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中秋,明明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镇北将军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裴老太君身体好转之后,便日渐沉默,后来干脆便自己把自己关在了小佛堂中,这主心骨都不在,其他人也因为京城日益紧张的氛围没有什么心情,草草吃过晚饭之后便各回房间休息了,最后还留在大堂的,便只有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醉醺醺的裴瑾,以及陪在她身旁沉默注视着她的沈宴。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祖母便跟我说,我是裴家唯一的后裔,而我也必须继承我父兄和先祖的遗愿,为了大启的安定征战沙场,向陛下献上全部的忠诚,”裴瑾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为人臣者,以忠正为本,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这些都是刻在我的骨子里的,我也从不敢去想,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究竟值不值得我这一腔孤勇,肝脑涂地。”
沈宴轻轻拉住对方的手,阻止她继续举杯的动作,轻叹道,“少将军,你醉了。”
裴瑾眯着眼睛,费力地想去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她奋力挣开他的手,拿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不!我没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是却渐渐有了哭腔,“我裴家世代皆为大启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对于将士而言更是无上的荣耀,我们无怨无悔,可是……可是……因为权力的倾轧,阴谋斗争而导致的全军覆没,埋骨荒野,这种毫无价值,没有意义的终结方式,我替他们不值,更是无法接受……”
裴瑾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水,沈宴知道,她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而那些忠君爱国的思想,那些多年以来建立起来的所有信仰,也因为自己家族悲剧的命运倾覆崩塌。
沈宴将已经没有什么神志的少女抱起来,送到她的房间,放到床上,看着她脸色熏红,紧闭双眼的样子,替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沉默了片刻,方才叹气道,“这世道马上便要不太平了,少将军还是早些回到边关,不要再理会这京城中纷纷扰扰的一切为好。”
“你是沙场上的雄鹰,而我希望你永远自由随风。”
沈宴俯下身体,温柔吻在少女眉心,起身的时候,却突然被对方一把拉住,裴瑾依然是醉着的,可眼中却仿佛又有几分清明,她将沈宴一把拉到床上,自己利落地翻身,然后压在了他的身上,沈宴并没有挣扎,只是无奈又纵容地看着这个在自己身上耍酒疯的人。
裴瑾好奇地抚摸着他的身体,沈宴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低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少女的眼神娇憨而天真,伸手拉扯着沈宴那张极为美丽的脸,痴痴笑道,“大美人儿……好看……我的!……嗝……”还搂着他的脖子,凑上来在他唇上啃了好几下。
沈宴感到唇上一阵刺痛,这是被磕出血来了,好气又好笑,斜了她一眼,“夫君这下倒是不嫌弃妾身这个妖女不够庄重了?”
裴瑾呆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夫君?……夫君……对了,我是答应了你要跟你成婚的……”随即她的手正好抚到了他平坦的肚子上,愣了一会,随即她瘪了一下嘴,呜呜哭了起来,“我的孩子呢?我孩子怎么没了?”
沈宴:“……”
这疯的是够厉害了,直接把自己之前编造的东西当成现实了。
然后更骚操作的来了,少女开始去扯她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脱还一边自言自语,“没关系,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的,我们来洞……洞房花烛!”脱到一半时她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胸上还缠着绷带,就去摸自己下面裤子的地方,然后大受打击道,“不对啊,我的鸟儿呢?我鸟儿哪去了?娘子啊,我给不了你幸福了啊……”
沈宴:“……”
沈宴忍无可忍,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又拉过一旁的被子,将那衣服脱了一半的少女罩了起来,谁知道对方却直接把被子掀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继续脱那后半截衣服,一边脱还一边催他,“你怎么不脱呀?你是不是不想履行夫妻义务?来呀小姐姐,快活呀,一起享受,大把快乐时光……”后半段她干脆直接唱出来了。
沈宴:“……”
看着这眼前还在不知死活撩拨他的少女,沈宴被气笑了,他慢条斯理的开始宽衣解带,满是风情地朝她横去波光潋滟的一眼,“既是郎君自己的意思,那妾身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待会儿您可千万不要后悔的好。”
裴瑾直接看呆了,甚至还咽了下口水,可是在看到他将胸膛上绑着的那两个苹果直接摘了下来之后,她开始感到不对劲,
“咦,夫人,你的胸怎么掉下来了?”
