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死了!该死的女魔头、贱细作!”
“平日里兴风作浪,为害一方,现在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得了,就扔这吧,天快晚了,尸犬快要出来了。”
“要不是高家主仁慈,就该将他俩千刀万剐,啧,葬身犬腹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走吧,这乱葬岗阴气太重,久留可不是好事。”
……
两个身穿靛蓝色金狮纹袍服的青年骂完,就把扛着的一男一女毫不留情地抛弃在了尸横遍野的乱葬岗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生怕停留久了被这里的阴魂缠身。
夜色渐深,绿色阴冷的兽眸在黑暗中一双双危险地显现,嗬哧嗬哧的粗喘声中满是饥渴难耐的欲望。
最先醒来的是那被抛尸的女子,她的食指率先动了动,随即是颤抖的睫毛。睁开眼睛,她眼白中的血丝还未褪去,假死前的那种对死亡的恐慌还残留在身体里。
她听见尸犬危险的低吼,即便身体无力也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她假死可不是为了真死,葬身尸犬之腹那真是不符合她杀手阁阁主身份的死法。
她视线往边上一瞄,搁她旁边躺着的男人相貌极佳,他的脸部轮廓清晰,眉骨高眼眶深,鼻子挺而不驼,嘴唇饱满微白,唇峰立体圆润而不尖锐,富有种诱人的美感,说他是天上皎月人间美玉也不为过。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是鬼门那边安插在正派中十年都没被发现的细作。
说来这人也是被自己连累了。她本是恶名昭彰的杀手阁阁主狄徽音,一时不察便被内鬼陷害,得了个炼人为药的莫须有罪名。内鬼报信于各正派宗门,还附带各种以假乱真的证据,惹得众怒难平。狄徽音和正派那点说不上友好的关系因此破裂。那些正派人士早就想铲除她这个异端,得了个由头便纷纷来讨伐。而旁边这位鬼门细作也好巧不巧,不小心也被那内鬼认了出来,当即一并处理。
狄徽音与细作两人再怎么能耐,也敌不过数百人围攻,连打三天三夜被逼至绝境之时,同为人人喊打的反派细作递了颗假死药给她,并同她一道假死欺人视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狄徽音不敢完全相信,以她现在修为受损,杀手阁四分五裂的状况来看,敢复出立马就成了过街老鼠。不过,能活着已经很好了,以后的事只能慢慢来了。
围绕着她们的犬群蠢蠢欲动,狄徽音收回心神,立刻去点了几处细作身上的穴位,不过片刻,细作便从假死状态中恢复过来。
对上那双慢慢睁开的琥珀色的清浅眼眸,狄徽音愣了一下后又有点牙痒痒,这还真是生来一副正派人士相,难怪能藏十年都不被发现,看着就莫名来气。
“呃咳咳,这里是?”鬼门细作捂着脑门,似乎还不太清醒。他强撑着身体起来,却不小心按到了地上不知道是谁的头骨,顿时眉头皱的更深了,满脸嫌恶地用那月白色衣袖擦了擦手。
狄徽音看见了,心里有些不屑于他的娇气,但还是好心答道:“这么晦气的地方除了乱葬岗还能是哪?”
“乱葬岗?”细作显然是没想到正派宗门会这么随便地处理他们的尸体,他还要问些什么的时候,眼睛就瞥到了暗夜中尸犬绿油油的可怖视线。
“狄阁主,敢问你的修为还剩几成?”他问道。
“三成不到。”
“那对付这尸犬群可有胜算?”
“若我一人逃走定然安然无恙,不过要是多带一个人可就不好说了。”狄徽音后半句说得耐人寻味,细作的脸色变了变。
“狄阁主,我好歹也帮你逃过一劫,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狄徽音勾起嘴角,“我又没求着你救我。”
细作闻言脸色一沉。狄徽音也看出来了,这细作现在估计伤得比她还重,跟纸扎得似的,不然也不至于还得求助于她。
她带上这细作一起离开乱葬岗,也不是完全不行,但多多少少也得受点伤作为代价。不过,知恩图报和有利可图,狄徽音向来是选择后者的。
她看了一眼慢慢靠近的尸犬群,加快了语速道:“小细作,我只救自己人,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
她说完便伸出右手立在细作面前。细作眯了眯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挣扎,但随后又被妥协占领。
眼下状况,他别无他选。
细作伸出手和狄徽音郑重地击了三下掌,三掌立誓,生死相从,若有违誓,蚀骨断魂。
狄徽音对于细作的识时务感到十分满意,她想要恢复势力重振旗鼓,那么一个可靠的情报网就必不可少,蛰伏正派宗门十年的细作肯定藏着许多她所需要知道的东西。
两人击掌为盟,狄徽音也不再拖沓,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些许功力。她抓住细作的手腕,把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细作,”她扫视着四周,一匹尸犬毫无预兆地攻了过来,她反应迅速地一脚开,“杀手阁现在回不去了,我们要去鬼门那吗?”
