“你来啦!”
江念心绪不宁,自从执掌大权之后,他已少有如此不安的时候了。
他向前几步,说出口的话却有些踯躅,“永宁,你信我,十一皇子那件事并不是我动手的……”
“阿念,我昨天梦见母后了,”她打断他苍白的解释,用怀念的口吻缓缓讲述,“她还是记忆里那么年轻好看,一点也看不出是病重的样子,她就一直拉着我的手说呀,小六啊,母后就把小十一交给你了,你们是一母同胞,在这深宫之中相互扶持,才不会太孤独……”
她说到最后,已然是情绪失控,泪流满面,江念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却固执地不肯过来给她一个安抚的拥抱。
“小十一今年还不到十岁,你可还记得,你也曾经和我一起,牵着他的手去放纸鸢?”
“我已经说过了,十一皇子薨逝,并非我本意……”
她看了他一眼,泪水斑驳的面容上,满是嘲讽的笑,
“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我父皇一条性命?因为你现在舍不得他死,你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所有血脉断于人世,自己看重的大周王朝为他人所夺,你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念沉默。
“我李氏皇族欠你江家上下二十七口人命,你这几年杀死十四名皇子,十一名皇女,再加上我十一弟,也堪堪只有二十六条人命。”
江念已经有不妙的预感,“永宁,你想干什么?”
她从怀中掏出锋利的匕首,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毫不犹豫地捅进自己的胸口,
“再加上我,刚好第二十七条!”
满室的血光之中,她在残存的意识里,似乎看到那人神情崩溃地将自己揽进怀里,拼命朝殿外疾声呼救,脖颈间湿漉漉的,是你在哭么?
真好,第二十七条,阿念,我不欠你了……
耳边仿佛有人吟唱着古老的歌,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
“——卡——”
秦漫的最后一场戏也杀青了,公主死去的这一幕,看哭了在场所有的人。
为什么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被摧毁?为什么明明彼此深深相爱,却要因为仇恨留下无尽的悲苦?
秦漫还保持着躺在沈宴怀中的姿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的眼泪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戏服浸湿了,而且身子还在不停地发着抖。
“谢铮?谢铮!”
秦漫感觉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在导演和经纪人的帮助下挣开他的怀抱,他却仿佛突然发疯一样,即使被人用手牢牢按在原地,也还是拼命地伸出双手,想要来拥抱她。
秦漫把眼泪拼命地憋回去,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铮,只是拍戏而已。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什么江念,什么永宁公主,全都是不存在的……”
“你这个梦,做得太久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该醒过来了。”
他听到她的这一番话,身体猛地一颤,可是随即情绪却慢慢冷静下来了,眼中那些崩溃的绝望逐渐褪去,之后闪过阵阵迷茫,最后重新回归到清醒和平静。
秦漫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这个人,心中空落落的。作为正常人的谢铮,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个陌生人。她所喜爱的,是那个会为她作画谱曲,为她戴上发饰,说着让人难为情却无法拒绝的情话,傻乎乎却对她满腔热情,永远将她护在身后,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长安,可是她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当面对他的感情作出回应。
谢铮醒来了,也就意味着,“他”永远地消失了,天上地下再也寻不到了。她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
“冥王曼陀罗呦,”沈宴的声音幽幽传来,只不过这次却是带着十足的轻佻和漫不经心,“不过一千年没见,你这托生到凡人的躯壳里,怎么也学会他们那一套,矫情起来哭哭啼啼的?”
秦漫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对方的脸上哪是恢复正常?他分明是又换了一个人格。
她怒极反笑,脱下脚上的鞋,在满场工作人员的惊呼中,朝他脑袋上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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