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镇北大将军裴瑾已经消失了近半个月了,本来说是为了追查魔教一事,谁知却从此杳无音讯,连之前留在外面负责接应的线人都消失了踪影。
睿王景笙也是焦头烂额,此事暂时让他瞒了下来,老皇帝和朝中大臣问起,他也是将之前裴瑾提前写好的亲笔奏章呈上去,力证对方因为常年在沙场拼命,因此旧伤复发,不得不在府中静养的事实。奈何此事是纸包不住火的,若是裴瑾再不露面,怕是他底下率领的亲兵都要暴动了。
有知道内幕的亲信向他建议,“如今之计,何不斩草除根,直接端了那伙邪教的老巢,救出大将军呢?”
景笙用看傻子的目光斜了亲信一眼,“本王还当你是个聪明的,谁曾想到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见亲信还在困惑,景笙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如今他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那长乐教的势力盘根错节延伸到大启各个角落,信众更是不知多少,且他们一向隐藏极深,总坛更是设在深山老林荒无人烟之处,易守难攻,况且如今夺嫡之事愈演愈烈,各地藩王又不安分,永州又刚爆发水患,朝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皇帝是不会冒着激怒民怨的风险派兵给他去剿灭魔教的。
“对了,周姑娘现在在何处?”景笙因为裴瑾之事已经头痛多日,现在唯一能够安慰他的只有爱人温柔的抚慰了。
亲信在心中吐槽,王爷上次去丰安县办事,回来便带来个姑娘,说是县令家的小姐,要在府里小住,可这府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周姑娘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物。本来要是王爷喜欢,那即便身份低些,纳回来也没什么,可这周家小姐就这么无名无分地在府里住着,还跟外面的那些男子勾勾搭搭的,对王爷分明就没那么上心,还妄图做王爷的正妻,也不想一想,她这好好的大姑娘家,却无媒无聘地在一男子府中住了这段时日,虽然王爷下了死令不许府中下人多嘴,可外面早就传得风风雨雨了,前段时日更是有御史家的公子和丞相家的幼子为了争夺此女当街便打了起来,不少人都道这周家女有狐媚之术,怕是比那些青楼女子还要不如。
话虽如此,可他却不敢明面上在王爷面前这样说,亲信躬下身,恭敬道,“回王爷的话,周姑娘说是新写了一出话本,要拿去给明玉坊的老板过目一下。”
睿王烦躁地皱起眉,这都什么时候了,婉儿还如此贪玩,成天往外跑,自己这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结果她倒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罢了,婉儿的才华如今在京城也是名扬开了,就连文人墨客也有不少推崇,而这股文人的力量或许在自己之后成事的时候有所助力也未可知,既然婉儿喜欢,那多派些人跟在身边保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还是随了她的心意,莫要惹婉儿不痛快的好。
而被睿王惦念的周婉儿此刻正拿着自己新写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来到明玉坊,打算卖出个好价格,顺便再让自己才女的名声更响亮些。
老板看到她拿着新作过来,本来还很是高兴,谁知在阅读了一会后,却皱着眉头说,“姑娘这新写的话本,是根据云梦楼的那出《化蝶》改编的么?”
周婉儿本以为会得到老板赞美与崇敬的眼神,没想到却听到这句话,自得的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您说什么?”
老板见她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就是因为利益而合作,这下他可真是急了,将手中的话本重新塞回她手里,“小店一向小本经营,又与姑娘合作愉快,姑娘为何要如此害老朽啊?那云梦楼即便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戏楼,背后的东家更是咱们九皇子殿下,去年太后的寿宴上,还专门请了这云梦楼进宫表演。这几日云梦楼的新戏《化蝶》正是火爆呢,每天都一票难求,就连达官贵人都为了听一场戏一掷千金,您这话本的故事情节与那《化蝶》如出一辙,咱们这小小的书坊,可当真是得罪不起那云梦楼啊!”
周婉儿心中咯噔一下,自己不过是半个月没有出门,怎么外面的情形她却一点都不了解了?
她试探着开口,“老板可晓得,写了《化蝶》这出戏给云梦楼的,究竟是何许人也?”本来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到这封建王朝,今日看来,或许还有同类也未可知,若是能顺藤摸瓜查清此人,并约出来见一面就好了。
老板不耐地摆了摆手,“老朽就是一普通书商,哪有渠道去结识这位先生呢,您要是真对此感兴趣的话,还不如直接去云梦楼问问呢。”
周婉儿握紧了手中的话本,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还是在穿到大启之后头一回碰到满鼻子的灰,委实有些丢人,她不再停留,领着旁边的丫鬟便打道回了王府。
路过镇北大将军府的时候,看到门口一片喧闹,她令车夫停下,掀开帘子便问陪同的侍卫,“前方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人竟敢在将军府外撒野?”
过了一会,就见前去探路的小厮回来回话,“启禀姑娘,是裴将军刚从城外回来了,还带回来个江湖女子,死活非要娶那女子为妻呢,老太君被气得不行,正要请家法出来处置将军呢。”
周婉儿惊讶地瞪大双眼,探头望去,果然看见那平日见了她便拽得不行的讨厌鬼正直挺挺地跪在他自家府外,旁边还优哉游哉站着个红衣女子,只是一个背影便可知必定是美得不同寻常,否则怎会让大启最年轻的战神当众下跪。
周婉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走吧,我们得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才好,这几天他正为裴将军的事烦忧呢。”
呵呵,真是活该,枉她过去几次三番同那粗鲁的武人示好都如对牛弹琴,人家对着自己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都能无动于衷,这下可好了,裴瑾为了个江湖女子自毁前程,皇帝一定不会再重用一个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人,这也算是出了她一口恶气了。
*
镇北大将军府内。
裴老太君被儿媳搀着,用御赐的龙头杖指着跪在下面的裴瑾,手颤得不成样子,
“孽障,你今日便当着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再把你刚才在府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
裴母一边搀着老太君,一边焦急地去望跪在下面的人,
“我儿,你一向最识大体,怎么这回偏偏昏了头呢?快向老太君请罪!”
