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天色还未亮,院内便有人开始洒扫起来,赵梨青自从大病痊愈之后便十分嗜睡,不过今日府中设宴,母亲近日去京畿的庄子里请祖父母去了,府中一应事物需得她来打点,她要去到处视察一番,便不由得她睡到日上三竿。

一听到内屋的动静,茯苓便带了两个丫鬟,进来内屋给她梳洗。

盥洗,漱口,敷面,擦脂,带上琉璃耳珰,梳上一个近日流行的簪花高髻,穿上已经用暖香熏过的桃色的袿衣,晨起的妆化便已然完成。

接过茯苓递来的香囊挂在臂后。

赵梨青她嗅觉灵敏,自小便不喜香料店中的香脂。只觉得那味道冲鼻得很。素来用不惯,只得自己调制的香包,其味不甚浓郁。

晨起的天气微凉,赵梨青身子又弱,加上条不厚的直领绣花丝袍

刚洒扫过的院落是湿漉漉的,深夜里落下的枯枝树叶都已经扫清。

赵梨青又穿过游廊,两侧的竹叶绿意盎然了,加上墙角一只辛夷花已经开放,抹去了冬天来的肃杀之气,春天已经到了。

主院的堂屋地面已经擦拭十分干净,赵梨青脱下鞋履走进去,细细检查,竹席矮榻已经收拾出来,堆叠在屏风之后,窗柩处也无半点灰尘。

赵梨青就这么绕着偌大一个府邸,几个院子都查了一圈,看到几处不满意的物事陈列和并未收拾清爽的杂物堆叠,着人收拾干净,便心满意足地去了后厨。

后厨的掌事厨娘方跟送菜来的菜农商议完了价格,具已经记在账上,待月末再来领钱。

赵梨青丝毫不用担忧菜肉是否新鲜,厨娘李婶可是厨事的一把好手,任谁都蒙骗不过她的眼睛。

“姑娘,今日肉菜具已购置,便依着您昨日给的单子做了。”

李娘子自赵梨青小时候便在府中做厨事了,对赵梨青的定夺也十分满意,转眼间从跟着她身后要饴糖小姑娘,变成了能够掌宴的贤淑女子,李娘子很是欣慰。

“李娘子可要忙些了。”赵梨青在厨事中不必越俎代庖,只消交给厨中人去做。

“姑娘可是还没用膳?”李娘子看着赵梨青颇有些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心。

“咱们姑娘一早起来便各处巡查,哪得空用膳。劝也劝不听。”茯苓在一旁抱怨道。

“这可不行,姑娘先去偏堂小坐,奴这就给您去热菜。”李娘子连忙把她推出去,转头便去忙活了。

茯苓说道,“姑娘,若是再推辞下去,可伤了李娘子的心。”

赵梨青轻笑,“你二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拿捏住我了。”

不过她也依着茯苓,去到偏堂中。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简单又鲜香的膳食便端来了。

漆盒中的是鹿肉菘菜羹,脍鱼片和一小盘笋片。

“奴听茯苓丫头说,姑娘昨日在外面吃了笋片,很是喜欢。方才看到菜农手里方采回来的,匆匆做些。姑娘尝尝,可还适口?”

“劳费心,”说罢她便拿起竹筷尝了尝,“娘子做的,向来很合我的胃口。”

“姑娘吃着可心就好。”李娘子慈爱地看着赵梨青。

“还要劳您瞧瞧厨内的食盒盘碗清洗干净了没有,莫教那些偷懒耍滑的家伙们失了门面。”赵梨青亦是温和地叮嘱。

“姑娘放心,有奴看着,保管没问题。”李娘子看着她吃下了半碗小粥,便满意地行礼退出去忙活去了。

茯苓在府苑的路旁剪了两支辛夷花,点缀装饰冷清的屋子,用来插花的是舅爷往常年送的粉色琉璃瓶。

家具器物具已经收拾妥当,又令女婢在屋中的博山香炉中点了些茅香,又挂了几个梅香的香包在各处。

外面的女婢风风火火地上前禀报,清河王府的河阳郡主前来拜访。

河阳郡主刘星历是清河王的独女,二人相交甚笃,来往甚密。河阳郡主性情开朗,时常来赵府做客。

赵梨青看着婢子慌乱的神情,不解道,“河阳郡主又不是第一次到府上拜访,何故如此失了分寸?”