沈宴将袍子扔到了屏风上,上床捧住她的脸便直接亲了下来,含糊道,“是夫君眼花看错了……”
“呼……那你扯我的束胸带做什么……”
“乖,这样睡觉才不会不舒服……”
“可是我的鸟儿怎么跑到你下面去了?你偷了我的鸟儿!……”
“……呼……我一会就把它还给你……”
“呀!我怎么感觉……好奇怪……你把它重新拿回去,我不要了……”
“……停不下来了……”
这一晚上,裴瑾被翻来覆去从里吃到外,等到激烈的战况结束时,她已经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了,陷入沉睡之前,她终于迷迷瞪瞪地认清了一个事实:
原来谢青容,他其实一直都是个男的?!他不仅是个男的,还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然后还胆大包天把自己给睡了!
该死的魔头,看我明天醒过来一定剁了你!裴瑾脸上还残存着媚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便在沈宴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沈宴抱着怀中的人沉默了好一会,才翻身下榻,穿好自己的衣服,将被子给她好好盖上以后,他最后看了裴瑾一眼,留下一句“珍重”,便推门而出。
门口皆是等候的心腹,沈宴看了他们一眼,望着头顶依然还未亮的天空,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开始行动。”
裴瑾是在一架摇晃的马车上醒过来的,身子还有些酸痛,可却是清爽的,应该是被人仔细清理过了,她还有些害羞,有点不能接受发生的事实,可是马车的颠簸和从帘子外传来的泥土草木的芬芳终于让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她睁开眼睛,一把将帘子拉开,树木,芳草,泥泞的小路,寂静的人烟,这景色显然已是到了城外了。
裴瑾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一把扯过赶车的人,“谢青容呢?他现在在何处?你们又是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赶车的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被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不敢说半句话,马车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子策马跑了几步,到裴瑾身前,恭敬开口,“教主夫人,老韩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教主说,等您醒来,看过这封信,便什么都明白了。”
裴瑾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诧异道,“昙娘?”
她下意识接过昙娘递过来的信,打开一看,不过一小会,便脸色煞白,慌乱朝昙娘开口,“快点让马车返回!谢青容,她这是要去皇宫送死啊!”
昙娘沉默一会,淡淡开口,“抱歉,属下也是奉命行事,教主吩咐过,务必保护夫人的安全,护送您返回漠北。”
裴瑾咬牙,趁昙娘回话的功夫,飞快跳上她的马,暗道一声抱歉,便将昙娘扔上马车,自己骑着马调转方向朝京城方向奔去。
老韩过来扶起昙娘,“怎样,要不要去追?”
昙娘叹气,“怎么追?夫人是铁了心,就算把她强硬押走,她这一生也不会安心的。”
裴瑾骑着马飞速地奔跑,周围的景色在不断后退,她脑中又回想着那信中如遗言般的话,“……粮草与御寒衣物我已于上个月送到边关,此外,遗失多年的传国玉玺我也一并交给你……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我确实是端庆太子的遗孤,所以有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今日一别,惟愿卿卿珍重,从此山高海阔,自在随风……很多事都欺骗了你,但唯有一事从头到尾未有任何谎言,慕容辞此生唯爱裴瑾。”
裴瑾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在这寂静无人的山路中大声呼喊出他的真名,“慕容辞!……”
*
皇帝最近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他在龙床上咳了好久,艰难地从太监呈上来的银盘中捏起一枚药丹放入口中,才缓了口气。
皇帝对一旁服侍的太监道,“清风仙师到了么?这仙丹又快吃完了。”
小太监躬身道,“回陛下的话,仙师早就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快请仙师进来!”