裴瑾跪在地上,有苦却说不出,脑中又想起妖女之前那副得意的样子,
“少将军若是想让我放你回去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应承我一件事。”
尽管知道对方不安好意,裴瑾还是下意识问道,“何事?”
红衣教主脸上的笑意妩媚似狐,眼中是波光潋滟的流光,“娶我,然后带我回家。”
裴瑾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可能!”先不要提她本身便是女子,压根没办法娶亲生子,就算她是男的,她也不会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跟眼前这妖女做什么交易。
对方霎时露出一副伤透心的表情,捂着胸口假哭道,“居然拒绝得这样干脆,郎君当真是不顾往日的半点情谊,还是您嫌弃妾身出身江湖,比不得您过去熟识的那些大家闺秀?”言罢,红衣美人拿出不知何时掏出来的手帕,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斜眼看了裴瑾一眼,“可是怎么办呢?您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按照您所受到的世俗教育,我已经是您的人了。如果郎君不娶我,便是不想负责任,那我这样名节受损的女子,还该如何嫁人?您这是活生生要逼妾身去死啊!”
裴瑾被这人倒打一耙厚颜无耻的逻辑鬼才震惊了,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明明……明明就是你自己……你还有脸面回过头来指责我?”
“少将军不是一直想要捉拿我这乱臣贼子吗?如今本教主给你这个机会,让少将军可以将我这不安定因素放在眼皮子底下,近距离监视,这难道不是送上门的好事?少将军怎么反倒是犹豫了?”
红衣教主慢慢靠近她,眯起狐媚似的眼睛,在裴瑾耳边轻轻吹气,“还是说,你不敢?你怕你忍不住,真的爱上我?”
裴瑾被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跳出几米远,强自镇定道,“胡言乱语!本将军虽是武将,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你处心积虑想要在京城谋求一个合理的身份,背后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方闻言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少将军何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更何况,龙椅上那糟老头如此昏庸,根本不必我们长乐教亲自出手,这天下迟早有一天还会分崩离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随即,在裴瑾露出愤怒的神情时,红衣教主用一种蛊惑的语气缓缓开口,“与其去费力思考我有什么阴谋,少将军还不如担心一下,您手下的士兵今年是否能领到充足的粮饷过冬呢?”
这话瞬间击中裴瑾一直担忧的事情。
尽管顺利打下了长风城,可皇帝除了让他们这些将领班师回朝,并象征性地给予一些封赏,对底下的士兵却只字不提,就连她几次上奏的关于牺牲将士的抚恤金一事,也被朝中大臣三言两语驳回去了,皇帝更是对军中所需粮草一事以一句“容后再议”便轻描淡写带过去了,这让裴瑾不由得有些齿冷,没有粮草,将士们拿什么来果腹,更要如何在边疆抵御外敌?陛下这样做,难道便不怕寒了忠臣们的心吗?
“我可以供给你充足的粮草,还有御寒的衣物,而少将军根本不用牺牲任何东西,甚至还白白落得一绝色娇妻,如此划算的买卖,郎君当真半点都不动心?”
裴瑾:“……”
这无言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了。
回忆至此,裴瑾再次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跪在坚硬的地面上,抬头看着震怒的老太君,以及担忧的母亲,和身旁或是惧怕或是幸灾乐祸的族人,她垂下眼睫,朝着祠堂中的牌位,磕下了头,“不孝子孙裴瑾,今日心意已决,但请列祖列宗原谅。”
裴家老太君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颤抖地手持着龙头杖便朝裴瑾挥去,“好啊……这就是我裴家引以为傲的好孙儿!”
裴瑾紧闭双眼,丝毫不惧,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砰——”的一声巨响,祠堂的门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裴老太君的龙头杖便这样僵硬地停在了空中,她用那双浑浊的眼看向来人,“放肆!裴家禁地,岂容外人在此撒野?”
红衣美人一边吊儿郎当地咬着苹果,一边优哉游哉地来到裴瑾跪着的地方,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将对方强硬地扯了起来,
“不好意思呢,小女子也不是什么外人,老太君都要直接杖打我夫君了,我这个做妻子的,怎能就这样无动于衷地在外面看着呢?”
裴老太君差点被气得个仰倒,她直指着眼前这不知廉耻的女子,怒斥道,“你做梦!只要我有我老婆子在世的一日,我便绝对不会让你这样的狐媚子进我裴家的门!”
沈宴用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哀怨地望了裴瑾一眼,满是风情地道,“唉,夫君,您看老太君这样顽固不化,是铁了心地要拆散我们这一对苦命的鸳鸯呢。”
裴瑾被这暗含威胁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现在在她的眼中,这妖女就是活生生的粮草,是她的财神爷,更是手下不知多少将士鲜活的生命,她给了沈宴一个安抚的眼神,将他的手握在手中,两人十指紧扣,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祖母,母亲,我是一定要娶青容为妻的。因为……因为……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了啊!”
裴老太君:“……”
裴母:“……”
裴家众人:“……”
满室的寂静。
沈宴手中的苹果,就这样“轱辘轱辘——”地直接滚到了地上,在这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突兀。
“这个裴瑾,她真是个宝藏女孩儿啊。”沈宴目瞪口呆地和系统感叹道。
回应给他的,是系统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刷起了一连串的“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