那婢子只说河阳郡主已经到了赵梨青住的沐芳苑,且给她带了礼物,叫她速速赶去。

赵梨青只得命她传话给兄长,府内上下具已经打点清楚,只待客来。之后便匆匆赶往沐芳苑。

她心中诧异,不知道刘星历卖着什么关子。

游廊曲折,春水环绕,赵梨青走过去,瞧见刘星历逐渐从拐角墙后显现出来。

刘星历满脸笑意,似乎十分骄傲的样子,颇像是做了女娲补天那样的壮举,偏要人表扬似的。

“你来了也不进屋去,站在墙角下是要作甚?”赵梨青笑道,“难不成是宫中女官迫你学习,你来我这里避风头?”

刘星历已经是及笄之年,嫁娶之事自然已经提上日程了。可是刘星历素来不受规矩约束,其母清河王妃从宫中请来了女官教导,可苦坏了她,时常来埋怨几句。

眼看着刘星历因着这几句话霎时间耷拉下脸来,赵梨青不由得莞尔笑到。

随着她走进几步,只见一个奴仆样貌的中年男子颇为焦躁不安地站在一旁,脸上哭笑不得。

此人并非是赵府里的,倒是有些眼熟,是清河王府的花匠王伯,她曾见过几面。

刘星历难不成领了个奴役来做礼物?

赵梨青身为女子,却有个怪癖。她自小便喜欢跟在花匠身后看他们劳作,年龄增长,这兴趣却越发浓厚,时常呆在后院子里面侍弄花草。

这点跟别的姑娘自是十分不同的,她颇喜欢生机勃勃的活物。

“诺,这就是送你的礼物。”刘星历指了指贴着墙根站的那个中年仆役,。

赵梨青定睛一看,或许,是处在荫蔽之中的倚靠在墙角的那株小幼苗。

“去岁邀你在府中做客,瞧着你甚是喜欢这颗小草。最近听王伯说这个时节正适合移栽,我特意央了父王求来。”刘星历说的很是随意。

赵梨青淡笑的脸上瞬间变了样,那惊讶之色不言而喻。“星历,你竟把它移来了?”

茯苓很少见自家姑娘一向淡然的脸上有此番颜色,甚事不解,她看来看去也没瞧出那株瘦弱的小苗有什么特殊之处。

“是啊,”刘星历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倒是王伯啰啰嗦嗦的,非要跟着过来。”

旁边的王伯欲哭无泪的样子,这其中的辛酸苦泪谁人晓得。

赵梨青仔细端详,“可,这不是贺神梅兰?”

“回禀赵小姐,这正是我们老爷千金难得的贺神梅兰。”那王伯忍不住插嘴道。

茯苓这番也理解了。

当初赵梨青从清河王府回来之后,便好一阵夸赞这花,其气清幽,其型典正,恰似梅花一般,个性孤立,不可多得,实非凡品。就连夜里似乎也梦到过几回。

这郡主竟真给送来了?

