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紫宸殿中还亮着烛光,李淮一身常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案卷。
案台之上还堆着好几摞奏折,若是?一本一本打开来看,便会发现他全都批完,上头的墨迹红印,也?早就干透了。
李淮已经将这些批过?的奏折再看过?一遍了,却还是?没?有等到人回来,只好再随意拿了份不?知是?讲何事?的案卷,细细研读了起来。
窗外?有时传来宫人的脚步声?,都会引得朝门的方向?看去?,可又马上反应过?来,元思蓁夜里出去?,是?不?会走正门回来的。
雕花灯柱上的蜡烛只剩一小节,李淮放下手中的案卷,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他再不?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怕是?会无甚精神。
李淮轻叹了口气,刚要扶案站起,就听大殿顶上传来声?响。
他微微挑眉,垂了一天的嘴角这才有了些弧度,又坐回案前,拿起被扔到一旁的奏折,装作?是?在忙于朝政的模样。
没?一会儿?,大殿里侧的横梁上闪过?一个人影,身手矫捷地落在了屏风后边,那人正是?从宫外?回来的元思蓁。
她穿着一身太监制服,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往殿中张望,见李淮还在灯下批阅奏折,殿中并无其他宫人,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东宫之中果然有妖物作?祟,已被我收进灯中。”元思蓁微微扬首,邀功似地说道,还直接坐到了李淮的座上。好在那张塌子极宽,甚至能让她靠着将腿也?搭了上去?。
李淮这才放下奏折,侧过?身看着她,本想像平日对朝臣那样冷肃,可眼中还是?不?自觉带了丝笑意,“可难对付?为何去?了好些时辰?”
“倒是?不?难,不?过?是?些以前留下的妖邪,只是?我在东宫墙头上趴了许久,才等到有动静。”元思蓁还不?打算将后来被引去?大雁塔的事?告诉李淮,便将在东宫里遇到的骷髅戏,还有捉那蛊虫的事?儿?添油加醋了一番。
她编故事?的活儿?一流,听得李淮不?断皱眉,待终于说完,李淮的脸色已是?极其不?好,他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才道:“倒是?我大意,未早些留意到东宫里的异样。”
元思蓁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过?,连忙打岔:“坊间的那些传闻,可有查到什么?”
李淮轻笑一声?,语气有些不?屑道:“不?过?是?些只敢嚼舌根的余孽,不?成?气候。”
元思蓁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东宫里的妖邪都是?先太子之祸遗留下的,并非再被人布局操控,想必那些人也?只是?借着谣言发散,李淮自有办法处理妥当,她不?需多管。
“东宫的妖物可也?收进灯中?”李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突兀地问道。
“自然在灯中......”元思蓁刚要将莲花灯祭出,才忽然想到她的灯面现在是?空白一片,被李淮瞧见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神情变化不?过?一瞬,就被李淮看进了眼中,元思蓁伸了一半的手也?不?好收回,只能先硬着头皮将莲花灯摆了出来。
李淮看着空空如也?的灯面,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与元思蓁立下的契约,在他入主东宫或是?元思蓁功德圆满之时才解开。虽然现下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提什么契约之事?,但是?他心里始终有些担忧,元思蓁功德圆满后,若不?能继承道统,会不?会还愿意留在他身旁?
因此,他才对功德圆满一事?如此在意。
“为何是?空的?”李淮撇过?脸去?不?看元思蓁的表情,只看着莲花灯道。
元思蓁飞快想了想,说道:“......功德圆满后,上头的图案自己就消失了!”
李淮闻言心中一沉,下意识就有些紧张地问:“那这之后......”
“这之后自然是?还要继续积攒功德呀!”元思蓁瞒过?引渡妖物进山河社稷图之事?,半真半假地说:“虽是?不?能继承祖师道统,但这妖邪还是?要除的,否则不?是?浪费我一身本事??”
元思蓁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也?不?能说是?功德圆满,这功德图案布满灯面,不?过?是?只算一轮罢了,后边一轮又一轮,是?无穷尽也?!”