“诺。”
皇帝等待着,却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
太静了。即使皇宫是权利重地,也不该这样安静,就连太监宫女走路的声音都消失了。
皇帝开始感到慌乱,大声呼喊,“来人!有人在吗!都死哪去了!”
“陛下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倒真是难得。”突地,一道华丽的声线,在殿内突兀响起,沈宴身着艳丽的红衣款款而来,脸上的笑容冰冷而讽刺,“要是能让那些大臣,看看他们心中英明神武的圣上,如今这副丢脸的样子,才真真是有趣呢。”
“大胆!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皇宫!”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皇帝目眦欲裂,“大哥?!不对,大哥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究竟是何人在此处装神弄鬼?”
“陛下口中的大哥,一向对您这个一母同出的弟弟关爱有加,可是您最后又是怎样对待他的呢?”沈宴神色冰冷,“污蔑他叛国通敌,让他服用噬心蛊,甚至对他的后人赶尽杀绝,想让端庆太子断子绝孙。”
“你是……你是……慕容辞!”皇帝终于想起了那个最像大哥的,却又莫名其妙失踪的最小的侄儿。
“你想干什么?这宫中重重包围,京中更是遍布锦衣卫,哪怕你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逃得出这皇宫!”
沈宴微微一笑,这笑容却令皇帝毛骨悚然,“您现在居住的太极殿,正是我父王曾经居住的东宫呢。我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家,又为何要逃?”
他停止了微笑,神情冰冷,用叙述事实一般的语气道,“我亲爱的皇叔,今天就是您的死期,一路走好。”
“不要!……你别过来!……啊!……”
凄厉的声音九九在殿内回响,可是却始终没有宫人过来,仿佛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裴瑾赶到的时候,京中已是乱成一团,她之前无比眼熟的长乐教众人正分散在城中,将食物分发给人心惶惶的群众,她飞快地策马朝皇宫的方向而去,在皇城门外便看到了年仅5岁被宫妃抱在怀中的十七皇子,还有面上皆是慌乱之色的宫人。
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无比刺鼻,裴瑾抬头望去,就看到了熊熊烈焰燃烧着的皇宫,而那绝色的红衣美人,却是站在城墙之上,似乎是终于感应到她来了,朝她粲然一笑,那笑容无比艳丽,倾国倾城,可是裴瑾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碎了。
“慕容辞!不!”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那红衣美人的身影最终如风一般消散在了尘埃里,所有的爱恨,仿佛都随着这烈火,这爆炸,迎风消散了。
裴瑾瘫软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被烈火裹挟的皇宫,突然从喉中呕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
三年后。漠北。
裴瑾刚刚练完兵回来,看见自家的小崽子正拿着她珍藏的那把雪焰刀到处跑,她的副将正满是头痛地追在他屁股后边,“小少爷,这可是大将军最喜欢的一把刀,您快放下吧!”
小孩子非但没停下,还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裴瑾叹气,这小子是在谢青容走后她才发现怀上的,自从三年前那场宫变之后,十七皇子登上皇位,长乐教迅速控制了朝廷,谢青容之前安插在朝中的大臣辅佐幼帝,而她也因为谢青容的去世一度消沉,若不是发现了孩子的存在,或许她根本挺不过那段时光。
“阿娘,那个奇怪的叔叔,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你呢。”打断她思绪的,是孩子的一句话。
裴瑾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还是那一身绝艳的红衣,那人朝她微微一笑,“大将军,不知您这军中,可还缺一名军师呢?”
裴瑾牵着孩子的小手,抖着身子,眼中的泪终于掉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收得有点快,不过想写的都写了,明天开新世界感谢在2020-04-1117:18:10~2020-04-1318: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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