细作一边注意躲着那些攻来的尸犬,一边思考,随即说道:“杀手阁既倒,鬼门估计是下个讨伐对象,我们现在过去并不安全。若是被发现我们还活着,那下一次就不会是假死了。”
“那去哪?”狄徽音语气中带上了点怒意,她护着细作那边,回过头就被一头凶猛的尸犬抓破了衣袖,留下了血淋淋的抓痕。闻见血腥气,那些尸犬更加兴奋了。
“乱葬岗下通常会有专门建造的寺庙用来镇邪,但僧人害怕,多有逃走,我们可以先去附近找个寺庙避一避。”
“好,那我们走!”定了去向,狄徽音步伐加快,拉着细作,在尸犬群中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手中无兵器,但掌风劲厉,就算比不得全盛时期,三成修为也足以隔肉断骨。那些扑过来的尸犬被掌风所扫,皆都发出呜呜惨叫,飞倒在地,常吃尸肉的嘴中吐出血水的脏器。
狄徽音他们就这样一路硬闯出了乱葬岗,借着朦胧月光,他们找到了一家残破的寺庙。
刚跨进寺庙,还没来得及好好查看庙中具体情况,狄徽音就因方才突围运气过度而头晕眼花,但她还没来得及晕倒,刚刚护着的那人倒是乓的一声先行倒下了。
“你怎么这么弱?”饶是狄徽音见惯了弱者,也忍不住吐槽一句这位娇气又孱弱的鬼门细作。
细作仅仅只是倒下,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全因假死药的副作用太大,让他的修为尽毁,而又经历一场与尸犬的生死对决,他还能保留意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面对狄徽音的嫌弃,他没有气恼,只是苦笑一声,虚弱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狄阁主这般厉害。”
狄徽音翻了个白眼,这细作到这时候还在恭维人。
狄徽音不敢也同细作这样毫无顾虑地躺倒在地,她咬牙撑着步伐,在这小小的寺庙中左看看右看看,连地上蒲团都被她掀开,看看地面有没有藏着暗道。
所幸这家寺庙废弃已久,别说僧人,连老鼠都不见几只,那些正派宗门的人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到这里来。
狄徽音又绕回到鬼门细作那里,放心地盘腿坐下。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呢,以后你也算跟着我了,现在交交底也正好。”
细作原本闭着眼在休息,听到她那句“以后你也算跟着我了”,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他睁开眼对上狄徽音那张芙蓉面,佯装温顺道:“我名莫喧,莫要无端喧哗之意。本是鬼门之徒,后门主见我样貌亲和,便派我混进正派打探消息,十年来流转四大家族之间任门客之职,暗中搜集各家秘闻。”
“等等,”狄徽音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怎么不被发现的?这各个家族对门客之流向来控制严格,不会随意放他们到别家去,免得泄露自家消息。尤其是四大家族之首的兰亭高家,一日为门客,终身不得出。”
莫喧轻轻一笑道:“在下不才,自幼便修习易容之术,改变样貌隐藏身份并不难。”
狄徽音挑了一下眉,她倒是没想到这孱弱的鬼门细作还有这等奇技傍身。
她的目光落在莫喧那张俊秀的脸上,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然后又好像要找出破绽似的到处摸索。
狄徽音执刀多年,手上指节都带有茧,莫喧被这茧磨得脸痒,同时他又十分嫌弃与人触碰,方才为了逃亡也就罢了,现在可忍不了。他扭开脸,伸手搁着衣袖掐住狄徽音作恶多端的手移开。
“……狄阁主,我这是自己的脸,不是易容出来的。”他无奈道。
狄徽音听了失望地啊了一声,她还以为这么张正气凛然的脸是易容出来的,看来这细作是真长得好看,也是真长得讨厌,那鬼门主估计也和自己想法一样才会将他派出去吧。
莫喧不知道狄徽音在失望什么,他只是觉得对方和自己曾经搜集来的情报对比有些出入。
这位杀手阁阁主七岁入阁,十三岁便已是阁内第一杀手,十四岁接任阁主之位。现今二十五岁,杀人无数,冷血无情,目中无人,大胆狂妄,江湖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只有狄徽音不想杀的人,没有狄徽音杀不了的人。
可是现在看来,怎么感觉这狄徽音有点随心所欲,或者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平易近人?
“喂,想什么呢?”狄徽音打了个响指,有些好奇他的走神。
莫喧说道:“只是觉得狄阁主不像传闻那般。”
狄徽音哼了一声,咧开嘴笑道:“是不是觉得本阁主天生丽质,姑射神人啊?”
莫喧闭上双目,默默含笑。好吧,这不是平易近人,这是自恋。
狄徽音说了太多话了,精神也快消耗没了。她见莫喧闭眼睛只当他是累了,毕竟那么弱的一个人,因而也不再说话。
她把刚才被尸犬抓过的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就不再去管,虽然知道尸犬带毒,但她现在也没有条件祛毒,她和莫喧两个人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些该死的正派搜去,连一个铜钱都不留。她也只能等明天白天再做打算了。
蒲团一铺,她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离莫喧不远。在睡意来前,她一直在想,那个挨千刀的内鬼是谁,既能悄无声息地布下如此大的局害她,又竟知道莫喧的细作身份,这个人本事不小。可是想了半天她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杀手阁近两年人招的多又杂,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谁。
算了,明日再问问莫喧吧。她侧头看了一眼那边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的莫喧,自己也渐渐有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