“这兰花珍贵,可遇不可求。你且快拿回去。”赵梨青熟知园艺,自然知道其花的宝贵之处,万万不能收下。

“我听闻这不过父亲从什么深山里收回来了,竟是如此珍贵?”刘星历不太懂,若是珠钗之类她还能说道几句,这园林植物就不甚了解了。

“这幽兰自然出于深谷,好品相的兰花出自深山。星历怕是意会错了。”赵梨青娓娓道。

刘星历点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府中有三株,我只取了一株,且已经请示过父王的,梨青也莫要如此见怪。”

“这兰花娇贵,赠与我也怕侍候不周,反倒拂了你的心意。”赵梨青婉转道,清河王是个爱花之人,君子自不能夺人所好。

一旁的花匠可急切得很,“二位小姐,恕奴插嘴,这兰花不宜久离于土,为今还是早日将其安置好,梨青小姐莫要推辞了。”

赵梨青爱惜花草,也勉强收下了,只想着过段日子往清河王府送些礼物便是了。

“客气了,你我是何等关系。以后你若是再瞧上什么,我便再来赠你。”刘星历万分豪气地大手一挥,十分仗义的模样。

王伯看着刘星历豪气冲云的样子,不禁想到昨夜王爷左右为难的样子,默默想着花圃中被惦记的花草。

事先刘星历并未与她商议,此时突然来了个宝贵家伙,一时竟真的不知道要安置在哪里。

赵梨青差人唤来赵府的花匠,商议着这娇贵兰花的居处,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考察地形地势。

始作俑者的郡主却悠哉游哉跟着一旁,全当是游览景色了。

——

“许久未到贵府做客,这府中的景致似乎是大不一般了。”

一行几人在主人赵伯初的带领下从正门而入。

各个风度翩然,贵公子的模样实为赏眼。

众人具是名门之后,现也在朝中颇有些地位。

经过抄手游廊时众人不住地赞叹。庭中草木旺盛,一草一木都点缀有当,既不繁杂,也不单调,院角几株竹的青叶与娇粉色的桃花相应,甚是可爱。

院中齐聚了多样的植株,有的已经开始落花长叶,庭院之中却无甚落花落叶,整洁又干净,足可见主人勤劳侍候。

“伯初苑中的一番景致,着实令人艳羡。”韩仲辅说道,他是左相韩丞长子。

“家母不在府中,还是多赖家妹的勤切打理。”赵伯初拱手道。

“梨青妹妹可是出落得越发大方了,颇不似幼时那般活泼了。”说话的是司空之子任子和。

众人皆与赵伯初熟识已久,互相甚为了解,都附和地笑道

赵梨青幼时就像伯初的小尾巴一般。几个公子在山中一块赏花作诗,她也要跟来,小孩子难免喜欢玩闹,但她那副机灵劲是旁的小孩比不来的。

只是随之年纪渐长,赵梨青也极少掺和进来,只是偶尔在宴会上见过几次。

“尤其是近两年,我几乎没见过梨青妹妹了。”一个蓝衣公子说道。

原本在一旁有些离群的怀昱川突然开口,“听闻伯初兄府中有一片桃花,想必此时开得正好,不若让吾等饱饱眼福。”

赵伯初顺势说道,“正如昱川所言,鄙府东院新栽了些桃树,此时开得正艳,实实有一番滋味。”

赵梨青的这番话题就已经翻过篇。

赵伯初引众人横穿过回廊,从一旁的院墙的门洞中穿过,又走过长长的石板路,便进了东院门口。

“茯苓,莫要踩到一旁的白花菖蒲莲。”

“轻手轻脚些,这兰叶脆弱地很。”

“你们且让到一旁去,莫要碍手碍脚的。”

赵梨青指挥着下人兰花种在土里,几个奴仆却不堪重用,不是畏手畏脚地不敢动弹,便是胡乱操作,周围的花草密布,差点把她亲手护养的花草糟蹋了个精光。

只有两个花匠还堪得用,原本想让茯苓去帮忙,可是茯苓未曾做过花圃中的养护事宜,哪里能够胜任此等活计。

兰花脆弱,受不得迁延耽搁,无奈赵梨青顾不得脏乱,只得将他们赶在一旁。。

她桃色的衣袖已经束缚起来,簪花高髻上落下了几片花瓣,点缀得更有几分风情。原本白皙的脸上因为劳作,显现出了淡淡的粉红。晨曦正好,打在她的脸颊上,细腻的绒毛也能看到几分,着实是可爱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