“原来如此。”李淮听到这番话?,那难以言喻的小心思这才放了下来,他此时才觉自己幼稚极了,为何会如此患得患失。
怪只怪他自己当初话?说得太绝,行事?又不?留余地,元思蓁虽并未再提,可总怕她心里头有芥蒂。
元思蓁见他没?再追问,偷偷瞟了一眼,察觉他神情有些忧愁,忽然想到那日宫变后在望仙台上,李淮曾问过?她可会离开长安城的话?,心里便大致有了猜测。
她嘴角又勾起一抹淡笑,没?想到直到今日李淮还想着这些,便又生?出了些戏弄他的主意。
“这功德虽是?积不?完的......”元思蓁轻叹了一口气,直接将鞋子蹭掉,双腿放在了李淮膝上,“可这几日在东宫守着,却让我想起了一事?。”
这般亲昵放肆的动作?,李淮一点儿?也?没?有抗拒,反倒将她在外?侧的腿拢了拢,免得掉了下去?。
两人这些日子已极是?亲密,可在批阅奏折的大殿中这般,还是?让他有些脸热,耳根又自然而然地泛起了淡红。
“何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元思蓁歪了歪头,极其认真地在回忆一般,“当初你我立下的契约,只说等你入主东宫为限,我估摸着如今你都是?圣人了,我也?没?什么理由?再赖着不?走了。”
李淮哪里听不?出她这是?在故意打趣,还说什么“赖着不?走”,这不?就是?记着当时他赶人走时,曾刺过?她别想占着王妃的位置。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也?极是?认真地对她说:“你若是?走了,可就是?背信弃义。”
“倒打一耙。先背信弃义的人可是?你......呀!痒!”元思蓁刚要反驳,谁知李淮却将手放在了她腿窝,按捏了几下。
李淮神色坦然地看着她,微微俯下身子,沉声?道:“当初契约说的是?,你要保我入主东宫,可那东宫我连一步都没?踏进去?过?,太子之名也?从不?曾落到我头上,如何会到解契之时?”
“你这......强词夺理!你直接登了皇位如何还能做太子?”元思蓁连忙反驳。
“是?啊,我如何还能去?做太子?”李淮语气淡淡,一字一句地肯定道。
元思蓁语塞,李淮这说法倒还真没?错,只是?她对李淮行事?的下限又有了新的感悟,没?想到这人还有如此歪理。
她又气又笑道:“若是?这么说,要让你当太子,岂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除非将来你儿?子骑到你头上,将你这太上皇压去?东宫!”
“只怕他没?这本事?。”李淮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元思蓁,语气不?以为意,却又带着丝势在必得,“所以这契,无解。”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庞,元思蓁不?由?心中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契约无解,那他们这辈子,都要做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妻了。
元思蓁缓了缓,觉得自己像又被这人坑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嘟囔道:“那我的万金不?也?一辈子都拿不?到了?”
李淮早就发现,元思蓁似乎是?对这万金的执念更深,看着她那小财迷的样子,忍不?住闷声?笑了笑,才说:“除了这个,你就想不?到别的了?”
元思蓁自然知道现在自己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但冠上这皇后的名头后,她再拿起这些供奉总有种不?该如此的愧疚感,还没?看着自己以前的积蓄开心。
“做皇后真没?意思。”元思蓁轻叹了一口气,“还不?如去?攒功德。”
她这话?倒不?是?闹脾气,而是?当真这么觉得,这些日子也?是?得空就往外?跑,有时出去?的时间久了,李淮就对外?称是?皇后抱恙,次数多了,竟还有传闻说新帝的皇后身体孱弱,结果她又被国?公夫人守着吃了好些补药。
听到这话?,李淮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像是?极其郑重地在思虑什么,他嘴角的浅笑并未消失,却让人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并非儿?戏。
“你虽不?明?说,可我也?能听出些端倪。”李淮坐正了身子,伸手打开桌案旁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小折子。
“今日之前,你一直都说将妖魔图案画满灯面,便是?功德圆满。”李淮的声?线低沉,在静谧的房中,仿佛被他的声?音包裹,“可方才却改了口,说这功德要攒上一辈子。”
元思蓁躺在踏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猜到李淮定是?听出了什么,不?由?有些心虚。
“想必今夜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之事?,才让你改变了说法。”李淮将折子打开又看了一眼,确认其中写的并没?有什么疏漏后,才递给了元思蓁,“你若不?想说,我也?不?细问。”
元思蓁有些狐疑地接过?折子,又听他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清点朝中大小府衙职责,便有了个想法,今日听到你这么说,想必这法子你也?是?乐意的。”
“何事??”听他说得如此认真,元思蓁反倒不?敢去?看,在李淮眼神的催促下,才慢慢打开了烫金封口的御折。
她匆匆看了一眼,等明?白过?来里面的意思,便立刻皱眉再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
李淮竟是?要以道门为倚仗,设一个专司妖邪鬼怪的府衙,还将司天监、大理寺的部分职责也?并入其中,只不?过?这府衙不?摆在明?面,对外?只称是?改制后的司天监,但却与大理寺同为一级。
这本御折中的内容并不?多,却条理清晰地写明?了府衙的权责、架构等必要之物,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李淮的想法已是?细致完备,甚至连名字都给起好了,名为神荼寺。
也?不?知这事?情他琢磨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提醒:事实证明,签订合约之前,一定要有完备的退出条款。
这几天又在思考改个帅气的名字,头秃,《东宫志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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